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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第25节

  “这不符合常理。”
  池时说完,看了一眼周羡,这就是那日,大家都去抓人之后,他们在那停尸的屋子里讨论的结果。的确是有人杀人,可赵仵作在补刀。
  “我问酒博士,他杀昆二的时候,他是醒着的,还是不省人事的。他说,没醒,我打不过他。”
  池时一边说,一边走到了赵仵作的跟前,抬手一拽,直接拽过来他手中的拐杖。这是一根竹节拐杖。
  其实就是寻了根大小合适的竹子,打磨光滑了,然后在上头刻上一些附庸风雅的诗词,乍一眼看过去,像刷了绿漆的打狗棒。
  “酒博士见昆二在茅房里睡了过去,将他的上半截身子挪了进去,酒馆里头人多,他怕叫人撞见,立马就跑掉了。你一直跟着在看,发现昆二醒了过来,用这根拐杖,戳住了他的后颈,将他死死的按了进去。”
  “一开始我以为是酒博士随意拿起了放在后院的竹扫帚,直到今日你来陈大人给我办的庆功宴,我才灵光一闪,知晓这就是凶器。”
  赵仵作听到这里,脸色再也绷不住了,他死死的盯着迟时,眼神愈发的阴郁起来。
  池时不以为意,“仵作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个圆痕。昨夜我试探酒博士,他更是不知道,还有人用棍子戳了昆二。他是杀人未遂,真正的杀人凶手,应该是你才对。”
  她说着,将那根拐杖,递给了一旁的张捕头,“你叫池惑拿着去同昆二尸体背后的痕迹对比,一定是吻合的。”
  张捕头神色复杂。
  昨夜他寻人打听过了池时,知晓了她最近在祐海办下的大事,都说她查案极快,可他完全没有想到,是这般的神速。
  她那脑壳,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自己跑得像是一阵风一样,后面的人,再怎么撒丫子跑,也完全跟不上。
  “诺。”
  “每一个凶案发生的时候,你都在现场。因为你十分的自负,控制欲极强,生怕旁的人,没有办法完美的按照你预想的杀人手法去做。”
  “第二个案子,勒死秀夫人的人,是这位老阿婆,她力气不大,是以当时秀夫人挣扎得十分的厉害,将她的手刨烂了,现在还留有伤痕。”
  勒死秀夫人的,是想要杀死昆二的,那个赌鬼的母亲,她听到池时提及她的手,身子一颤,快速的将自己留下了疤痕的手,藏在了身后。
  “她力气小,你帮着她一道儿,将秀夫人的尸体,悬挂在了桥上。”
  池时说完,看向了一脸和气的乔二郎,又看了看那个孩子李得珍。
  很可惜的是,乔二郎用的是自己买的砒霜;李得珍个子小,可冲劲很大,她连周羡都能撞动,就别提盘坐在大青石上打坐,毫无准备的法慧和尚了;
  还有朝月,毒针是赵仵作给的,可刺人的人,千真万确的就是她自己。
  这些人都是可怜人,池时的心亦不是石头做的,只可惜……
  唯一没有杀人的醇娘,还被屠夫给杀死了。
  第四十六章 打脸
  停尸的屋子,同这公堂,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不一会儿的功夫,池惑便拿着那竹拐杖走了进来,对着上座的陈大人拱了拱手,“大人,这拐杖的圆头,同昆二身上的淤痕,是完全温和的。”
  正坐在上头,眼睛亮晶晶的听着池时断案,嘚瑟的抖着腿,只恨没有断个花生果盘来的陈县令,有些茫然的看了下去。
  他刚想说,你告诉池时,告诉我做什么?
  那话到了嘴边,方才惊觉,靠!我是县太爷!
  他赶忙正襟危坐,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赵仵作,你教唆他人杀人,又动手杀死了昆二,屠夫娘子,协助朝月杀死了芸娘,又试图杀害池仵作。”
  “如今是证据确凿,认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要说?”
  他说完了,等着下头的衙役们跺那杀威棍,等了半晌都没有声儿,方才想起,今日这场戏事关重大,不能让太多人知晓,所以那些衙役们,是当真喝醉了,此时都搁家中躺着醒酒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地。
  陈县令清了清嗓子,张捕头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气沉丹田,叫喊出声“威武”!
  池时无语的瞥了二人一眼,她日后若是在零陵当仵作,得与一对憨人共事!
  “哈哈哈哈!”那赵仵作深知大势已去,突然就笑了起来,他一边笑,还一边骂了起来,“威武什么?绿豆眼的王八羔子,有甚威武的?”
  陈县令脸瞬间涨得通红,“你骂谁呢?”
  “赵仵作,你设这个局,真正想挑衅的人,是我的祖父吧。”池时突然说道。
  赵仵作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眼光幽深地看向了池时,“为什么呢?你祖父同你提过我?”
  池时果断的摇了摇头,“并没有,我祖父眼睛生在头顶上,从来不提他看不上的蠢人。”
  “噗”!周羡一时没有忍住,笑了出声,他立马将手中的扇子抬高了几分,挡住了自己的脸。
  好在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
  “你佯装摔断了腿,就是为了将仵作的位置空出来,想让池家的小辈前来做这新仵作。案子复杂,他们解决不了,自然会往永州城去,请我祖父前来帮忙。”
  “只可惜,你虽然心狠手辣,布局也还算巧妙”,池时说着,同情的看了一眼赵仵作,“只可惜,太过匠气刻意,一个驴子装了个马蹄子,恨不得到处炫耀,好似自己当真成了一匹马似的。”
  “有些东西,只有再投胎一回,才可以了。对了,这零陵县最大的棺材铺子,那也是我开的,看在你是我祖父的旧识,又是我的手下败将的份上,可以让你一分。”
  赵仵作再也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池时摇了摇头,“既生瑜,何生亮?这句话,真的不适合你。毕竟那周瑜年轻貌美,非鹤发鸡皮老叟所能及。”
  站在一旁的周羡,捅了捅池时,“差不多行了,再说血都吐光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池时“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赵仵作,“知晓你很想说你同我祖父的往事,那你说吧。”
  站在一角,像是隐形人一般的久乐,闻言突然冒了出来,端了一把椅子,搁在了池时的身后,又端起一杯茶,递了过去,“公子,冷热正合适。”
  池时点了点头,滑开了茶盖子,吹了吹,安安心心的喝起茶来。
  大堂里又一次鸦雀无声。
  周羡看了看自己身侧,那傻缺常康,并不在这里,他就算在,也没有这个眼力劲儿!这么一想,心中顿时愤愤起来,池时这厮,一个乡野小仵作,这排场,这装的劲劲儿,竟然比他这个九千岁还大!简直离谱!
  赵仵作感觉到了蔑视,倍感屈辱,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十年前,就是池荣那个老贼,害得我在零陵,做了一辈子的仵作。没有想到,十年之后,我竟然输给了池家的一个奶娃娃,简直就是天道不公!”
  “我出身富裕,又是秀才出身,本来有远大的前程,可我年少之时,沉迷仵作之事,叛逆果决,一头扎进了死人堆里,再也没有回头路。”
  “我在零陵县衙里,苦熬了二十载。好不容易遇到了一桩冤案,费劲八年功夫,终于翻案,轰动整个永州。当时的永州知州,十分欣赏我,亲口许诺,要让我去州府做仵作。”
  “仵作虽然没有品级,但去州府,总比一直待在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有更大的机会。就在我准备去的时候。池荣突然顶了我的缺。”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仗着自己的亲爹,乃是一品仵作,仗着池家是仵作世家,便轻轻松松的,拿走了我的位置。”
  “池荣不过是徒有虚名,若非没有本事,你们池家,又怎么会窝在永州不出,回不了京师去。真正厉害的仵作,早就被请去了刑部,大理寺,京师府衙……”
  赵仵作说着,激动了起来,“我一直等待机会,可这零陵,就像是被佛光笼罩了一般,明明有那么多怨气,明明有那么多不平之事,可所有的人,都忍耐着,都是一群孬种。”
  “我等了这么多年,不说什么震惊全大梁的大案要案了,连命案都没有几桩!成日里就是抓牛找狗!我已经一把年纪,半只脚都进了棺材了,可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出了当年之气。”
  “你说得没有错,我是摆下了这个局,想要让你的祖父,声名扫地。”
  他说着,有些苍凉的笑了起来,“可惜,你祖父那个缩头乌龟,连面都没有露。”
  池时“哦”了一声,将喝完的茶盏,递给了一旁的久乐,“就这?”
  她低下头去,抖了抖袍子上的灰,走到了赵仵作跟前,认真的说道,“我祖父当真不记得,世间有你这么一个人了。不过,我待死人,向来十分的和善。”
  “你虽然还活着,但同死人也差不离了。告诉你一个令你开心的事,你琢磨了十年的事,我在五岁那年就完成了。”
  池时指了指自己的脚,“真真正正的,把我祖父,踩在脚下。”
  她说着,袖子一甩,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
  案子查完了,故事也已经查完了,至于该怎么审判,那是县令的事,同她一个仵作,没有关系。
  “他怎么踩你祖父的?”周羡用扇子拍了拍池惑,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池惑捂了捂脸,“九弟年幼之时,时常惹祖父生气,有一回,祖父大骂他,说你这是拿脚踩我的脸,将我池家的颜面都丢光了!”
  “九弟一听,原地跳起,一脚踩在了祖父的脸上,然后说,祖父说,做人要诚实,不能撒谎。祖父说我踩了你的脸,我若是不踩,岂不是祖父的话,就是谎话了?”
  “百善孝为先,祖父让我踩,小九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四十七章 公子不笑
  周羡终于忍不住,哈哈出声。
  就连乔二郎等那些人,也都嘴角上扬,忍不笑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好似这并不是在公堂之上,而是在一个平凡的傍晚,一群相邻坐在门前,说着彼此童年的趣事,就等着天黑了,各回各家。
  “那个,诸位官爷,小人可能问一下,我搁巷子口,好好的打着更,不知道犯了何错,被抓来了。”在一片笑声中,一个弱弱地声音响起。
  这声音,是从张捕头身后的柱子边,传出来的。
  他扭过头一看,顿时也惊了,靠!池时莫不是忘记还有这个人了么?要不然抓来了,怎么提都没有提!
  张捕头想着,便把这心声问出了口,“九爷莫不是忘记他了?”
  池时已经不在屋内,周羡笑够了,站直了身子,“本就同他没有什么关系。池时提一嘴打更的烦人,不过是支开你,叫这老贼瞧着她身边人少了,好出来作案。”
  “哪里晓得,你倒是想得太多,把这打更人也抓来了。”
  周羡说着,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一开始,他同池时不是没有怀疑过更夫。因为凶手有时间上的强制癖好,游走在夜晚的人,往往能够发现更多的秘密,而且更夫出现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不突兀的。
  那么,会不会,更夫是代替赵仵作出现的人?
  结局让池时非常的遗憾,这赵仵作脑子没有生出山路十八弯,他一根直筋,好不容易扭了七截,实在是扭不动了。还活着的那几个人,在昨夜的问话中,都没有表示出,还有第二人。
  张捕头有些囧,池时的确是没有说,叫他把这个仵作抓来,她甚至没有看这人一眼。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那打更人凶道,“你嗷嗷什么?官府做事自有章法!”
  说着,又对着陈大人拱了拱手,“大人秉公执法,这案子来得突然,并未请百姓前来听审,为避免人说,大人徇私枉法,乱用私刑,特让我请了你来……来这里做个见证。”
  “你不要不识好歹,出去了,好好宣扬一下我们大人的美德与智慧才是!”
  打更人瞟了瞟绿豆眼陈大人,又瞟了瞟池时的椅子,虽然没有说话,但言下之意很明显:陈大人跟我似的,都被你们忘记了,哪里有什么美德与智慧?
  张捕头说完,讨好的看向了陈大人。
  陈大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简直是两眼一黑,若是楚王不在,这马屁他就受了。可楚王还搁那听着呢,这么一来,还不让人觉得,他啥实事不敢,光吹牛了?
  陈大人想着,狠狠地瞪了张捕头一眼,心急的看向了周羡,“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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