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大型的超市都有专供顾客纳凉闲坐的地方,浩东平时在这里卖唱久了,当然精于此道,带着木青山三转二转后就带到了一处好地方,这里是一片宽阔的广场,青砖白围,延伸向远处,与头顶的蓝天相映成趣,予人天高海阔之意境,几十个椰子绿的太阳伞下,隐藏着一排排红色的座凳,这个时间周围并没有什么游人,等到过了晚餐时间,那可就不同了。
浩东从垮包里掏出纸巾很细心地抹了几遍,直到木青山汗毛都有点倒竖时,才略有些歉意地招呼木青山坐下来。对方明明一付乞丐打扮,自己还要擦拭座椅,以示洁静,这不是光头上找蚤子,没事找事嘛!
报纸趟开,露出半只碎鸡,确实来说是只手抓鸡,味道极香脆,既保留了原鸡的鲜美,又兼有芝麻的香酥,木青山早已饿极,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浩东微笑着打量着木青山,越看越觉得似曾相似,终于忍不住道:“小兄弟,慢慢吃,你有啥委屈,直管说给我听,”
换了以前,木青山多半会和盘托出,现在的他有如惊弓之鸟,那里敢对人推心置腹?何况有些事情就是让浩东知道了也不济无事,何苦把人家卷进来呢!
头也不抬,木青山只是平淡地道:“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回忆这种东西,倒不及一餐来得实在。”
浩东愣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听你的话,似乎暗藏嘘唏,像我们这样的流浪汉,确实是一顿饭来得实在,不过我有点奇怪,你好像不知应该怎么乞讨呢!”
刚才木青山与那两个乞丐发生冲突的时候,浩东已经注意到了,后来觉得这个年轻乞丐跟上回那个人实在太像,这才上来打了声招呼,其实也就是还个心愿罢了,当时那人曾经在自己最失意,最落魄的时候给了八百块钱,替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当时出手阔绰的恩公,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一丝落寞的神色从浩东脸上掠过,他并不叫破木青山的身份,而是慢悠悠地道:“如果小兄弟想专职此道,我倒有一些特别的手段可以帮到你。”
木青山立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凌厉的眼神在额前乱发的覆盖下,飞快朝左右扫了一圈,立刻又变回了游离状,冷冷地道:“多谢你的款待,以后我们还是各走各路比较好!”
木青山下意识的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虽然是感觉,但是他再也坐不下去了,以毕家的势力,如果自己稍有不慎,露出蛛丝马迹,恐怕自己的小命就彻底玩完了。
“得走了!”这三个字从木青山心中萌发,去意已决。
就在这时,目瞪口呆的浩东突然一把拉住已经站立起来的木青山,另一只手中挎包里胡乱地摸着,口中道:“等等!我送你一件好东西,这是我为一个盲人谱写的歌词,眼下只完成了一句,也许你用得上。”
木青山体弱乏力,一时间争不脱他,心急如火燎,这人竟然还嘟嚷着什么歌词,真是没眼色,如果现在有把刀在手上,估计自己都敢劈了这小子。经过数场剧变,木青山已经变得越来越不愿相信任何人了。
不远处是万家福大超市,从超市走出来的几个中年人打了声招呼,一会儿功夫就召集了四个人,同时朝木青山这边走了过来,一路指指点点,无疑正是把矛头对准了他。
嚓嚓嚓!浩东死猪不怕开水烫,竟然当住木青山的面,掏出了一支圆珠笔正在一张白纸上写着什么,片刻功夫,这张白纸就塞向木青山的口袋。
不断逼近的四人似乎是冲着自己这边来的,杀气腾腾,木青山明显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时间已经不让他再做任何的考虑,面前还有二百多米的广场空地,也就是说他必须在对方抓到他之前跑完这二百米的路程,然后与人流融合。
深深地呼入一口气,木青山的胸臆之中仿佛炸了开来,眼前的延伸的青白色彩似乎活了起来,一把推开浩东,拼命地甩动着手臂,在广场中狂奔了起来。
“抓住这小子。”后面惊呼如雷,果然是冲他来的。
后面来的似乎也不是什么厉害的高手,吆喝声一直与木青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木青山人高腿长,虽然气喘无力,但是一时之间对方竟也没有追上来。
再过五十米就是步行街的范围了,木青山的眼睛开始流露出希望的光芒,就在这要命的时刻,摩托车的轰鸣从后面传了过来,片刻的功夫,一辆造型难看之极的摩托车已经窜至了木青山身边,轮胎与地面急剧摩擦的声音响起,车上跳下二个木青山刚刚见过的家伙。
“乞丐也有摩托车开?”
木青山知道已经跑不掉,干脆站在地上,眼光平静地看着这二名矮肥的乞丐走了过来,内心涌出了荒谬绝伦的念头。
准确的说,这二人现在已经不是乞丐了,虽然只是一身土里土气的棕色西服,连袖口上的标签都没有撕掉,但是两人身上的这副行头,的确不是乞丐。
“我靠,这小子跑得比牛还快?累死我了。”
光听声音,木青山就知道后面的四人已经赶上来了,脑筋急剧地转动着,终于试探着开口道:“你们找我?”
前面一名摩托骑士狠狠地一口水吐在地上,骂道:“奶奶的,就是这小子刚才蹲了仁叔的地盘,我呸!有本事去做鸭啊!跟乞丐抢饭食,你活腻了吧!小子,限你今天之内离开城北,否则明早就找人帮你收尸吧!”
原来是碰上痞子而已,不是毕家的人,木青山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淡然说道:“我马上走!”
“等一等!小子,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穿西装的那只残手突然发问道,见到面前这小子吭也不吭,转身就走,他反而对木青山生出了几分兴趣。
有种人,无论在何时何地,无论是精气神,还是骨子里的那份傲,都能让人一眼就分别出与芸芸众生的不同,而木青山,毫无疑问,已渐渐变成了这类人。
头脑一阵眩晕,一直蛰伏在木青山脑中的白先生意识,正一点一滴的随着环境的变化,浸入木青山的性格之中。
心念如电,木青山立刻就意识,自己如果就这样走了出去,就算不被毕家人找到,迟早也会倒毙街头,反正都已经到了这地步,不如与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乞丐们混在一起,可以起到藏形匿迹的效果,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待有用之身,先活命要紧。
木然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肩膀处立刻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残手一巴掌拍在木青山的肩膀上,全然没理会他肩上的伤口。
“小子,以后你的外号就叫蛤蟆,乖乖地跟着仁哥混,一定有前途,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今天发的小财就先交出来吧!那位兄弟过来摸一下,咱们做乞丐的是不能藏有私财的。”
西京城北近郊,一件还算完好的农家院内,豆黄的灯光映照着木青山略显得有些惨黄的脸,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眶深陷,形同厉鬼,这副模样,就算是毕东流站在面前,也未必能认出自己吧。
这是一间混乱无章的房子,房子的各个角落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名脸色与他惨不忍睹的乞丐,各种怪异的噪音此起彼伏。
木青山的面前是一张简陋的木桌子,桌子上放着他唯一的身家——一只破碗,一只粗制的黑色眼镜,木青山的眼光落在这完全不透明的镜片上,心乱如麻。
仁哥走之前给他留下了一句话,“蛤蟆,城北是我们青丐的势力范围,你要是还想多活几年就千万不要过界,还有,明天自己去找一个蹲点扮瞎子,可别给老子们丢了脸,赚回来要是少过二十块便没有饭吃,嘿!好好地干,把心放到肚子里,出了什么事有老子们罩着你,警察都不怕!”
木青山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往事历历在目,稍微尝试着运气,半边身子立刻痛如刀绞,心知自己的经脉十有八九已经被废,无法行气全身,身手甚至还不如常人。想及此处,木青山一对虎目之中不禁滴落两行清泪,咬牙再试,仍是如此,痛得自己几乎忍不住喊出声来,一连试了几回,搞到精疲力竭,终于沉沉的睡去了。
“我操你们的大爷!一群寄生虫,老子养你们是用来睡觉的吗?”
哗啦!一声,一大盘冷水随着仁哥的口水泼了过来,没头没脑的淋向屋子里的众丐,除了木青山惊得差一点叫出声之外,其他人均是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快步从门口站着的二人身边窜了出去,大伙对这种待遇,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时候以经是晚秋时节,西丰城的天气早已薄寒,木青山被冷水一淋后,战战地打了几个寒战,连连打着喷嚏。
“废物,连一捅冷水都承受不起,以后怎么当乞丐?给我敲醒他。”
仁哥大巴掌一挥,站在他旁边负责倒水的小子立刻气汹汹地走向木青山,卷起衣袖,一双贼眼滴溜溜地转,开始在木青山身上找地方下手,说实话,这小子也实在太寒碜了,他找了半天竟然找不出一丁点干净的地方。
哇的一声!正在急剧咳嗽中的木青山突然弯下了腰,大口大口的吐了出来,腰身越弯越底,喘息之声越来越重,到了最后,孱弱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稻草乱摆起来,仁哥与手下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全都停止了喝骂,如果木青山死在这里,还真他妈的是个麻烦了。
又是哇的一声,当木青山吐尽了肚中的垃圾之后,竟然吐出了一团浓黑色的血块,吐出了这团东西后,呼吸顺畅了很多,眼神似乎也明朗了不少,再也不是过去昏昏沉沉的样子。
盲哥看了看木青山手中的血块,惊骇之余,脾气变得出奇的好,沉声道:“蛤蟆小子,还不快去干活?”
木青山面无表情地拿起桌子上的二件家当,慢慢地走了出去,才一走出院门,清冷的秋日阳光照射在身上,木青山脸上竟然露出了罕有的一缕笑意。
昨晚那么玩命的一折腾,体内好像有了些不同,虽然木青山自己说不上是什么不同,但是似乎是有了些转机,就在吐出那口血块之后。
“这小子遇事从容镇定,倒是一个人材,如果他不短命,以后他娘的一定有前途。”
仁哥当乞丐头子多年,也算阅人无数,在他眼中,任何人都可以当乞丐,换而言之,乞丐中能产生任何人物,无论是落魄英雄还是草头天子。
这小子说不定不简单呢。仁哥暗暗地胡思乱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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