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输赢

  “你们不过每样都略通一些,当个意趣儿,消遣消遣罢了。擅琴?你们又不是那些卖艺琴师,擅画,你们府上自有技艺精湛的画师。”
  “若这些你们都会,还要专门豢养那些伶人戏子做甚?”
  “……”
  一番话说的魏中林心惊肉凉哑口无言。
  是啊,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做什么都图个乐子,便是吟诗作赋也是附庸风雅,消遣消遣,这又不是正儿八经联文比诗的场合,将苏柏推出来,让他表演诗词歌赋岂不非有消遣他以逗趣的嫌疑?
  孟宛清见他表情难喻,知他心下已明白个七八分便不再往下说了。
  有些事,点到即止。
  *
  今日庆喜班的角儿都来了,唱的是新近排练的《贺新年》、《玉堂春》跟《状元谱》。
  生旦净末丑,大襟阔袖,狮虎豹象,唱文官的胸前与后背各缀一块方形“补子”,上面绣飞禽及旭日海水。唱武官的身着紫服、绣走兽,佩戴玉带,动作间威风凛凛。
  唢呐,洞箫,筝,鼓板,钹等争相响起,热闹交错。
  “在下,张公道。一生贸易经营,时运不济,屡遭饥荒。闻得前村陈员外家,开仓放粮,不免带领众孩们,前去领粮,也好度日。孩儿们哪里!”扮演张公道的丑角脸上滑稽的涂抹白粉,眼圈涂的乌黑,穿着一身补丁粗衣,咿咿呀呀的唱念打作走出来。
  “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之家庆有余。何事?”扮演老生的陈伯愚抚着长须,缓缓走出。
  ……
  陈昭安排的这出《状元谱》可谓贴心,开年过后便是春闱了,这也算是提前祝贺他们金榜题名。
  孟宛清等人都觉十分受用,加之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东有竹林,南有峰石,西有戏台,北有园景,不可谓不惬意。
  “说到烤鹿肉,在座怕是我最有经验了。”武进毫不谦虚,从盘中取出一块举起示众道,“烤前需得用绍兴黄酒跟盐巴将这鹿腿肉搓均匀,然后放丁香、大酱、花椒、葱、姜、茴香腌两三个时辰……”
  光是听他这么说都有滋有味了,李书不禁叹啧道,“依我看,烤什么?何不直接端上来给我们享用?”
  此言一出,芦雪斋中笑声四起。
  苏柏温笑道,“烤鹿肉的意趣不在吃,而在烤,若是直接做熟了端来又有何意思。”
  “戚,这都是你们这些文人雅客搞出来的名堂,若要我,生吃都行。”李书说着便真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直看的魏中林一脸嫌弃,“去,一股腥膻味。”
  李书生嚼了几口似是被味道熏的有些受不了又尽数吐出,直惹得大家哄然在笑。
  武进却是将目光移到一直静坐不语的孟宛清身上,别有兴味道,“听说……孟洵挺会烤东西吃?”
  一看到他跟自己搭话,孟宛清打起二十分的警惕来,面上却是笑着打太极,“我哪会烤这个,便是寻常见都没见几次。”
  这是实话,若非此次冬猎,她的确没见过活着的鹿。
  “你又扯谎了吧,难道忘了你上次为大伙儿烤的兔肉么?”陈昭不知何时走进,恰好听见他们讲的话不由又想起在七峰山上的事。
  烤兔肉?孟宛清经他这么一提也想起来,想起的却是赵景行打来的野兔倒叫她顺手牵了羊。
  “笑什么呢?”魏中林直如看怪物般看着她,又推了几把,“快,把你的手艺亮出来给我瞧瞧,我还没吃过你烤的肉呢。”
  净在这里添乱!
  孟宛清甩给他一个眼白,手却是主动拿过一块鹿肉在炭火上烤起来,边烤边感慨道,“在山上时,咱们是饿着肚子烤肉,此时却是饱腹。”
  “饱不饱腹又有何关联?”不仅李书,其他几人也甚是感兴趣。
  却见孟宛清正儿八经道,“饿的时候吃东西自然是格外香,这饱腹之时,便是山珍鲍翅也啖之无味。”说着环视四周,调侃道,“何况在座都是金尊玉贵的主儿,什么稀罕物什没吃过?便是龙心凤胆也吃腻了吧。”
  她这一番话,既是闲聊又顺便不露痕迹的拍了个马屁。
  众人如何不喜。
  便是武进也笑呵呵的夸了句,“往日怎的就没看出来你有一张巧嘴。”
  “那是她不想说。”陈昭跟孟宛清接触过,对她好歹也了解一些,是个大智若愚内秀的,“她若想,咱们在座又有谁能跟她媲美?”
  孟宛清听了陈昭的夸赞倒是有些微讶,她没想到陈昭对她的评价竟如此之高。
  魏中林听到武进难得主动夸了孟宛清一次,身为好友的他心中自是为她得意自豪,为她锦上添花道,“那可不是,孟洵身上的优点真要说起来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李书接过孟宛清刚烤好的鹿肉,趁着烫吹了几口气又被烤的焦香气味勾得食指大动,却还不忘跟他们搭话,“那你且说几个,看看是名副其实还是牛皮吹破了天。”
  孟宛清想阻止已经来不及,魏中林本就喝了点酒又正在兴头上哪里容她阻止,站起身来滔滔不绝的就开始讲,“说就说,谁怕谁。”
  他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一件一桩,李书他们几个就着新鲜烤好的鹿肉听的也叫一个有滋有味。
  独孟宛清却半块肉都吃不下去,一直用眼角余光去瞥坐在未侧的苏柏。
  苏柏何等和润温煦的人,从头到尾面带微笑听他们说话,递酒,他接,递肉,他收,却没主动说过一句话。
  魏中林却没注意到,只在那儿为着她的事跟他们争个输赢。
  木秀于林,树大招风……
  孟宛清心中时刻谨记这八个字,处处藏锋敛芒,除却必要时刻才会绽露一二,为的是明哲保身也是韬光养晦。
  可今日才尝到与往日不同的几分滋味儿。
  平心而论,苏柏样样都跟她比肩,文采学识亦不输她半分,若今日他是她,而她是他呢?她心中又会做何感要?
  “好了,再讲下去鹿肉都要烤糊了。”孟宛清心中无端一阵酸楚,想打断这个话题。
  他们几个却是借着酒兴又来了谈兴,聊个没完,以她为话题中心,品头论足,数优找缺。
  孟宛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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