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5)

  几个月的恋人能下得去手。几年的友情在他眼里也一文不值吗?
  他还很可悲。
  有一瞬间,宋青冉觉得他或许是真的不想活了。又或者他还是那个谁也不需要的秦覃,要把所有人心中的秦覃全部摧毁得一干二净。
  以这样的方式,令人难以理解又感到窒息,你疯了吗?把自己弄得众叛亲离有什么好处啊?
  秦覃颔首示意。
  这是我应得的。
  第99章
  客厅里一片狼藉, 飞溅的葡萄汁把墙壁染得像凶案现场。
  文颂想清理干净,才发觉自己连抹布拖把放在哪都不知道。关上家门反锁,剩余的力气也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打扫客厅, 连卧室都显得很遥远。好在沙发上还是干净的,能将就着躺下休息一会儿。
  可还是不舒服, 一阵阵地翻着恶心。
  即使没有摔坏身体, 五层楼的高度掉在垫子上很疼的, 五脏六腑都像被压扁一样。
  胳膊也疼。擦掉一层皮后被火灼伤般的疼痛从伤口蔓延到整条胳膊, 向全身扩散。
  那么高跳下来,吓都吓死了。秦覃应该会心疼地抱他,揉捏他的后颈, 低声哄到他睡着。
  秦覃是全世界最温柔的人。秦覃会当他的拐杖。
  那个人怎么会是秦覃?
  他精疲力竭地睡着了。再听到门铃响声时已经天黑, 客厅里只有阳台透进的光。他不自觉地翻身,扑通一声, 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掉下沙发。
  门铃声没停。他躺在地上愣怔地听了一会儿, 忽然惊醒, 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到门口, 急切地拉开门。
  蓝岚站在门外, 看到他松了口气, 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我左想右想让你自己待着太危险了,今天晚上我就在你这儿看着你, 免得你半夜又跑出去拯救世界你怎么了?
  他没看见客厅里那片狼籍, 注意力都放在文颂身上。半天没见就蔫儿的像棵剩菜叶子,脑袋都快支不起来了。
  文颂直愣愣地看了他几秒,缓冲完也没让他进屋,甚至都没有回去拿手机,就在门口换了鞋, 我想去外面。
  一个资深宅连家里都不想待了,要出大问题。
  蓝岚唉了一声,掉转方向跟他回到楼下去取车,晚饭吃了没有?
  没有。
  那找个地方先吃两口。
  蓝岚指了指安全带,看他失魂落魄的没听见一样,又叹了遍气,倾身亲自拉出来给他系上,怎么回事啊,情伤?
  文颂这时才有反应,垂着头,我分手了。
  蓝岚说:你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这不都是前天的事了吗。
  文颂嗯了一声,两只手用力地抠在一起。睡着时短暂抛开的羞辱感又密密地爬满整个心房,连在最好的朋友面前都难以启齿。
  原来前天就分手了。
  可他笨到自以为是,笨到今天又被分了一次。还是自己求来的,毫无自尊地被人指着鼻子骂。
  对不起。他转头望了眼蓝岚,不安道,这几天老是连累你。
  唉,说这个干嘛。谁谈恋爱的时候不干几件傻逼事儿啊。蓝岚熟练地打方向盘,喝酒去。喝醉了我带你回家睡觉。
  可我明天约了驾校
  啧,失恋重要还是考驾照重要?
  文颂抿了抿嘴唇:喝酒重要。
  这就对了。
  蓝岚潇洒地打了个响指,今天晚上随便喝,我看着你。
  他们到的是一家从没来过的音乐餐吧。文颂不想吃东西,佐餐的果酒倒是酸酸甜甜的很好喝,喝得去了两趟厕所都没停。
  下午的事还在脑子里一遍遍地过。他脑袋涨得发疼,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失败的人,谈恋爱谈到最后变成了自取其辱。
  他可能真的不对劲。他自己也担心过,还曾嘱咐了秦覃,如果发现他不对劲一定要告诉他。
  就是今天这样吗?秦覃算是信守承诺吗?
  可秦覃还说我不会让你变成她的,那样的语气像是全世界最珍惜他的人。
  那是谎言。
  喝到后来趴在吧台上怀疑人生,蓝岚拍拍他的背,甚至还有些欣慰,就得是这样,比憋着强。哭吧,再使点劲儿。
  他好像一直都生活在秦覃制造的甜蜜气泡里,飘飘欲仙不知所以。当气泡被戳破,泡沫变成了腐蚀人心的硫酸。
  文颂陷在痛苦的自我质疑中难以自拔。
  我真的有那么差吗。
  蓝岚:何出此言?
  他跟我分手。他嫌弃我。
  我呸,他也配?
  蓝岚语重心长道,宝,听哥一句劝,真正心里有你的人就算知道你是坨屎,在他眼里也是镶着金边的。
  话糙理不糙。蓝岚接着说,再说你这条件,怎么也算是个白富美吧。他哪来的底气嫌你?他以为他是哪门子的高级货?
  文颂抱着酒瓶子认真地听他讲,第一次丢开自己的脑子,抛开维护的本能,完全听取别人对秦覃的评价。
  褪去恋人的光环,秦覃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抽烟喝酒打架一样都没落下,也不好好上课,每天都是混日子过。除了有一副光鲜的皮囊,他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迷恋的对象。
  你就是恋爱脑上头了才会觉得他哪哪都好。不过也能理解,人在恋爱的时候都是盲目的,我要是硬说他哪哪不好,你听不进去还得跟我急眼。
  蓝岚无奈道,今天上午你去救人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楼下铺了救生气垫吧。我都觉得你疯了。你是不是为了他什么都敢做?
  文颂才稍微镇定下来,又在这句话面前再次破防,泪水不听话地往外冒。
  可他还是跟别人走了。
  身边甚至都没有一个人看好他们在一起,哪怕是他最好的朋友。足够证明些什么了。
  他却看不到。他眼里只有秦覃。
  他可以接受秦覃身上负担的一切麻烦,也不忌惮与之分担。但他不能接受秦覃打心底看不起他,当着别人的面羞辱他。更不能接受曾经沉溺其中的热切眼神和宣之于口的爱意都是作假,心里还给第三个人留了位置。
  卧槽什么时候的事啊,他出轨了?不是我说你就一点儿苗头都没发现?
  蓝岚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分分钟拍案而起,我跟你说这性质可不一样!那小骚货谁啊,俩畜生在哪苟且呢?我去给你查,找出来弄他丫的!
  文颂摇摇头,眼泪吧哒吧哒往杯子里掉,我不想再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了。
  他想不明白秦覃为什么要跟宋青冉一起走。很久之前,他曾经也怀疑过两人间有什么暧昧关系,可秦覃眼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专注得再也看不到别人。他一度溺在那样深情的眼睛里,甘愿付出自己的全部。
  是他还不够好吗?
  是因为秦覃对他抱有过高的期许,真的谈了恋爱之后才发现他不够好,所以觉得还不如回去找宋青冉吗?
  是这样吗?
  蓝岚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帮他找回自信,从认识他第一天夸到今天,连你看你发质多好从来都不打结这种话都整出来了,对一个直男而言属实已经超常发挥。
  文颂却觉得头顶很冷,委屈地抱着脑海喊:你骗我!我都快秃了!
  没秃没秃。这不还有好些呢吗。
  蓝岚手忙脚乱地哄他,悲愤交加,也扯着嗓子喊:老板!!把你们空调风口转转行吗,别他妈对着这孩子头顶吹了!
  文颂额头抵着玻璃台面,一顿一顿地磕着,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到最后,红着眼眶不知道在问谁,他为什么不要我?我可以变好的。我可以给他很多东西。他为什么不要?
  蓝岚拍拍他的背,低声叹气。
  一天天的说我恋爱脑,还以为你谈恋爱多厉害呢。傻蛋。
  眼睛哭得好痛。文颂忽然抬起头来看他,额头上还带着那片傻蛋似的红印子,拽着他含糊不清地要求,你亲我一下。
  喝醉了酒的人只会使蛮力。蓝岚在他手底下像个小媳妇一样挣扎着躲,别!别别别,你明天清醒了想起来遭殃的还是我!
  你亲我一下怎么了,他都跟宋青冉走了你不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吗?你亲我一下怎么了!他拿酒瓶口戳蓝岚,恨连他的朋友也不争气,他都可以去日本,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没有人喜欢我!我想要男朋友。
  我不想喝酒了,我想要我的男朋友。
  行吧,等你正常点了,我带你相亲去行不行?蓝岚架着他往外走,全找那盘靓条顺会来事儿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帅哥来伺候你,谁也不敢不喜欢你,行不行?
  我不想要帅哥。我谁都不想要。他用力推开蓝岚,自己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边走边哭。
  街道上灯火通明。城市的深夜里已经有太多心事,人人都是自身难保,路边经过的醉鬼必然是避而远之。文颂毫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是副什么鬼样子,只是觉得这段路很眼熟,好像和秦覃一起走过。
  他们一起走过很多的路,走不动的时候喊一声脚痛,秦覃就会背他。
  现在他全身都在痛了。
  蓝岚听见他说,我想要秦覃。
  明明下午才刚被欺负过。明明应该是痛恨他的时候,为什么脑子里还全都是他温柔的眼神?为什么想起他,所有的画面都让人怀念。
  文颂连软弱的自己都一并痛恨了。
  他忽然想起这是哪里了。是他得到兔子气球的那条街,街角的甜品店已经关门停业,灯都熄着,店门口的玻璃橱窗上用荧光笔写着人气推荐,还画了一对手拉手的小姐妹。
  他认得这两个小女孩,你们是不是没有爸爸?
  我也没有爸爸,我还没有妈妈。
  他对着店门指指点点,用比惨冠军的语气说,我连秦覃都没有了,知道吗?
  蓝岚拉不住他。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喝醉了比平时的动作还灵敏得多。幸好只在人行道上横冲直撞,大半夜的道上也没什么路人。
  可还是防不住他发疯。穿过那座桥时,他吵着要下去捡什么围巾,挣脱了蓝岚的手,自己跳起来坐在桥栏上,毫不犹豫地向后仰身坠了下去。
  他灵活得像条鱼。蓝岚只抓到他一只鞋,看他浮起来躺在河面上,像个尸体分分钟随着水的流向漂走,人都傻了。一边咬牙骂着本土脏话一边脱了外套摔在地上,翻过栏杆跟着跳进了河里,拽着他往岸上拖。
  有意思吗?有意思吗!?你就这点出息!分个手不想活了是吗?
  两个人都全身湿透,在晚春料峭的夜风中冷得发抖。文松闹完不说话了,顺从地被他拉着,就近找了家酒店开房睡觉。
  蓝岚把房门反锁,听见他小声说,我想洗澡。
  你能不能看着我洗澡?我会被淹死的。
  我不想死。他很坚定地说。我会好好活着的。
  蓝岚扯出衣柜里的浴袍裹上,一时都分不出他到底是喝醉了还是清醒着。
  失恋了满大街发酒疯的朋友也不是第一次陪,来的时候就带着陪他耗一整夜的心理准备,折腾就折腾了。蓝岚深呼吸,耐心稍微恢复了些,摆摆手说,洗去吧,我就坐门口玩手机。听见动静进去捞你。
  哦。
  他自力更生地给浴缸放满了热水,被温暖环抱舒服地叹了口气,又蹲在里面朝着蓝岚喊,我也想玩手机!
  我还想要泡泡。
  少爷,祖宗!
  蓝岚把备用机装防水袋里丢给他,任劳任怨地拿沐浴露和起泡网给他搓了一堆泡沫往浴缸里堆,小宫女伺候主子似的。
  看到他埋在泡沫里露出个脑袋,红着脸嘿嘿傻笑,觉得心焦又可怜。
  喜欢什么臭男人啊,找个会疼人的姐姐多好。
  泡着吧啊,乖。
  **
  我不想干了。
  听到电话里传来这句话,楚楚并不太意外。
  谢谢你帮我推荐疗养院。一年的费用是多少?按照我现在的行程,应该不用攒很久吧。
  这个月干完就够,你马上有个广告拍摄要飞大阪别忘了。
  楚楚道,不过秦覃,你下半年的单子可都已经给排上了,怎么说?多干一个月给我挣违约金。
  好。
  秦覃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无所谓自己要加班还是干什么。急于还清所有,不想亏欠任何人。
  楚楚有点后悔刚才没说两个月,之后呢,再也不接工作了?退圈?
  不是不可惜的。像他这样天生就带着星运的人很少见,各种资源都很顺,栽培半年的效果比她手底下别的艺人摸爬滚打两三年还上道。好好经营说不定能大红大紫。
  坏就坏在自己没那份心。她想赶鸭子上架也使不上劲。
  别管我。
  秦覃挂了电话。
  酒店浴室的洗手池里放满了水,他放下手机把脸浸入清水里,两分钟后直起身大口呼吸,感觉稍微清醒了点。
  镜子里的人有一张灰色的脸,挂满水珠,面无表情。水珠下滑落时却像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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