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为枝枝 第59节
说罢,一只灰兔子从她们眼前蹦跳着经过,坯婉婉便从身后取了只短箭,下马栓绳,朝着兔子靠近:“魏姐姐,你等我一定给你弄到这只兔子。”
无奈兔子灵活,坯婉婉一路追随兔子,也没能射中将其击晕,只好跟着它越走越远,任凭魏枝枝在后头喊了好几声也不理。
如今便只剩下坯碧莲与魏枝枝待在一块。魏枝枝心里头稍稍膈应。
“四下无人,太子妃,我也唤回你魏姐姐罢,这样显得亲切,你不会介意罢。” 坯碧莲学坯婉婉的样子,唤魏枝枝“魏姐姐”。
魏枝枝不甚关心称呼,便点头应下。
而后坯碧莲又朝四周看了看,指着一处方向对魏枝枝说:“方才我们只在这处转悠,自是看不到多少猎物,要不魏姐姐,我们改道那头瞧瞧。”
坯碧莲指的方向正是朝着赵之御行经之路延伸而去,不过稍稍往北面偏。
魏枝枝眼下也却无所获,觉着坯碧莲提议尚可,也不会干扰到男宾,便就应下调转马头。
魏枝枝有意与坯碧莲隔着距离行进,中途也不怎么与她搭话。毕竟魏枝枝知道这坯碧莲并非什么真诚良善之人,之前的种种行迹也令她不得不防着此人。
可坯碧莲却偏偏挨着她追上,而后靠近,更是不断地问她一些不知所云的问题,叫她逐生躁意。
而后在她们两人一旁被一丛灌木开出的小路一头,传来一阵有力的马蹄。
魏枝枝急忙喊了坯碧莲:“大抵是男宾来了,我们赶紧撤离换个地方。狩猎会有规矩,这男子和女子需得分开两头狩猎。”
坯碧莲却对着她轻松一笑:“魏姐姐多虑了,先不说是否为男宾,便是规矩只道分开狩猎,又没说不得碰面。”
魏枝枝无奈摇头,深林之处,男女碰面,得亏她今日在场,遇上男宾还能作证,否则坯碧莲如何说清。
她真心想提醒的是这番意思,坯碧莲却不明白,更是随着马蹄音越来越近,她直直下了马,朝着魏枝枝的鞍前走来。
“啊———” 随着一声冲破喉咙的尖叫,坯碧莲直直朝身后摔去,更是重摔之下,又令双手擦过灌木,立时手臂鲜血溢出。
她方才什么都没做,只坯碧莲朝着她的马走近,又突然摔倒在她的马前,还令她的马一阵惊吓之下,朝后仰去。
若不是赵之御教过她如何安抚惊吓中的马儿,她怕是要摔得更重。
魏枝枝慌乱中收了马绳,蹙起眉头问道:“坯姑娘,你怎么了?”
说罢,她便急急下了马。
这时,一旁小路的马蹄也跟着疾停,跨马而下的正是赵之御,他在方才坯碧莲一声尖叫响起之时,朝着魏枝枝这头急急奔来。
坯碧莲偏头看着赵之御越走越近,突然伸出满是伤口的手臂,一把抱住魏枝枝的大腿,喊着:“魏姐姐,你饶了我,饶了我罢。”
魏枝枝满脸惊奇,更是在脑海中蓦地闪过某个画面。荷塘,柳树,落水。
她开始朝后缩脚,令坯碧莲起身:“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发生何事?” 赵之御轻轻一跃,跨过灌木丛,跑着站定在魏枝枝的身侧,看了看紧紧抱住魏枝枝小腿的坯碧莲,而后又回看魏枝枝,一脸疑惑。
坯碧莲见状,立时松开手,而后眼泪说来就来,哭喊着朝赵之御腿边挨去。
赵之御反应极快,在坯碧莲还未扑上来之前,先后退了几步。
坯碧莲见扑空,便把自己流着血的手臂朝前探了探,还掀开了其中一只的袖口,露出一片雪白肌肤。
可怜道:“殿下,您且与太子妃劝劝,方才她见进了比翼林这么久,也未得一只猎物,便喊了小女姐姐去替她射兔子。而小女愚笨,跟着下马亦是不能替太子妃找着猎物,太子妃便···便···”
说着她惊恐地看了看魏枝枝手中牵着的马,指了指马蹄,便又朝赵之御靠近了一些。
魏枝枝被坯碧莲胡诌的本事惊得目瞪口呆,嘴里更是不时发出冷笑。
坯碧莲啊坯碧莲,小心思如此多,却算不准赵之御与她魏枝枝的关系,竟是故技重施于错误的她身上。
别说赵之御在她儿时便与她同进同出,对她的为人了如指掌,深知她不是这般刺头之人。就是如今太子与太子妃这层表面关系,她魏枝枝何必为这一波猎物拼搏至此。
于是魏枝枝偏头看赵之御的反应。只见他面色冷峻,忽地弯下身子,缓缓朝着坯碧莲靠近。
魏枝枝见状心下一紧,这赵之御不至于听信了坯碧莲之言罢?
而后赵之御看着坯碧莲的泪眼,隔着衣袖,用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
“坯五姑娘,你可听好了。若是太子妃的马不长眼,孤会立时替她换一匹,毕竟这马是孤给的。若是太子妃一时没看清你”
赵之御一顿。
魏枝枝与坯碧莲双双屏住呼吸。
“···若是太子妃一时没看清你,误伤了你,那便由孤替她看清,又或者由孤跟着她眼瞎。”
第70章 抓鸟一时爽,哄妻火葬……
赵之御的眸中闪过寒光, 而后将手从坯碧莲的下巴抽离。
“所以坯姑娘最好认真回忆回忆再与孤说一遍,以免被孤误伤。”
赵之御这番话说完,坯碧莲脸上瞬时布满惊恐之色, 她不曾想过自己会失手,只仗着往日经验以为自己这般苦肉计定能招来太子怜惜。
可如今太子竟丝毫不动摇, 更是为太子妃挺身而出。
想到此, 她浑身开始发抖。
方才她一声尖叫弄出的动静不小,自是将周围狩猎的人慢慢引了过来。
灌木丛的后头已是聚来不少官家子弟与小姐, 他们见太子在场便不敢靠得太近,方才来时也只听得坯碧莲一声尖叫后开始泪眼求饶。
至于太子靠近坯碧莲私语了什么, 离得远便也听得不甚真切。
因此他们多半不知前因后果, 只好靠着眼睛看到的情况猜测, 连连对着双臂沾着鲜血的坯碧莲皱眉摇头,心生不忍,又向魏枝枝投去一记记不可思议的眼神。
赵之御背手而立, 俯视坯碧莲, 又提醒了一声:“太子妃便怎么了?”
坯碧莲一颤, 支支吾吾道:
“是···是小女一时失了神未看到太子妃的马儿走近, 惊吓之余被灌木丛绊倒刮擦了几下, 太子妃便···便下了马来关心小女的伤···伤势。”
赵之御并未立时回应, 而是走到坯碧莲身后, 取了她背后的箭囊抖了抖,而后摔在地上。
那被摔在地上的箭囊里一下子掉落出满满十支崭新的短箭。
每个人初入比翼林,拢共就背十支短箭。箭一旦被射出,便不得收回。
赵之御又转身对上魏枝枝,脸色立时缓和下来。
还未待魏枝枝反应过来,他已将她箭囊里的六支短箭悉数取出, 随后不断摩挲着其中一支短箭的箭身,看向坯碧莲。
口口声声说太子妃令他人替其狩猎,可这他人却只箭未动,太子妃本人倒是放出了四支短箭。周边开始传来骚动之声。
坯碧莲见状急急接上:“方才小女被马吓得语无伦次说错了话,其实是太子妃一时找不到猎物,小女便主动帮其下马四处看看,而小女的姐姐亦是追自己的猎物去了。”
坯碧莲说完,小心抬起眸子瞥了瞥赵之御。
旁边围着的人皆是有头有脸的官家出身,这一前一后的联系,不少人便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如今这坯碧莲再解释什么已不重要,她先前的句句可都是明里暗里冲着污名太子妃而去,想必接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便要看太子他们如何处置。
赵之御此时朝魏枝枝看了一眼,而后说道:“既然是个意外,又是女眷出事,理当全权由太子妃处置。”
魏枝枝猛地回望赵之御一眼,她方才一直没从他那句“由孤跟着她眼瞎”里回神过来,而后一切的替她澄清都来得那么突然,叫她怔楞在原地,任由他挡在她前面。
赵之御说完,又迈步站到了她的身后,凑近她的耳边,鼻息拂过她的鬓发,一字一句犹如一个个扰人心智的漩涡:“你是孤的太子妃,更是重华殿的女主人,由不得任何人欺负。”
魏枝枝闻言一顿。她过去为官躲躲藏藏,唯唯诺诺惯了,更是自懂事起便不喜惹事。
若是方才没有赵之御出面,她大抵会忍忍过去,由着自己捂上耳朵,任人指点。
毕竟自己曾经在锦春苑便一直由着坯碧莲时不时作妖。
她并不在乎自己在他人眼中或口中如何,只要不论及家人,她都可以息事宁人。
不过除了···除了她设想过的最坏的状况,可能会令她不知所措——便是赵之御也被坯碧莲蒙了心,而后误解怪罪她。
如今这设想中最坏状况的当事人却坚定地站在了她身后循循善诱,令她想起自己太子妃这一身份,亦是不想她受半分欺辱。
她此时自心内跟着赵之御的话语涌上一股暖流,可要说的话方上心头,便被心跳一下子压了下去。
临到关头,她仍一时无所适从。
正当她于心内焦急盘算思索,赵之御缓缓出声:“无论如何,还有孤与你同在。”
一番【同在】犹如一支利箭,正中靶心。
若是太子妃可令臣女随意爬到头上污蔑,往后又还有谁能看得起太子妃,看得起太子的重华殿。
魏枝枝紧紧攥着裙角,强压下狂跳不止的心,对着众人徐徐道来:
“坯姑娘,既然纯属意外,方才你为何对着本宫求饶?又为何当着众人之面,非议本宫?
你可知随意污蔑皇室之人,便是对皇上不敬。”
坯碧莲闻言惊讶着抬眸,见魏枝枝面色凝重不似玩笑,慌乱垂首,不敢回应。
魏枝枝又大着胆子走近了坯碧莲一步:
“对皇上不敬,自是按律当斩。
然,本宫念及今日狩猎大会,求吉求喜,不宜见血。且你也说之前的话乃是惊吓之下胡言,悔改算得了及时,便死罪可免,不过这已经说出口的话,坯姑娘还是得负起责任来。
来人,将此事立时禀给圣上,同时将坯姑娘带下去,先受二十大板,再行听候发落。”
坯碧莲这下是真的求饶了起来,二十大板叫她一个娇小女子如何受得了,不丧命也送了半条命。
魏枝枝攥着裙角的手终于松开,她面无表情地朝着周边扫了一圈,叫众人一下子噤声。
随后她转过身,面朝赵之御时,才松下肩,吐了口气。
赵之御回以一笑,而后突然牵起她的手,修长的手指绕进她的指缝,轻轻按了按,似是鼓励。
转瞬便一把将她抱上了自己马的马背,吓得她惊呼出声。
而后他也跨马而上,将她圈在怀中。
“既然太子妃的马不乖顺,孤便只好捎带太子妃一程,去换匹新马。”
赵之御将魏枝枝的马交代给了随行内侍,便借着换马的名义,带着魏枝枝离开,独留下瘫坐在地上哭喊的坯碧莲及一众唏嘘看客渐渐散去。
“方才,臣妾趁着间隙悄悄交代了原公公,体面点带坯姑娘出比翼林,毕竟她身上受了伤,又是坯相的女儿,臣妾还是怕若是做得狠了,令坯相难堪,继而影响到殿下,所以便想着由殿下最宠信的内侍将她带出去,众人也不会说道什么。”
随着赵之御的马速度渐渐缓下来,魏枝枝的心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她此时抓着赵之御的衣袖作扶,缓缓与他道出心内所想。
赵之御闻言忍不住笑意,更是圈紧了魏枝枝:
“孤知晓你自幼性子软,其实方才你的处置孤觉得还是有些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