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怎奈慈母做亡人
娘,这个字柳知返不知多久已经没有说过了。
他甚至已经渐渐将这个字所代表的那个人,那一份温暖一同禁锢在冰冷的仇恨当中。
越深的仇恨时间经过越久往往会忽略了最初的原因,很多时候当历经千亲万苦报得大仇之后,或许惶然惊觉,不共戴天的仇恨究竟是为了亡去之人讨一份公道,不是为了让仇人同样感受到更加强烈的痛苦,仅仅是因为仇恨而仇恨。
柳知返死去的父母希望他为他们复仇吗?肯定不。
不过柳知返没有想过这么多,他只知道自己心中有一分无法逃避也无法绕行的山崖,挡在自己命运之前的大山。
他吃东西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干脆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着苏月茹,苏月茹第一次看到柳知返眼中有泪光闪烁,她什么也没说,将他揽在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孩子可不许哭!”
“我没哭!”他倔强说道,那个字依然叫不出口,“只是---突然间想喝酒!苏伯母,你这里有酒吗?”
“小孩子喝什么酒呀-----”
苏婉在一旁撇着嘴,“他早就喝过了,而且酒量奇差!”
“你怎么知道的,你和知返一起喝的对不对?”苏月茹非常了解她这个假扮男装的女儿,苏婉呵呵傻笑一声,为了躲避娘亲接下来的诘责,她跳下椅子说道,“今天过节,喝点儿酒怎么了,我去买!”
说着往外跑去。
“小婉,你小心点儿!”苏月茹在后面喊道,只听到一声关院门的声音,苏婉已经没了踪影。
屋子里只剩下柳知返和苏月茹两个人,苏月茹轻叹了口气,“这孩子,一向不听话!”
柳知返想了又想说道,“苏伯母,有件事知返不知当问不当问。”
苏月茹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吞吞吐吐的,小小年纪别学大人那样的腔调!不好听。”
“苏晚既然是女孩儿,为什么要扮作男孩儿?她也和二小姐一样喜欢男人的装束吗?”
苏月茹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碗上,脸色煞白,震惊地看着柳知返。“你知道了?”
柳知返点点头。“她装的不怎么像!”
苏月茹摇头苦笑一声,“婉儿本来就是一个女孩儿,怎么拌也变不成男子,年纪小的时候还好说,随着她年龄越来越大,迟早都会被人看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却被你先看了出来!”
“知返,以你的眼力,应该也看出来我们母女不像是这影城中的奴仆吧!”
柳知返点点头,“上一次我和苏婉一起在彩云间喝酒,影城里的人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吃饭。”
苏月茹恼怒道,“这孩子,我和她说过多少次不要张扬,她都当成了耳旁风。”她轻轻一叹,“她爹有了新的女人,因为一些缘由不得不暂时离开我们,婉儿扮成男人才好隐藏身份---”她沉默下来,强自笑了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苏月茹笑道,“这孩子怎么还会敲门了。”说着要去开门,柳知返却拉住了她,摇摇头,“不是苏婉!”
这个时辰不是苏晚又能是谁,苏月茹一下子紧张起来,敲门声继续响着,然后门被轻轻推开,从门缝里面探进来一张苍老仿似枯树皮一般的脸,对着苏月茹和柳知返裂开嘴一笑。
一口黄牙锋利无比,沙哑的声音仿佛老鸦,满嘴乡下话,说出来却带着那么一股嘈杂的声音,“女子,要茶叶?”
柳知返脸色有些苍白,抓起桌子上一只碗便掷了过去。
苏月茹刚要阻止,却见那张老脸诡异一笑,一只枯干的手臂接住那只饭碗,饭碗碎在褐色满是老褶的手上,一层白霜将手掌冻结在里面。
“好凌厉的小子,果然不愧是文少爷的儿子!”
“文哥!”苏月茹脸色煞白,不知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抱住柳知返便往后屋跑。
门外钻进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妪,长得枯干瘦小却带着那么一股邪气,一震手手上的寒冰便碎尽。“你们母子跑了这么久,不累吗?”
“躲在这种暗无天日的鬼地方有什么意思,老朽送你们母子上天堂好吧?”说着话只见她一双枯干的手上一条条黑气纵横蠕动仿佛触手,在柳知返和苏月茹身后涌动,将屋子里家具桌椅全部打的粉碎。
“那是谁?”
苏月茹涩声道,“是仇家!知返,这次恐怕连累你了,一会儿我出去和她拼斗,你趁机逃走,去找二小姐,她能救你!”
说着话身边一声闷响,砖石墙壁被那一股股黑气钻出一个洞,黑气似乎有生命一样奔着柳知返二人脖子钻来。
苏月茹这时一只手立在胸前捏出一个印诀,另一只手食中二指并拢,身上一道炽热的光焰流转到指尖儿,明亮光灿,手上诸般经脉一张金网般散发出烨烨金光。
“商阳指!”柳知返脱口而出。
苏月茹诧异地看他一眼,但此时却不得分心,她一指点去,正点在黑气触手上,啪啪几下将几道黑气点散。
干枯老妪咕咕冷笑一声,“小女子还有点儿本事!”
说话间她张开嘴,从口中吐出一口黑气,黑气扭动几下化作一道鬼影,嘶吼一声撞断墙壁向苏月茹冲来。
苏月茹面色凝重,再次施诀,祭出一柄金花翠叶伞,旋转着护在二人身前,“九阳归元诀!”她身后生气五团光焰,仿佛五颗小太阳般悬停在背后。
鬼影被光焰照射,发出烧焦一般的声音,嘶嘶的响着越来越小,最后尖啸一声扑在金花翠叶伞上烧的一干二净,苏月茹脸色苍白一分,后退两步。
老妪嘿嘿一笑,再次张开嘴,这一次她一口气喷出五只黑气鬼影,“老朽看你有多少元力可供驱使!”
苏月茹面露苦色,金光火焰催动金花翠叶伞岌岌可危,她艰难说道,“鬼蜮婆,你要杀便杀我好了,这孩子是无辜的,他不是我的儿子!”
“老朽可没那么傻,娆小姐指明要杀了勾引文少爷的骚狐狸苏月茹和她的孽子苏晚!呵呵呵。”鬼蜮婆笑道,“你应该庆幸你生的是一个儿子,要是女儿的话,娆小姐不知道还有多少法子作践她。”说着五只鬼影一起撞向苏月茹。
苏月茹身上光芒火焰越来越淡,眼看着便要被击散护体元力,柳知返明白了原来这老鬼婆将自己当成了苏晚,那娆小姐他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在沧帝城的女人除了家主樱兰和司徒雨施,谁还敢对司徒月婵说个不字。
柳知返嚣张语气说道,“你可知我是谁吗?”
“你惹得起二小姐?”说着话柳知返运转绯云诀,可身上一阵刺痛,经脉断裂的伤尚未痊愈,一旦运转法诀经脉便痛的厉害,身上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二小姐?”老鬼婆声音停滞了一下,攻势稍缓,“你们这等卑贱之人能和二小姐有什么关系,莫要哄骗老朽了。”
虽然这么说,但鬼蜮婆却还真没敢再出手,柳知返见鬼蜮婆果然有顾及,心中稍微一松,“你难道不知道司徒暮影----唔!”
背后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柳知返诧异回头看去,苏月茹脸色苍白,一掌拍在他后辈,眼神满是愧疚和疯狂,“知返,对不起---要是你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婉儿就能逃走了!”
柳知返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喉咙被苏月茹用九阳归元诀元力封住,此时柳知返身上旧伤未愈,新伤又增,连动一下全身都要疼得难忍。
他额头满是大汗,恨恨瞪着苏月茹,缓缓坐倒在地。
苏月茹不敢看他的脸,转过头流着眼泪道,“知返,你莫怪我,我实在是,实在是不忍心婉儿落到那女人手上!”
一块白色暖玉从柳知返怀中掉了出来,落在苏月茹面前,苏月茹一看那块玉眼睛便动不了了,“阳燧!”她震惊地看着柳知返,“你和我姐姐苏慧是什么关系!”
“我柳知返全家都因你们苏家而死----”柳知返沙哑的声音几不可闻。他心里泛起一抹怪异地自嘲,父母被阳飞段夫妇连累而死,自己现在又被苏慧的妹妹苏月茹连累死,自己上辈子恐怕欠她苏家的。
苏月茹一瞬间眼中闪过多种神色,怀疑,惊骇,不解,她咬着嘴唇,终究没敢和鬼蜮婆说出实话,疯狂地大叫了一声,冲向鬼蜮婆。
这时窗外一声呼啸,窗纸破开一道白影从苏月茹身上一掠而过,苏月茹满是愧疚和哀怨的眼睛瞬间呆滞,向前奔跑的身体缓缓停了下来,缓缓倒在地上,身上的血才流淌而出。
她胸口一个大洞将她整个胸部都贯穿,那道白影却是一根长长的骨棒,一端锋利无比。
已经碎掉的门被人推开,一个身材高大,骨头异常粗壮的白发老人低着头钻进屋中,“老鬼婆,杀这么个女人和她孩子怎么废了这么久的时间!”
“哼,我就要杀了她了!要你这老骨头架子插手?”
“她儿子呢?”
“在那墙后面。活捉了他送给娆小姐处置吧!”
鬼蜮婆拄着一根黑色拐杖走向墙后,柳知返心中几近疯狂,吃了自己那粒金液大还丹,体内伤势稳定了一些,但只要运转法诀胸中便要喷出血来。
鬼蜮婆看他靠在墙上身体一颤一颤,胸前满是血迹,不由笑道,“我还没杀这小子,怎么这小子自己就成了这个样子。”她怒道,“老骨头,是不是你出手干的?”
“老夫出手他早死了。”
说着一双骨节异常突出的大手去抓柳知返,这时屋顶忽的轰隆一声塌了下来,一个白衣身影转着身子落入屋内,身上一道凛冽罡气将鬼蜮婆,白骨君全部震退!
“什么人!”白骨君大喝一声,双手霍然涨大变作一双白骨大手向来人抓去。
那白衣身影却无意相斗,从地上抱起柳知返再一纵身便从屋顶离开,身影在漆黑的影城里跳跃几下便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