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徒步的距离略远。
  走走停停大约有一个多小时,最前面领路的赵评委终于停下,回过身微笑道:到了。
  众人抬眼望去,前方是一处极其透亮的湖泊,被一条蜿蜒的沟壑隔成两片区域,每一部分正好是椭圆形,远看就像是长在人脸上的一双大眼睛,风一吹,眸光晃动。
  赵评委放下沉重的双肩包,说:请各位以这片湖泊为主题,进行创作。
  因为来的时候走了太久,评委专门留了休息时间,比赛定在三十分钟后准时开始。
  尤方等第一轮淘汰的选手也在队伍里,他们就要自由很多,大部分时间拍照谈天。
  正巧两人离得近,尤方走过来问:上厕所不?
  李相浮:附近没有公厕。
  尤方: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时间还早,一起去?
  李相浮摇头:旱厕不安全,特别是在这种地方,无论是滑下去,还是里面藏着人,遇到了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尤方眼皮一跳:去小树林总可以。
  树林里可能有蛇。
  似乎觉得自己有点抬杠了,李相浮抱歉地笑笑:你去吧,我也不是很想上厕所。
  他往高处走了走,开始挑选稍后要作画的角度。
  风景画是李相浮最拿手的,很快便找到一个绝佳的地点,正好能让远处的冰川一并入画。
  确定了位置,等待比赛开始的期间,他用树枝在地上设计双面绣图案,准备回去后直接开工,突然手指微一用力,脆弱的树枝被瞬间折断。
  李相浮皱了皱眉那两个外国评委好像一直在用余光留意着这边。
  记得先前和尤方说话时,其中一个外国评委便正好路过,手里拿着摄像机拍摄周围的风景。
  不等他细思,赵评委突然拍了拍手,宣布比赛开始。
  时间给的相当充裕,李相浮静下心来,从容构思完开始动笔。另外几名选手差不多,还有一个闭眼了五六分钟后才凝神创作。
  甚至有的评委也一时兴起,提笔作画。
  方评委是例外,他根本没什么耐心,背着手不时在周围晃悠踱步。当看到李相浮神情专注的样子,不禁再次色欲熏心,思索着秦晋也就是利用对方敲打一下自己,等回去后事情淡了,再想办法把人搞到手也不迟。
  半天空中太阳的轨迹逐渐偏移,折射的角度发生变化,湖面彻底暴露在阳光下,粼粼碧波荡漾。
  不知过去多久,李相浮是第一个放下笔的,没有在乎袖子上沾到的颜料,耐心等待颜料干透。
  另外三名选手也陆续停笔,莫以静交画时路过李相浮身边,匆匆一瞥突然觉得这人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四位评委分别传阅作品,时不时低声交流几句,大约过去一刻钟,赵评委说:我们几个已经打完分,之后会扫描上报协会,确定最终结果可以服众再公布。
  翌日才能出结果,但比赛过程已经结束,回去路上众人轻松了许多。
  快到天西古村的时候,尤方一如既往地热情:晚上我请大家吃烧烤。
  有选手不好意思:我请吧,第一天就是你付的钱。
  尤方不在乎地摆摆手:大家能认识就是缘分,今晚说什么也要不醉不归。
  村子里的人不常下馆子,他们去的时候只有一桌客人。
  聊天喝酒说趣事,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尤方又一次起身主动给众人倒满酒,经过李相浮身边时,看到对方有些醉意地晃了下身子,低头敛住阴测测的神情。
  回到座位他打开新收到的短信:【车子在村门口,想办法把人带出来,别再出差错,尾款会现场给你。】
  尤方快速回复:【ok。】
  气氛相当热络,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众人瞧着差不多都醉了。李相浮突然摇晃着站起来,尤方走过来扶他:没事吧?
  李相浮摆手,勉强走到一边不知道给谁打电话,挂断后又脚步不稳地坐下。聚餐即将散场时,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只剩下烂醉的方评委,尤方适时过来:我送你回去。
  谁料李相浮坚定拒绝:不能同事送。正说着突然招了招手:这里!
  远处走来一位格外清俊的男子。
  尤方一愣:这是
  我二哥。李相浮撑着桌子站起来,搭住李安卿的肩膀,明明醉了讲话却是一本正经:现在这么晚我作为一个男生,还喝了酒,走夜路特,特别不安全必须得家里人接。
  别说胡话,赶紧回。
  李安卿扶着人就要往回走,李相浮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好心告诫尤方:白天你要去郊区旱厕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这人安全意识太差对自己不负责任
  李安卿从头到尾根本没正眼瞧过尤方,走出一段距离才问:如果我不来古村,你准备怎么办?
  李相浮含糊不清说:至少叫两个人以上同回,我身上还有防狼喷雾应急
  顿了顿又道: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两人都没注意到墙后藏着一人。
  原本躲在暗中观察情况准备出手的外国评委打给秦晋汇报情况,和平时表现出来的不同,他的一口汉话相当流利:叫尤方的选手很可疑,李相浮已经被他二哥接走。
  说到这里忍不住感慨:老板,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会保护自己的男人。
  全程根本不给他发挥作用的余地。
  第22章
  眼睁睁看李相浮被接走,尤方一颗心几乎是坠到了冰窖里。
  二哥?
  来古村的几天,根本没听李相浮提到过这人,车上他还专门观察过,对方并未和陌生人有接触。
  手机震动,短信又一次来了:
  [人呢?]
  尤方眼神闪烁,不得已如实说明情况,最后不忘辩解:[秦晋病了,活动最后一天也是大家最放松的时候,就差那么一步,谁能想到他一个成年人出门竟然带家长!]
  信息发出后久久没回应,尤方连忙打电话过去,那边提示已经关机。
  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啪!
  不知道是不是受李相浮的影响,尤方现在充满危机意识,僵硬地转过身,发现只是颗被风吹滚动的小石子,不禁松了口气。
  老板在厨房里面忙活,尤方瞪了眼烂醉如泥的方评委,暗骂晦气。村子里很少地方安装监控,一旦李相浮失踪,想潜规则对方的评委就是最显眼的怀疑对象。
  可惜了现成的替罪羊。
  一只手不知何时出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尤方吓得弹跳起来,看清来人惊讶道:戴伦评委?
  这位外国评委没有往常的笑容,毫不客气开口:带我去见和你联系的人。
  阴谋身边过,反派不沾身。
  李相浮用亲身经历实践了这点,拖着步子跌在床上。
  李安卿看他这样估计夜间被人搬走了都不知道,准备过来打地铺。刚转身就听见一声脆响,一回头,发现玻璃杯碎了一地。
  摇了摇头,他出门找扫帚,还没走太远,再次听到响动,不过这次是惨叫声。
  李安卿皱了皱眉,快步折回去。
  房间里多出一个人跌坐在地上,满手的血不停干嚎。原先在地上的玻璃不知何时被竖着黏合在窗沿缝隙里。
  李相浮醉眼朦胧地展示随身携带的超强力胶水,长臂一挥做指挥:有采花贼,快去报官!
  捆好就差痛哭流涕的闯入者,李安卿拨打了报警电话,等待期间走到李相浮面前,弓着腰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你是真醉还是装醉
  话没问完,李相浮肩膀一抽:我有点难受。
  说完毫无预兆抓着他干呕起来。
  李安卿面色罕见地难看起来。
  现在可以确定了,是真醉。
  最先来得不是民警,而是秦晋。评委通知他跟着尤方去村口却没见到人时,秦晋便隐隐有所察觉,赶过来看李相浮这边有没有出事。
  李安卿站直身子:你来的真是时候。
  哪怕再早半分钟,醉鬼干呕的对象可能就会换人。
  凌晨一点半,派出所。
  民警神色复杂地做笔录,看李相浮的眼神充斥着疑惑: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
  秦晋另有事情处理没有跟过来,外国评委扮演着见义勇为的角色,指着被看管的尤方说了很多,什么在队伍里行为就很奇怪,那天故意给选手灌酒等等。
  尤方全程一言不发,忽然觉得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
  他曾经有点成绩,奈何爱好赌博欠下一屁股债。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准备争取特等奖,结果第一个环节就被淘汰,走投无路时突然有人指了条出路,怎么能不心动?
  被民警拿着屋内闯入者的照片审问时,尤方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平时都是靠短信联系。
  这话毫无信服力,民警一拍桌子:一条不知道是谁的短信,你就敢帮忙绑票?
  尤方连忙道:有天晚上我听到敲门声,出去没见人,门口放着个手提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低不可闻:里面有二十万现金和一部手机。
  钱呢?
  尤方交代藏钱的地方时,李相浮忽然蹭地一下跳起来:采花贼呢?
  民警眼皮子一跳,对李安卿说:你先带人回去醒醒酒。
  内心着实佩服这人的好运气,耍酒疯也能逃过一劫。
  李相浮停止摇摆身体,指着尤方:他不走?
  李安卿冷声道:估计要被关很长一段时间。
  李相浮伸出一根手指冲着尤方摆了摆:你太不会保护自己了
  尤方感觉喉咙有点腥甜,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险些被气吐血。
  天西古村再度热闹起来。
  早些年省电视台曾经做过一期探访古村活动,可惜反响平平,不得不砍掉放综艺。这些天因为某位游客,短时间内记者又一次到来。
  她拿着话筒站在屋主家门前,对着镜头说:还记得那位差点被绑架看脱衣舞,同时是一位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者的李先生么?就在昨天,他本人再次遭遇了一场性质恶劣的绑架案
  李相浮这次没有接受采访,但记者还在就相关人员,比如屋主和民警,犯罪嫌疑人等进行了一对一问答。
  有关嫌疑人的采访是重头戏,记者的声音都隐隐兴奋了起来:
  没错,如大家所见,上一个绑匪因为手脱臼住院,这次的绑匪竟然也因为手受伤被送进医院
  十指连心,昨天取玻璃渣的画面历历在目,绑匪被民警按着,还在挣扎着伸长脖子对话筒飙脏话:老子**一辈子就没碰见过这种傻x,喝醉了还不忘在窗户上撒玻璃渣,*他*!
  中间一堆需要消音的词,记者勉强维持住笑容,心想后期剪辑可有的忙了。
  协会早在凌晨就反馈了结果,一致通过了评委认定的名次。
  赵评委站在最前面:让我们对李相浮选手表示最热烈的祝贺!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不是选手气量小,而是他们还震撼在电台播放的新闻当中。这些年参加的比赛不少,但这种每天一个选手祭天的桥段还是头一回遇到。
  选手祭天显然已经不能满足李相浮,他谦虚有礼地起身弯了弯腰,感谢大家的认同和鼓励,然后特地拍了张集体照用作留念。
  李相浮将方评委的头像单独圈出发给李安卿,表示此人妄想潜规则自己。
  浑然不知温柔浅笑的男子正在做什么,赵评委当着众人的面再次鉴赏了他的作品,快到吃午饭的时间才说:大家收拾下东西,下午四点统一有车接我们回城里,晚上九点半的火车。
  李相浮没去吃饭,李安卿不知去了哪里,他便找秦晋打听昨晚的情况。
  绑架不是小事,警方那边还会跟你联系。
  李相浮:早上打过电话了,只说是图色,一查嫌疑人确实也有案底,家境不错,各方面都对的上。
  就是太滴水不漏,反而招人怀疑。
  秦晋递过来一杯茶,注意到他喝的时候眉梢动了动,问:不喜欢红茶?
  李相浮实话实说:茶艺水平一般,冲泡速度有问题,破坏了本身的香味。
  抿了口说:下次可以请你喝茶。
  秦晋眼底的笑意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不近人情的模样,挑明了先前自己的布置。
  手腕一动,茶水跟着晃出来几滴,李相浮垂着睫毛看不出心绪: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设局?
  仙人掌花直接指向天西古村,寄件人还有后招引你过来,我只是提前了这个过程。
  那带我去看全家福
  认个人,秦晋站起身走到窗边:假设秦伽玉还活着,站在面前你都认不出,岂不是太荒唐了。
  回想起李安卿那句自己可能另有用途,李相浮呼吸放缓:所以我是饵,用来钓你弟弟这条鱼?
  秦晋摇头:互惠互利罢了。对你而言是暴露出潜藏的威胁,同时可以落实我心底里的疑问。
  权衡一二后,李相浮承认他说得在理,沉吟着问:你们是亲人,要是活着,他为什么不来找你?
  法治社会,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秦晋闻言微微抬起头,目中倒映着整片天空的色泽,似乎不甚在意说:不清楚,也许是脑子摔坏了。
  李相浮有感遭到了含沙射影。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