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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公主心事

  小宫女回说:“我是裕妃娘娘宫中的,昨日裕妃娘娘闻听上次送来的酸枣糕公主没吃上,便叫我们小厨房赶着做了,今日早早给公主送来。”
  月牙听了,示意旁侧自己随侍的侍琴接下来。
  侍琴接下食盒,并按规矩给这小宫女赏钱,月牙说:“回去替我谢你们娘娘。”说罢打发那小宫女回去了。
  侍琴开了食盒,捧在月牙面前。
  月牙只瞥了一眼,食盒内盛着两小盘红彤彤的酸枣糕,回头问怀袖:“师父可喜欢吃这糕点。”
  怀袖轻摇头:“你晓得,我从不吃糕点类甜腻的东西。”
  月牙闻听吩咐侍琴:“赏给小丫头们吃去吧,你们几个一盘子,另一盘赏给公主师的丫头们。”侍琴应声拎着食盒走了。
  怀袖见侍琴走远沉声问月牙:“既然你不稀罕,何苦叫裕妃白白地又送一遍来?”
  月牙鼻息间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这些个后宫的嫔妃们,当着我皇叔父的面儿个个乖巧温柔,背后一个比一个阴险!”月牙说话间脸上已经露出鄙夷之色。
  怀袖心内暗诧,月牙贵为公主,又集皇上,太皇太后宠爱于一身,怎得也体悟到这些?难道这位看似性情纯然的小公主也有过不寻常的经历?
  月牙看出怀袖脸上的疑惑,注视着书籍的目光似乎逐渐向远飘逸,眼神涣然神情游移回到许多年前,眼内浮现一个羸弱的,梳着俩把头的小小身影,孤零零的,在一所花园子里……
  “那一年,阿玛病逝,额娘整日哭泣,已经无心顾及尚年幼的我。”月牙语气悠远沉静,仿佛重回当年那个凄风冷雨的亲王府,那段在她记忆中最为难忘的岁月。
  “阿玛有三个儿子,都比我大许多,甚至比我额娘的年龄还要大,我额娘是阿玛续弦的嫡福晋。先前的嫡福晋早已仙逝,我的额娘出身汉八旗,身份在八旗贵胄中间算是卑下的,因此,嫡福晋的几个哥哥与额娘和我的关系一直不算融洽,我知道他们瞧不起我们娘俩。
  大阿哥的儿子跟我年岁相仿,按辈分,我是他姑姑,可他却背地里经常欺负我,开始我总哭着跑去告诉额娘,可我发现额娘也没有法子。
  渐渐地,我学会了自我保护和反抗,他打我,我也打回去,记得一次,我用指甲把他的脸抓了个满脸花。”月牙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
  怀袖安静地聆听,她能看得出,虽然月牙讲述这些时候口气轻松,可那双黑亮的眼眸深处,分明潜藏着抹不去的凄然凉意。
  月牙笑了一会子,继续讲:“不管府里的人怎么议论额娘,阿玛却是对额娘十分的体贴关爱,对我,自然也格外疼宠。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我阿玛患了病,且一病不起,额娘流尽了眼泪也终究没能留住阿玛的性命,丢下我们母女撒手去了。
  那一年,我不过七八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额娘终日叫教养嬷嬷带着我,她每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守着我阿玛的棺椁哭泣不止,其它的全然不顾,最终,也随着我阿玛一同去了。”
  怀袖耳边听着月牙讲诉自己那遥远却又似昨日般清晰的记忆,眼中似乎看见一个懵懂的,对身边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变化却全然不知的小女孩,站在一片肃穆的白色之中,那萧瑟的白和深沉的黑,吞噬了她以往所有美好的生活,也将改变她的未来。
  月牙沉吟片晌,继续道:“我的几个兄长都已成家各立宅院,自然都没有收留我的打算,幸好太皇太后喜欢我,将我接入宫中教养。我的生活又回复了平静,那个时候,苏麻姑姑和许多太监没事就逗着我玩儿,我依然觉得很开心,觉得人心都是很好的……”
  怀袖听至此处,忍不住心中起疑,蹙眉轻问:“那,你跟裕妃……”
  月牙听怀袖这么问,嗤笑一声,脸上浮出鄙夷之色:“我所针对的并不是裕妃一个人,对后宫那些妃嫔们,我皆是如此。”
  怀袖不解,月牙继续道:“我记得那一年,我刚满十岁,一个王妃送给我一只白色的小猫,很可爱,在宫中,虽然有教养嬷嬷带着我,也经常有宫女太监们陪伴,但是我却很少能见到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因此,多半时候我是孤单的,那只小猫就成我非常要好的玩伴,几乎终日相伴。
  一日,我趁着教养嬷嬷睡午觉,独自抱着小猫跑到较远的一个园子里去玩儿,恰巧预见一个嫔妃,小白猫突然挣开了我的手向她扑过去,抓破了她的新旗服。
  当时我还小,遇到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呆呆地站在那儿,那个嫔妃很生气,命令身边的太监抓住那小白猫,当场就摔死了,小猫惨死的声音现在我还记得,之后,那位嫔妃命令太监将死猫丢在我的面前,命令我跪在死猫前面给她赔罪,还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月牙诉说这些时候,轻轻地合上眼帘,双臂不由自主地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肩膀,仿佛又回到那孤单又无助的一刻。
  怀袖心中一阵疼惜,眼圈一热,伸出手臂将月牙搂住,月牙顺势枕在怀袖的肩膀上,怀袖只觉得肩头一小片温热的水汽透过薄衫浸湿了肌肤。
  “后来,我连续数日被噩梦纠缠,昼夜啼哭不止,宫中的老人告诉太皇太后说这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的,御医也无能为力。
  这件事惹恼了皇叔父气,命人彻查此事,直到贬了那位嫔妃,杖毙了那个摔死小猫的太监,我的病才逐渐好起来。再后来,皇叔父让皇后赫舍里亲自教养我,这样的事情,便再也没发生过。”
  晴日朗朗的碧空在头顶蔚蓝如镜,风也依旧轻快地翻动着书页,然而在这晴空明朗之下的人间,有多少的悲喜交织演绎,如流水涛然不绝。
  怀袖与月牙肩膀并靠在一起,倚着背后高壮的梨树,陷入岁月那条深浅不均,沟壑相连的河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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