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8)

  文颂。
  是从未听过的语调。带着细微的颤抖,声音紧绷得有些僵硬。
  文颂想,像念检讨书的小学生。
  我很想你。每一天。
  我看得到你发来的每一条消息,每一条回复的草稿都打了几十遍。但我没办法把它们发出去,无论说什么都觉得那会让你失望。我甚至不确定它们是否语序正确,表达通顺。我不能把一些不知所云,像乱码一样的病句发给你看。
  我知道自己的自私和阴暗。我无法像以前一样回复你,却希望你一直不停地给我发消息。无论说什么都好,哪怕是我看不懂的句子也好。你大概无法体会那些消息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其实我很高兴你体会不到,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体会到的机会。
  今天我觉得好点了。
  但是从前天开始,你没有再发消息给我。
  这次你大概不会再原谅我了。但我想,总不能连道别都缺席。我无法出现在你面前,至少应该说点什么。
  你知道的,躁期的行为并非凭空产生,只是把原本就有的想法更无忌惮地表达出来。我不后悔那些想法,直到现在它们都没有改变过。我只是后悔自己无法保持理智,不受控制地对你许下那些无法完成的承诺。
  那些是即使想说,也不应该说出口的话。如果时光倒流,我不会再自以为是地说自己有资格追你,也不会骗你能永远都陪在你身边。我不希望你在短暂的开心过后,又被更大的失望淹没。还好你很聪明,知道不应该相信我。你是对的。
  其实那些没有意义的话里,有一样是我能保证做到的。
  我会永远都喜欢你,即使是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我会在躁期狂热地喜欢你,在郁期里卑微地喜欢你。即使无法陪在你身边,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以别的方式或别的身份,继续喜欢你。即使你从此不再需要我
  秦覃忽然哽住,难为情地说,后面能不念吗?只是一些餐厅的地址。我把你没去过又可能会喜欢的餐厅写下来了。
  他耳朵都红透了。幸好背对着。
  文颂正听得投入,被打断思绪,轻轻咳了两声,嘴硬道,是不是你现编的,拿给我看看。
  秦覃背对着他,反手把手机递了过来。
  是在wps里写完之后才粘贴到聊天框里的。文颂点开了历史版本记录,显示共67个版本,查看全部修改记录,时间线从下午两点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四十,就只为了写这些话。
  终于下定决心发送出去的瞬间,却看到聊天记录里跳出的是对方开启了好友认证,你还不是他好友。
  会是什么心情。
  他把刚才听过的话又亲眼看了一遍。最后真的是好长的地址,一大堆深情隽意的告白之后居然用这个结尾,怎么看都冒着傻气。
  文颂想起他们经历过的第一次分离,那半个月里,他在学校听到关于秦覃的各种传闻。他一直在心里期待那不是真的。可后来秦覃自己亲口告诉他,你看,我就是个这样糟糕的人。
  这样你还要不要留下来。
  当时并没有想过,同样的焦灼还会再发生多少次。还会经历多少变本加厉的折磨。
  这些话听起来比那天晚上的顺耳多了。文颂故作轻松道。
  如果我没有删掉你的微信,没有让你觉得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在你好转之后,会立刻就来找我吗?
  秦覃并不迟疑,我会的。
  文颂熄灭了屏幕,把手机放在柜台上推过去,连同眼镜也摘下放在柜台上,背对背转身。
  好吧。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虚焦的视线投向空中,轻声说,看来现在轮到我了。
  我当然很聪明了。但是你知道吗秦覃,人不是只有在生病时才无法控制自己的。
  我能分辨出应该相信什么,可是我很难像理想中那样不是只要知道就可以做到的。我很怕你只有在躁期的时候才喜欢我。我怕是因为那个时间过去了,你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我,才不理我的。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只能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我不想当一个敏感又脆弱的人但那些一个人的时间太难熬了。我真的很想和你说话,就算你把不知所云的病句发给我,也好过你不理我。
  秦覃对不起。
  他仰起脸笑了,眼泪擦着耳朵滑进发际,顿时觉得自己的台词比秦覃的更傻,又傻又可笑。
  我现在才知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不是你没有遵守承诺,是我。是我没有等到你就先放弃了。
  我喜欢你。可是我不想跟一个动不动就把我丢下很久,不闻不问的人在一起,即使那并不能怪你。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可是我也不想让自己那么难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才能想明白。
  眼泪越积越多,用袖子擦不干净。脑子里乱糟糟的发麻。他转身想去柜台找纸巾,才发现秦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来望着他,递来纸巾时低声道,好。
  什么好?
  秦覃顿了一下,用坦白的语气说:抱歉,刚刚只听到你说喜欢我。
  逗你的。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弯成好看的笑弧,抽了张纸巾轻按文颂濡湿的发际,都听到了,我很高兴。你也不该难过。
  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是我期望的。
  秦覃说,我的小作文里还漏了一句,你想干什么都行。那句也不是骗你的。
  他终于又恢复到记忆里那种波澜不惊的语调。文颂听到却并不觉得冷漠,反而感到安心,那微信。
  文颂别扭地把手机推到他眼前。
  加回来再说。
  徐加提前到店,进门时正看见这一幕吓一跳。文颂哭得眼角鼻尖通红,秦覃好歹戴着口罩当遮羞布,但目测也好不到哪去,怎么了这是?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秦覃:期末考试题太难了。他不会做。
  文颂僵硬地点了点头,勉强配合,哈,我有点热爱学习。
  徐加被逗乐了,摆摆手道,行了别贫了,我都回来了,你俩也该干嘛干嘛去吧。
  他出去办事,只是临时托秦覃看会儿店。没想到会这么快下班,两个人被赶出店门时都没想过该干嘛干嘛到底是要去干嘛。
  我送你回家?
  秦覃走在前面叫车,没拿手机的那只手垂在身侧。看起来很有空的样子。
  文颂吸吸鼻子,在后面瞄了好几眼,心里嘀咕了句管它呢,快走两步伸手握住了。
  碰到手背的瞬间,他整个胳膊都震了一下,却立刻毫不犹豫地反握。
  手心暖得发烫。
  这边不好停车,去前面路口等。
  语气倒是挺镇定的,戴着口罩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待会儿扒下来看一眼。
  奇怪,走出便利店之后空气都变得清新多了,心情也和来时天差地别。不想生气了也不想伤心了,只想扒秦覃口罩。
  只是这计划要稍微推迟些。刚上车,小陈老板打来电话说今晚酒吧有派对。秦覃问他想不想去玩。
  他平时都不熬夜的。
  但管它呢。今天乘兴。
  文颂心想,深夜派对里抱着不单纯目的来的人太多了,就算去凑热闹也得低调点,特指秦覃,还是戴着口罩进场比较安全。
  小陈酒吧今晚和平时的调性很不一样。老板还特意弄了几张沙发来,小舞台上不是乐队,而是热舞的美女姐姐。
  嘈杂的电子音乐里,五光十色的轨道灯全场乱闪。暖气开到最大,到处都是穿吊带裙的美背美腿。两人从进场开始就被数道目光锁定,暧昧地上下打量个没完。
  聚集在秦覃身上的目光尤其之多。文颂深感自己的先见之明。
  就是小陈老板不满意,戴着口罩还怎么喝酒?摘了摘了。
  酒杯塞进秦覃手里,却被文颂拿了下来,别你晚上吃过药不能喝。
  没等再劝酒,文颂摘下眼镜,懂事道,我帮他喝。
  不爱喝也不代表不能喝。
  陈老板原本还想再开玩笑,见他一连干了三杯利落得很,摆明了今天一口都不会让秦覃碰。秦覃乖得像只小绵羊似的,真就一滴都不碰的架势。便也只能就此作罢,跟一帮朋友找别人闹去了。
  等人走远文颂才放下酒杯,嘶嘶抽气,捂着脸眉毛皱成一团。
  怎么了?
  牙疼。
  每天晚上的固定节目又来了。刚刚是在外人面前,输人不输阵,这会儿疼起来两眼泪花,只想捶自己脑壳。
  每天晚上都疼吗?
  嗯。
  秦覃也跟着皱了眉,拿杯酒淋在手上简单冲洗,捏起他的下巴靠近,张开我看看。
  文颂下意识地照做,张开嘴的下一秒有手指探进来,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干什么。
  被酒淋过的指腹温热潮湿,轻轻刮蹭在敏/感的牙床上,又痛又痒。灯光昏暗,秦覃也并没有真的看,只是凭触觉在摸。眼睛看着他,手上动作也没停。
  心跳快得要爆炸了。
  应该是智齿。和想的一样,秦覃摸到个刚萌出的尖尖,要去医院。
  一听到医院他就垮起个脸,含糊不清地问,必须去吗?
  说话时舌尖似有若无地往指节上贴,比带着薄茧的指腹更能体会到柔软的触觉。秦覃手指微微一抖,若无其事地抽了出来,嗯,去拍个片看看,如果位置不正就要拔掉。
  拔掉!
  这么热情洋溢的氛围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冰冷无情的字眼。
  拖到现在,还是躲不过去医院。文颂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舔舔嘴角不甘心地问:那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他泪眼朦胧地说,我想要你陪我去。
  好。
  秦覃摩挲着湿润的指腹,不知道是被酒弄湿的,还是被他。
  文颂的脑回路跟别人不太一样。按理说牙疼了应该好好养着别乱吃乱喝,但他觉得现在要是不抓紧喝点,马上去医院就喝不成了。
  本来对酒没兴趣的人,硬是因为这个,兴致勃勃地喝了一圈,是朝着要把自己灌醉的那个方向喝。
  秦覃没拦着他,场地里有不少熟人,陪着顺道打了一圈招呼,等他酒劲上来,拎到沙发上休息,回不回家?
  不,不回。
  他话说得不太利索,态度倒是很坚决,我还有事,情跟你谈。
  酒吧倒真是个谈情的好地方。
  秦覃被半强迫地戴了一晚上口罩,闷得不行了,坐下刚打算摘掉透口气,被他反应迅速地双手捂在脸上,不准摘!!有人在看你!
  秦覃啼笑皆非地拉下他的手指,我也没有长得这么见不得人吧?
  文颂不满地哼了一声,余光里看见对面身材火辣的美女正坐在男朋友腿上激吻,一边亲居然还一边朝秦覃抛媚眼。
  好,好家伙!
  他看着那个方向一脸震惊,引起了秦覃的注意。视线才刚挪过去,什么都还没看清,就被他挡得严严实实。
  不准看她!!我也会!
  秦覃下意识地接住他。大腿上一沉,温热的身体缠了上来,炙热的呼吸在耳边紧贴着。
  她怎么能亲着一个还馋着别的?
  文颂闭着眼,不管不顾地抱着他的脖子,猛吸一大口气。感觉到环在腰间的手臂收紧了,满意地说,不像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哪怕知道这些话在他酒醒之后很可能不认账,当下也听得人心里很熨贴。
  秦覃顺着哄他多说几句,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他嘀咕着,抬头看了看四周,又垂下脑袋蹭在秦覃颈窝里,我们今天晚上住在这儿吧?我喜欢这里。我喜欢你在这里。
  半个月没来,这家酒吧却变得更亲切了。
  他依依不舍地贴了一会儿,支棱起来摘掉秦覃的口罩,一边叹气一边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喃喃自语,你看看你唉,你看看你。
  秦覃:
  文颂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不太清楚哪来的底气。可能是被心底那句管它呢自我催眠,以至于把做梦时上下其手的作风带入到了现实中,也并不感觉违和。
  反正我喝醉了。他理直气壮地想。
  这里到处都是喝醉的人,谁会跟喝醉的人计较呢。
  嘈嘈切切的音乐如同迷乱而汹涌的浪潮,将心底呼喊的渴望淹没。不用思考,只凭直觉。大家都在这里找寻慰藉,他为什么不行。
  再说找的也不是别人啊。
  出于谨慎,他捧着眼前的漂亮脸蛋贴近了细细观察,用被酒精浸软的嗓音,再柔声确认,秦覃?
  是你吧。
  半个月又二十四天,你还是长这个样子。
  我一点都没忘。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嘿嘿
  大家晚安
  mua!
  第68章
  嘈杂的背景音里, 秦覃并没有听清他说了句什么,但还是凭直觉低下头嗯了一声。
  余光里,对面的美女姐姐已经失望地收回媚眼, 专心跟身下的男友亲热比起男友,秦覃知道, 那更有可能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曾经更习惯待在这样欲望聚集的场合。这里默认了只有短暂的交叠, 今晚火热地交缠如同命中注定, 明天就能在大街上相遇时视而不见。谁也不会去探究别人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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