序言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老朋友马里奥·伽洛蒂 英国著名餐厅老板,一九四七年在伦敦创办卡普瑞斯(le caprice)饭店。 ,以怀念卡普瑞斯的美食。
  序言
  九月九日的这天下午与任何一个下午一样,没有什么异样。即将被卷入那件事的人中,谁也不知道灾难马上就要来临。(但一人除外,住在威尔布拉汉新月街47号的帕克夫人特别擅长未卜先知,事后她总会极尽描述那种包围着她的不祥预感和恐惧。但是她在47号的寓所离事发地新月街19号很远,几乎与事发现场扯不上关系,所以对她来说,也就没有必要未卜先知了。)
  对卡文迪什文书打印社的社长k.马丁代尔小姐来说,九月九日是一个无聊的工作日,一整天的日常杂事。电话响个不停,夹杂着“咔哒”的打字声,业务量和往常一样,所以还保持着原有的工作节奏,没有发生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直到九月九日下午两点三十五分之前,所有的一切都跟往常一模一样。
  两点三十五分,马丁代尔小姐办公室的铃声响了,外间办公室的伊娜·布伦特将嘴里的太妃糖含到一侧,用她惯有的带着鼻音的喘息声应答着。
  “您找我,马丁代尔小姐?”
  “嗯,伊娜,不能用这种方式接电话,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要清晰地发音,你的呼吸声不能高过你的嗓音。”
  “对不起,马丁代尔小姐。”
  “现在好多了。试着去做,你就会做到的。让希拉·韦伯来找我。”
  “她去吃午饭还没有回来,马丁代尔小姐。”
  “呃。”马丁代尔小姐的眼睛望向了桌上的闹钟,两点三十六分,正好晚到了六分钟。希拉·韦伯最近一直都比较松懈。“她回来后让她来找我。”
  “好的,马丁代尔小姐。”
  伊娜重新把太妃糖送回了舌头中央,愉快地吮吸着,继续打着阿曼德·莱文的手稿《赤裸的爱》。尽管她已经尽力了,正如大多数莱文先生的读者感受到的一样,书中大段煽情的描写还是让她感觉索然无味,没有什么比色情故事更让人感觉乏味了,他的作品就是活生生的范例。尽管有艳丽的封面和极具挑逗意味的书名,可他的书的销量还是逐年下降,上次的打字费已经催了他不下三次。
  门开了,希拉·韦伯走进来,屏着呼吸。
  “沙猫在找你。”伊娜说。
  希拉·韦伯做了一个鬼脸。
  “我真倒霉!偏偏是我迟到的一天。”
  她捋了捋头发,拿起便签和铅笔,轻轻敲着社长的门。
  马丁代尔小姐从她的办公桌上抬起头。她四十岁出头,工作效率很高。因她那淡红而近于沙褐色的头发从前额高高梳起,再加上她的基督教名叫“凯瑟琳” ,这就让她有了“沙猫”这个绰号。
  “你回来晚了,韦伯小姐。”
  “对不起,马丁代尔小姐,我遇到堵车了。”
  “每天的这个时段都堵车,这不是理由。”她查看着她的便签,“佩玛繻小姐打来电话。她想要一名速记员三点钟去她那里。她特别点名要你过去。你曾经为她服务过吗?”
  “我记不清了,马丁代尔小姐。最近没有过。”
  “地址是威尔布拉汉新月街十九号。”她停下来,好似询问。但是希拉·韦伯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曾经去过那里。”
  马丁代尔小姐扫了一眼时钟。
  “三点,你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今天下午你还有其他预约吗?”她的眼睛快速浏览着胳膊肘底下的预约登记簿。“与普迪教授在麻鹬酒店有预约,时间是五点。你应该在这个时间之前回来。如果没回来,我会安排珍妮特过去。”
  她示意希拉可以出去了。随后希拉回到了外面的办公室。
  “有什么有趣的事吗,希拉?”
  “又要开始乏味的一天了。有个老小姐要我去威尔布拉汉新月街,五点还要去见普迪教授,都是些老古董!我还能指望在他们身上会发生有趣的事情吗?”
  马丁代尔小姐的门开了。
  “我忘了告诉你佩玛繻小姐的留言,希拉。到时如果佩玛繻小姐还没回来,你就直接进去,门没有锁。进去后坐在大厅靠右的房间里等着。记住了吗?不然我写下来?”
  “我记住了,马丁代尔小姐。”
  马丁代尔小姐接着又回到她的私人办公室。
  伊娜·布伦特在她的椅子下面摸索着什么,然后悄悄拿起一只俗气的鞋子和从那只鞋上掉下的细高跟。
  “我还能回到家吗?”她悲叹道。
  “哎,不要大惊小怪,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一个女孩边说,边继续打着字。
  伊娜叹了口气,换上一张崭新的纸:
  “欲望之火将他牢牢控制。他疯狂地撕扯着她胸口处薄薄的雪纺绸衣服,然后将她推倒。”
  “该死!”伊娜说着伸手拿起了橡皮擦。
  希拉拿起她的手提包走了出去。
  威尔布拉汉新月街,是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维多利亚时期的一名建筑师的奇妙设计。两排花园洋房背对背排开,形成一个弯月形。对于不熟悉此处地理环境的人来说,这种异想天开的设计会给他们带来不少麻烦。如果你先找到了靠外侧的房子,你就无法找到门牌号码靠前的房子;而如果你一开始就找到了靠内侧的房子,你就会因为找不到门牌号码靠后的房子而疑惑不解。这些房子都有干净而整洁的阳台,颇具艺术特色,看起来很高档。而现代化建筑的风格似乎与它们无关,至少从外观看来是这样。厨房和浴室则是首先让你感到不一样的地方。
  19号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变化。整洁的窗帘,闪闪发光的黄铜门把手,路两侧挺立的玫瑰树一直延伸到大门口。
  希拉·韦伯推开院门,走到前门口,按响门铃。没有人来开门。在等了一两分钟以后,按照来之前的指示,她转了一下门把手。门开了,她走进去。位于门厅右手边的门半掩着。
  她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然后便走进屋子。这是一间平平常常的客厅,给人十分愉悦的感觉,只是对于讲究现代品味的人而言,布置会显得有些繁琐。屋内装饰最具特色之处就是整个房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时钟。一座老爷钟在房间的拐角处滴答响着,一个德累斯顿瓷钟摆放在壁炉架上,一个银质旅行钟摆在书桌上,靠近壁炉的陈列架上摆着一个镀金的小时钟,还有一个已褪色的皮革制旅行闹钟摆在窗边的桌子上,在钟的一角写着“rosemary ”几个字,字上的镀金有些脱落。
  希拉·韦伯惊讶地看着书桌上的这座时钟。它显示的时间正是四点十分过一点。她的眼睛又转向了壁炉架,上面的时钟同样是这个时间。
  这时,头顶突然传来扑噜扑噜的声音,接着“咔哒”一声脆响,希拉惊恐地朝上望去,墙面上挂着的一个木雕时钟里出现了一只布谷鸟,只见那鸟从一扇小门里飞了出来,大声并清晰地叫着,“布谷!布谷!布谷!”这刺耳的声音令人心中不禁一阵颤抖。随着小门的关闭,这只布谷鸟又消失了。
  希拉·韦伯勉强地保持着微笑,她绕过沙发的一头。这时她突然停了下来,身体一阵抽搐。
  在地板上躺着一个男人,四肢向外伸着。他的眼睛半睁,毫无生气。他深灰色西服的正面有一处潮湿而发黑的印渍。希拉机械地弯下了腰。她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是如此冰冷。他的手,也是一样……她又摸了一下那块湿湿的地方,迅速地抽回了手,恐惧地盯着他。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外面大门打开的声音,她的头不由自主地扭向窗户。透过窗户,她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急匆匆地沿小径走过来。希拉僵硬地咽着唾沫,她的喉咙干极了。她像被钉在那里一样一动不动,发不出任何声息……只呆呆地盯着她的前方。
  门开了,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妇人走进来,手里拎着购物袋。她灰色的卷发从前额向后梳着,她的眼睛是深邃而美丽的蓝色。她的目光似乎在不经意间越过了希拉。
  希拉轻微地喘息了一声,是那种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那双大大的蓝眼睛望向了她,并急促地问道,
  “有人在那里吗?”
  “我,我是——”当看到老妇人迅速绕到沙发后面向她走来时,她突然停口不言。
  接着,她尖叫起来。
  “不,不要……你会踩到他的!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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