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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2)

  他捻了捻指间,敛去了眸中的一切思绪。
  车停在出口,席寒喝了酒不能开车,殷言声坐在驾驶方位。
  手中的方向盘是皮质的,现在掌心触上去有些硌人,殷言声掌心动了动,垂眸发动了车子。
  车窗外面的景象在飞速地倒退着,路灯似乎连成了一条直线,从黑暗里衍出来的一点亮直直地点缀,复而又重新进入暗中。
  席寒闭了闭眼睛,突然开口:殷言声。没头没尾的,像是在说什么很费劲的话语。
  殷言声用视线的余光看了他一眼,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席寒顿了顿,静默了片刻之后道:抱歉。
  这么多年了一直在逼着你。
  现在还是那样,死不悔改,一条路就要拖着你一起走。
  殷言声唇瓣稍微颤了颤,他的脸色开始苍白了下去。
  握住方向盘的手因为骨节大力而泛起了青白色,他把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句话也没说。
  是因为今夜去喝酒所以抱歉还是因为酒吧里的那个人?
  车静默地行驶到家,前端灯亮起,划破了的黑夜,然后闪了两下就灭了。
  到家之后打开灯,房间里很整洁,茶几上放着一个锦盒,席寒脱下了身上外套,在酒柜中取了一瓶酒,厨房里放着一台小型的制冰机,往里面加了水,等了大概有十五分钟后舀了满满地一铲子冰加到了杯中,旋即去了书房。
  他做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殷言声就在卧室,身上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睡衣,上衣处的锁骨裸.露着,线条精致,配着清瘦修长的脖颈有些说不出的好看。
  席寒道:今晚你先休息,我这里有点事情要做。他说:不用等我,你先睡。
  殷言声手在领口处微微一滞,只说了一声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里的只开了一盏夜灯,暖色护眼的,莹莹的光。
  席寒就靠在书房的按摩椅上,面前笔记本是开着的,却什么也没有。
  他缓缓地向后倒去,手上点了根烟,玻璃杯中的冰块稍稍融化了一些,杯壁外侧因为温差凝结了一些小水珠,肉眼其实难以看见,但用手指一抹就可以感受到水汽。
  席寒喝了一口,又觉得冰得厉害,皱着眉咽了下去。
  身后传来了一道平静的声音:你不是有事情吗,怎么不处理?
  席寒转过椅子,发现殷言声站在门口,声音冷冷的。
  他道:不太想做了。
  殷言声意味不明道:那你想什么?想今天酒吧里的事?
  席寒说:我今天不该去酒吧。
  他就靠在椅子上,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书房的灯有一半洒在他身上,身后是温亮的光,面容却隐在黑暗中。
  殷言声看了眼他垂在两侧的手臂,他今日自始至终的都没有抱过他。
  他们分明隔了几米的距离,足下是几块地板,一半亮一半暗的,横在两人中间像是天堑一样。
  咫尺天涯大抵就是如此。
  殷言声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也学不来对方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什么也不在意一样。
  他垂眸伸手整理左手袖子,慢条斯理地开口:席寒,我现在可以让你一无所有。
  所以你眼里不能有别人。
  清清冷冷的声音响在书房中,如同珠玉落在了地上,透着股冷意。
  席寒掐灭了香烟,以前的动作已经可以无所顾忌地摆到了明面上,是觉得时机已够了吗?
  下一步做什么,财产分割离婚协议?
  席寒说:殷言声。
  他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淡淡:你要是觉得拿着一个公司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话。他深深望了他一眼,说:你太天真了。
  第32章 酸涩 我还是不是你的小朋友了?
  殷言声抬眸看着他, 烟蒂青烟自书桌的角落向上飘起,墙上的影子可见那些淡淡的烟雾,他面上不见丝毫的惊讶, 只是一种如幽潭般的平静。
  他早就知道这些事。
  殷言声唇角颤了颤,第一次有一种无力的感觉。
  他像是陷入了泥沼之中, 无论自己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地越陷越深。
  席寒安静地起身,他越过殷言声直直地向外走去 ,随手拿过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紧接着就是大门开启的声音,咔嚓一声轻响, 房中重新归于寂寂。
  殷言声一直没什么动作。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人起身, 又看着他拿着衣服向外走去,直到传来门被锁上的声音时才像是回过神来。
  他眼中有各种的情绪闪过, 最后垂下眸子慢慢地蹲在了地上,像是小兽一样把自己抱着。
  殷言声失神地想,头顶的达摩克利剑终于落了下来。
  身后是冰冷的大门, 方才的关门声响起后楼道的灯亮起, 一层一户的小区, 楼道里空荡着。
  这种台阶基本没人走过,上面有着一层灰, 席寒这会没在意这些,把外套扔在地上垫着就坐了上去。
  他幼时曾在楼道里坐过。
  放学回家后家里没人, 就坐在楼道里等,漆黑的阶梯与墨绿色的安全通道标志那是他记忆里经常出现的事物。
  悄无声息, 深渊大抵也如此沉静。
  最后等来的是江家姑母,她告诉席寒:你母亲已经离开了,你以后就可以见你爸爸了。
  其实有预感, 最后的那几天记忆里那个很漂亮的女人看着他一会哭一会笑,又说些你以后要过另一种日子这类的话。
  她送他上学,隔着校门口的栅栏与他遥遥相望,最后转身离去。
  她最后穿的什么是天气怎么样是哪个时期席寒统统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她脑后的发丝扬起,轻轻地拂着,最后穿过人群从此消失。
  那天的楼道也如此刻。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感受到那种死一般的寂静。
  手机突然亮起,是封一然发来的信息。
  【你们没事吧?】
  封一然今日在酒吧里目睹了全程,回到酒店之后辗转反侧,悄咪咪地问了一下。
  席寒手指按在屏幕上,顿了顿之后【没事】。
  席寒这人不习惯把自己的私事说给别人,以前刚和殷言声在一起时如此,现在也还是如此。
  圈子里有些狐朋狗友,在一起时便谈些风月之事,或带热闹或带炫耀地开口,席寒一向是不谈这种的。
  他三缄其口,诸事不言,一个字都不想往外透露。
  封一然:【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
  【我原本想着要是没地方去,你就来我这。】
  该是说他早有所料还是一语成谶?一个坐在楼道里的男人如是想。
  【不用。】
  封一然:【哦,我以为吵架某一方都会离家呢。】
  他爸妈就是如此,以前两人有了矛盾,不是父亲出门就是母亲离家,两人总不待一块去。
  席寒现在觉得冷静下来了。
  他方才出门也是这个原因,觉得自己太不理智,怕出什么事。
  兜里的半盒烟今天一下子全空了,又喝了不少酒,现在只觉得头疼。
  席寒用手指轻轻揉了揉额角,【离家之后呢?】
  封一然回复地很快:【我爸过上几个小时提着一篮子水果就回来了。】
  席寒:
  三更半夜的哪里去找水果?
  也没有心情在和封一然聊天了,席寒把手机放在一边,就静默地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站起身开了门。
  书房的灯还亮着,门口那里却只余一些隐隐的光,淡淡如同月色,他看到殷言声抱着双臂蹲在那里,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鸵鸟,把头埋在沙堆里。
  平时身姿颀长的人,这会蹲下看起来挺小的,也很瘦,低着头时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单薄的背部。
  席寒慢慢地走到他跟前,殷言声没动弹。
  他也蹲下,高度和他几乎一样,伸手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抬起他的下巴。
  待看他的神情时,席寒心中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殷言声的睫毛被泪水浸湿成了一撮一撮的,他眼眶周围已经全部变红了,脸上俱是冰冷的泪水,他就那样茫然地看着他,眸子还有些空洞。
  席寒涩然开口:殷言声。
  下一瞬,殷言声便落下了泪。
  从眼眶中直接掉出来,顺着那些湿痕滑了下去再无声地跌落在地,他像是很无措,只那样呆愣着。
  席寒从身后把人搂住,用手环住他的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有些慌乱地道:你别哭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殷言声才像是反应过来,一双被泪水洗涤过更显的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样望着他,然后轻轻开口,声音很低:席寒他唇瓣极其细微地颤了颤,伸手攥紧了自己的衣服:我还是不是你的小朋友了?
  他像是一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带着几分委屈和伤心,这会儿只认认真真地看着人,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抓了一把,疼中泛着一股酸意,席寒像是在忍受痛楚一般轻吸了一口气,那些情绪使他声音涩哑得厉害:你一直是。
  他说:从始至终就只有你。
  五年前看一眼就让他心软的人是他,五年后流泪让他难受的也是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殷言声。
  殷言声仔细地看着席寒,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他看着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深邃的眼眶周围有着一圈不太明显的湿痕。
  殷言声指尖动了动,伸手攥紧了他的袖子,他像是遇到一个数学难题那样不解:你为什么好久都不叫我小朋友了?
  结婚之后他从没听席寒叫过这个称呼,他每次只会说殷言声殷言声的。
  席寒抿了抿唇,这是殷言声第一次在席寒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像是在面对一朵娇嫩易碎的花:很多人都不喜欢让别人知道他艰苦的过去。
  功成名就之后再回首往昔的那段平凡乃至困苦的岁月,总恨不得擦去,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男人发家之后抛弃糟糠之妻的原因:他愿意让别人看见光鲜亮丽的,不愿让人知道曾经不堪与困苦,这时候妻子已经成了一个知晓过去的人,像是一个窗户上的污点,他只想一块掩去。
  席寒看着殷言声一步一步走来,他懂得人性的幽微,他怕殷言声在乎这些,哪怕有一丝的可能他都不愿意去赌,只自己避开。
  此后只在心里叫他小朋友。
  殷言声听懂了他的意思:我不是这样的。他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我不是这样的,我愿意让你叫。
  他还留着泪,睫毛上已被沾湿,却是字字清晰地开口。
  席寒慢慢给他擦脸上的泪:知道了小朋友。
  一直以来,席寒都是想得多的人,他从小就是那种聪慧又会看别人脸色的孩子,进了江家之后更会揣测别人的心理,什么话说出来大概会让人不痛快他心理知晓,长此之后便好像建了一堵厚厚的墙,把自己围了起来。
  他不对别人交心也不会去试探别人,分寸界限十足。
  可他不知道,对有的人不该是这样,他可以不用去揣度衡量琢磨,不用去思考伪装,他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第33章 玉坠 我听到你说你不希望遇到我
  脸上传来的触感很轻柔, 许是刚才出去了一会,席寒指腹带着些凉意,轻轻地碰到脸颊上, 像是被一块玉碰了一下,凉凉的很舒服。
  殷言声吸了一口气, 他方才流泪太久,现在皮肤上面有微微的紧绷感,他抬起手背想要胡乱抹去,席寒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席寒一手环住他的肩膀,一手穿过殷言声的膝盖, 殷言声只觉得眼前一花, 他被席寒从地上直接抱起。
  啊!实在是太猝不及防了,他叫了一声, 下意识地伸手去搂席寒的肩膀,急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被这样抱起来, 实在是太羞耻了。
  席寒面不改色, 一百多斤体重在他怀里仿佛无物似的, 稳稳当当地将人抱到沙发上,然后伸手覆在殷言声眼睛上, 自己开了灯。
  过了几秒之后他才移开手掌,掌心上沾了泪水, 像是几滴雨水落到了上面,濡湿一片。
  客厅明亮的灯光之下他才看着殷言声, 他的眼睛周围都已经红了,脸上还有水痕留下的晶亮印记,鼻尖也有些泛红, 现在不流泪了但脸上还是一副哭过的痕迹。
  其实殷言声很少在他面前落泪,他的小朋友自小坚强,遇到事情了也不过是把唇抿地更加紧实一点,多数时候自己咬牙扛了过去。
  可是他今天真的落泪,不知道忍了多少的委屈事,像是发泄一般全流了出来。
  他哭是无声的,面上表情空洞,只慢慢地任泪水跌落下来,灰色睡衣袖子上有一团颜色较深的水痕,那是方才落泪留下的痕迹。
  席寒拿了一张湿巾给他擦脸,他的动作格外的细致,只小心翼翼地沾去脸上的泪痕,一寸寸地拂过白皙柔软的皮肤,留下了半湿的触觉。
  殷言声抬眸看着席寒,他的眼睛很深邃,眼尾微微地翘起,这样凝视一个人的时候是眼眸深情如海,是调情的一把好手,可如今这样细致地给他擦脸,黑色瞳孔中带着一些白色湿巾的倒影,仿佛在对待一个心爱的宝物。
  殷言声又想流泪了。
  他悄悄别过眼去,嗓音沙哑地开口:你对每个人都会这样吗?
  体贴入微,完美情人,哪怕生气的时候也不会说什么重话。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席寒却听懂了。
  脸上已经擦干净了,殷言声的肌肤呈现出一种细腻的白,他收了湿巾,自己坐在一旁给他按摩着因为刚才蹲的时间太久而变得酥麻的腿:不是。
  席寒手底下的动作力度适中,他垂着目时睫毛浓密黑长,配着一张冷清的面容,像是一块玉化成了人形。
  清矜冷幽,寂寂如雪。
  席寒抬眸道:只有你。
  殷言声垂下眼睛,他想着酒吧里的事,佯装无意地开口:今天酒吧里的那个人怎么了,是不是有人为难他?
  顿了一瞬,他又补充道:就像当初我一样。
  他手指搓揉着一点衣角,像是找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玩具,实则恨不得把耳朵竖起,聚精会神地听着。
  席寒看了他一眼,瞥到了他右手的小动作,衣角在他手里都能被卷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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