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她转身就走,晏沉却叫住她,娘娘,你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
皇后脚步一顿,听他在背后娓娓道来,当时是严冬,我被带去见你,听见你嘱咐身边的姑姑,让她多发些御寒保暖之物下去,碳火也要给足,对于宫女们,再多给一份羊油膏,你说要让宫人们不那么辛苦地过个冬。
一阵静默后,皇后坚定地迈着步子离开了,天已经擦黑了,宫人们还在点灯,她一步一步走向昏黑,身后却有一柱又一柱的灯亮起来。
安王阴着脸坐在花厅,杯盘狼藉地碎了满地,桌椅也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显然被怒气冲冲地发泄了一通,宁王坐在他身边,是唯二的没有被殃及到的地方。
皇后进来了,挥了挥手,周围战战兢兢的宫人们潮水一般无声退下,两兄弟的视线集中到母亲身上,皇后冷着一张脸,消息没错,晏沉当着那些臣子的面,说不会支持你继位!
安王额角抽动着,一脚把倒在地上的黄梨花木椅又踹得翻了个身,晏沉!怎么,不让我当皇帝!是想让这个江山换个姓吗?!
宁王把温热的茶递过去,安王喘了口气接过来喝下,神情已经缓和不少了,计划准备开始吧,我们为这一天做了多少准备,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皇后面上也露出狠绝之色,皇上那边我来处理,怀玉,紫禁城的守卫,就交由你了,务必保护好你哥哥。
宁王把玩着杯子,闻言一笑,放心交给我吧。
安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我们兄弟齐心,是有什么做不成的!等哥哥当了皇帝,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敢管你到时候,晏沉就是我的阶下囚,简临青就是我的战利品
晏沉倏地打了个喷嚏,简临青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一个喷嚏,有人在背后说你坏话。
晏沉轻声一笑,那我大概猜到是谁了,见简临青又探出窗外去看,他问:木槿还没过来吗?要不要我派人去找?
简临青摆摆手,没事,她有分寸,你先吃东西吧,在御书房商议事务,肯定没时间吃饭,先吃点儿垫垫肚子。
晏沉闻言打开食盒,温热着的鱼片粥和各色小菜引入眼帘,第二层还放着几碟点心,他的心倏然软了下来,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木槿来了。
木槿快步走过来,声音有些急促,我刚刚在路上遇到了太子妃,她好像要一个人回去,周围没有宫人伺候,我就多管闲事了,给她叫了撵车送她出宫,殿下
没事没事,助人为乐是我们家的美好品质,快上车吧,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一行人终于离宫,晏沉看着简临青小口吃着点心,你跟身边的侍女关系都很好。
简临青一口把剩下的点心吃掉,从小跟在我身边伺候我的,陪伴久了,就像是亲人一样。
晏沉心弦一动,那他们互相陪伴久了,也就变成亲人吗?
这很好,亲人意味着某种不能轻易斩断的羁绊;对对方敞开的内心;长久的欢喜和安宁。
可就是有一个声音,沉沉地叫嚣着
还不够,还要多一点儿什么。
他并不满足。
你怎么了?
晏沉猝然回神,对上写满了关心地绿眸,他温和地笑,无事,只是想要告知你,接下来安王会有大动作。
简临青撇了撇嘴,安烂人要弑父登基了?
晏沉不意外他会猜出来,这段时间他大概会诱我离京,大概会想办法控制京城的官员,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只是引蛇出洞需要时间,他的声音简直像是安抚了,你不要害怕。
不知是声音太温柔还是神情太认真,简临青莫名有些脸热,他挠了挠脸,嘟嘟囔囔,我才不害怕呢,我知道你会及时赶到的,那什么,瓮中捉鳖,是不是用这个成语?
是极了。
他们在食物地甜香里交谈着,夜风吹拂进来,竟也是有些暖的,像是还裹挟着阳春的热意一般。
四月三十日,边关遭遇羌族袭击,丰国将士死伤数在极短的一天就到了让人惊骇的三千,摄政王亲自赶往边关。
五月初五是端午,好像一下子热起来了,前段时间还盖着软而厚的被子,偶尔还要握个小火炉,一晃眼就换成了薄被纱窗,衣服也换成蚕织纱制的了。
晏沉和简临青正在包粽子,简临青偷眼看晏沉的手,男人的手包裹灵巧地活动着,胖乎乎的粽叶顷刻间就成了形,简临青皱了皱鼻子,看着自己手上费力包着的软塌塌的粽叶,古怪又奇妙的胜负欲升腾起来,他的眉头下意识皱紧,脸上有着近乎可爱的认真。
这两人,一人如闲庭信步,动作行云流水,包个粽子都优雅极了,另外一个手上笨拙,如临大敌,和抓耳挠腮做课业的学堂小童没什么区别。
晏沉看着他的架势,往他身边坐了坐,要我教你吗?
简临青轻哼一声,既然你执意要教我了,那也不是不可以。
询问一句就被打成执意了,晏沉笑而不语,一步一步地教他,但简临青雕刻分明那样熟练精巧,对这软而韧的粽叶真是没有任何天赋,被带着教都照样歪七扭八,一片粽叶能扭好几圈的腰。
晏沉忍着笑,还是被他瞪了一眼,干脆放下自己上手的粽子,我手把手教你,正所谓名师出高徒。
简临青哼哼唧唧,才包了几个就说自己是名师了。
说是这样说,却也没拒绝,晏沉手把手地教他,原本僵硬笨拙的手指在身边人的带领下也渐渐有些灵巧了,总算是包出来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粽筒,简临青嘚瑟地直起身子,后背却被抵住了。
那是晏沉的肩膀。
他这才发觉他们靠得太近了,后背抵着肩膀,手臂并在一起,连手都是交缠在一起的,他们的手上还有零星的黏上去的糯米粒,手指抵着手指,晶莹的糯米粒都是从一个盆里带出来的。
简临青噌一下坐远了,他的脸因为不自在发着烫,眼神乱飘着不去看晏沉,在心里哼哼唧唧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切陷入古怪的静谧。
这时敲门声响起,羊溪进来了,简临青大松一口气,怎么了?
羊溪晃了晃请柬,皇后又又又办宴会啦!说是明天要跟女眷们一起欢度端午,吃粽子祈福。
简临青失语,她怎么这么喜欢祈福?他顿了顿,脑子里灵光一闪,女眷?
他下意识看向晏沉,后者对他点头。
这是安王他们准备行动了。
简临青问他,我要进宫吗?
晏沉拂去手上的糯米粒,他们会想方设法让你进宫,你进宫之后,留在宸阳宫,那里有我的人。
他穿着家常的衣服,身旁还有胖鼓鼓的粽子,远处,橘白色的小胖猫今天玩疯了在花丛里扑蝶,场景分明闲适又生活。
整个国家的命运却掌握在这个温和的人手里。
这让他骤然有了种奇异的魅力,简临青像被烫到一样收回视线,含糊地应了一声。
第二天简临青准备好,晏沉送他上马车,他看着简临青,眉眼含笑,又说了一遍,不要害怕,安心待在宸阳宫。
知道啦知道啦,你人就在这里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简临青嘟嘟囔囔上了马车,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掀帘去看。
晏沉还站在那里,脊背挺直,神情大抵是他一贯的温和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蛊到了临青的晏满满!
替身大法玩得好呀,人身也有替身,猫身也有替身。
第30章
宴会在晚上,说是邀请朝中女眷,其实不过是邀请了重臣的女眷儿女,皇后和后妃端坐在上位,乐师舞姬演奏起舞,各种由御膳房耗尽心思研究出来的粽子热气腾腾地送上来,体型设计得很小,两三口就可以尝完一个,既照顾到了女孩家的食量,又可以多尝试几个其他的味道。
座位也并不固定,交好的跟交好的坐在一起,皇后也是一开宴就直言今晚不必拘束,尽管享受就是,还特意让人准备了不少小玩意儿供宾客玩乐,若不是知道这宴会之后会发生些什么,这就是简临青进丰国以来参加过的最好的宴会了。
姐姐,想什么呢?该你了。
简临青回过神来,他自然跟楚则晗坐在一起,这家伙不知是心大,过来的时候把自己最近喜欢的玩意儿也带来了。
一个模拟的沙盘,几十个精雕细琢的穿着甲胄的小人偶,就可以分为两个阵营,开始攻打对方的下游戏。
简临青看了会儿,派出一队轻骑,后翼包抄你运送军粮的队伍。
楚则晗圆瞪着眼,你怎么又知道了?
简临青得意哼笑,第一局我就烧了你的粮草,你这样的急脾气 肯定尽可能快地弄到食物,战场局势一缓和下来你肯定就要行动了。
楚则晗满不乐意地撂下了一堆小兵,这都分析得出来。
刚巧新上了一个口味的粽子,简临青一口吃下,好吃,你快尝尝,唔,这打仗可不是光靠兵法的,知己知彼才百战百胜,肯定要看透你的对手,从他的性格可以判断出他基本的行事作风。
楚则晗受教地点头,她执起筷子,简临青注意到了她指间的茧子,最近挺辛苦啊?
可不是,楚则晗腮帮子鼓鼓,我最近比之前更用功了,天没亮就起来练早功,还要读兵法,下午还要去跟师父对着练,他可真很狠啊,一点都不带手下留情的,你摸摸,我胳膊上肉都结实好多。
简临青自然不可能真上手去摸,你还找了个师父?
诶,姐姐不知道吗?
这下换简临青愣了愣,我该知道什么吗?
楚则晗啧啧两声,哦豁,你夫君没告诉你呢,就是他给我找的老师,那可是了不得的人,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真正的有真刀实枪的大人物,本来都解甲归田了,被你夫君请来教导我,他让我好好学好好练,别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简临青被她一口一个你夫君说得有些不自在,倒也想起来了,那是跟晏沉在闲聊的时候不经意提起来的,当时他说着要是楚则晗有个老师就好了,总比她一个练好,他当时还盘算着进宫的时候跟宸妃娘娘好好谈谈。
没想到晏沉已经不声不响地办好了。
他好像总是这样,把他说的话都放在心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都给做好了,无论是给楚则晗找老师;还是给满满做玩具;给何姑姑找些帮手
甚至是他随意提及一句挖个池塘喂喂鱼,前几日羊溪便说在院落旁有人在挖池子。
姐姐~你脸怎么红了?
简临青骤然一惊,清咳一声喝了杯温茶,许是喝多了酒。
楚则晗笑而不语,体贴地岔开话题,宴会都进行有一会了,我们皇后娘娘怎么还没发表感想呢?
简临青支着下巴,是啊,她不是最喜欢在这种场合发话了吗?
两人正说着,皇后也站起来了,她刚开口眉头便狠狠一皱,面色痛苦,竟撑着桌子吐出一口汚血,场面一下混乱了,皇后身边的姑姑扬声喊:请诸位主子今晚都呆在宫里,直至查出真凶!
这就是皇后牵制他们的手段了,简临青跟着楚则晗一行人回到了宸阳宫,楚则晗还在意外,不是,谁会这样明目张胆地给皇后下毒啊?一场好好的宴会都被毁了不对,正是这样的时候给了下毒之人最好的机会
她碎碎念着分析,简临青望向宸妃,对方面上波澜不兴,两人交接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宸妃掐了掐自家女儿的脸,别瞎想,这几天都给我老实待在宫里,要是无聊就去找你那师父练武,你这女孩子家家,怎么那么皮实?
楚则晗被她提醒想起来了,我去看看师父去,还给他带了吃的呢。
她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宸妃娘娘操心地叹了口气,傻不愣登的。
她继而又正色看向简临青,你放心,临青,王爷过来之前,我会护住你的安危。
简临青并不意外,多谢娘娘,你们自己的安危也要顾及起来,宫里有密道吗?随时准备着,万一有突发情况,我们也好随机应变。
今夜是安王动手的最佳时间,皇后遇刺,会理所应当地戒严,一堆女眷也被掌握在了手心里,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出宫外。
果然,后半夜,皇上遇刺的消息也传来了。
这是要准备召集大臣逼宫了。
这一夜,没有人敢睡着,风云诡谲的一夜之后,除了杂役宫人,没有人敢在宫殿外头晃悠。
第二天下午,由宁王带着几个御林卫去各宫问话。
安王楚则珏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一天了,他的父皇被弄死了,皇位唾手可得,晏沉被困在边境不得脱身,等他回来了就是死路一条,他手里可牢牢捏着他的软肋呢。
简临青,简临青啊他想着他,心里就生出一团野火,身下宫女的痛哼声更大了,带着闹人的尖利。
楚则珏把这不识趣地玩意儿一脚踢下床,扬起鞭子狠狠地抽过去,倒刺刮出一片淋漓血肉,他在惨烈的求饶声中愉悦了。
简林青他现在还动不得,那是要留来要挟晏沉的软肋,但他身边不是有两个侍女也跟着进宫了吗?
她们看起来感情很好啊。
问话繁琐又无聊,简临青翻来覆去把自己的行程说了好几遍,半个时辰之后才算是结束了这场调查。
简临青伸了个懒腰出来,就看着羊溪在殿门口探头探脑,他忍不住敲了一记她的脑袋,这风声鹤唳的时候,你在这儿干嘛呢?
羊溪捂着头转过来,我等木槿,她刚刚说看到个熟人就出去了,说马上回来呢
简临青脑子里嗡鸣一声,你说什么?!
宁王听到身后的嘈杂,他回过头看着御林军正追着一个纵马的身影,骑马者墨发高束,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艳色灼人的脸庞,不是简临青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