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闻秋时脑海中过了一遍原著,若有所思。
  他在道观的师父曾说,他是有大机缘大造化之人,彼时闻秋时只当师父告诫他别偷懒懈怠,专心练符,如今看来,穿书不就是机缘。
  既然如此,天道让他来的目的是什么,莫非是为了改变书内的结局,阻止顾末泽毁灭大陆。
  闻秋时睁开眼,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写的愁字。
  干嘛呢,他就是个小道士。
  见树下倚着的青年醒来,周遭弟子脸色微变,紧张地望向传说中的凶恶长老。
  闻秋时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略一思忖,摆出原主该有的模样,他将墨衣披在身上,边起身边冷笑。
  看我做什么,你们想......死字未出口,他便轻咳起来。
  注视闻秋时的天宗众弟子表情逐渐古怪。
  传闻中的疯长老,说了半句话后,在宽大暖和的墨衣下,清瘦的身形轻颤,全身上下好似没有力气,扶着树,才勉强支撑起身子。
  一双秋水般的眼眸,隔着夜色望来,明亮异常。
  浅润唇瓣微启,无奈地咳了咳,半晌才吐出后面的话:你们想死吗。
  一句威胁的话,在沙哑的嗓音中轻飘飘落在众人心头,没有半点威慑力,反而暴露了说话之人的虚弱,犹如被逼绝路时的挣扎话语。
  张简简差点一句长老别怕脱口而出,他捂着砰砰跳的心脏,与旁边弟子对视一眼,想到商议好的计划。
  他们奉命带人回宗,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闻长老显然不会配合,弟子们本打算将闻秋时打晕带走,眼下一瞧,他们还没做什么呢,在其目光下,已经不由自主产生了罪恶感。
  欺负一个失去修为的病弱长老算什么!
  他们强行带人回宗的计划真是肮脏又可耻!
  清元,你知道我向来以色取人,我下不了手,他是你师叔,你上。
  张简简望向身旁的人,然后听到铮的一声。
  牧清元的佩剑青霜出鞘。
  张简简愣了下,惊的张大嘴,左边一颗小虎牙露了出来。他这位好友眼中,果然只有隔壁灵宗南长老和其他两类人。
  眨眼功夫,青霜剑横在闻秋时颈侧,牧清元看着他,充满打量之色。
  面前这人虽与七师叔有一样容貌,但神态举止完全不同,尤其是眼,曾经充斥着怨恨阴冷,如今里面倒像藏着春日暖阳,蕴着令人沉溺的温煦。
  你是谁?
  闻秋时没料到牧清元这般敏锐,难怪是仙门新生一代的领军人物。
  剑刃横在脖颈,闻秋时挑了下眉,随后视若无睹地往前走了步,在牧清元神色不定的时候,凑近看着他,微眯了眯眼。
  把剑横在师叔的脖子上,好大的胆子,牧清元,你要欺师灭祖么。
  他嗓音极轻,却一字字重扣在牧清元心头,他一怔,当即辩道:清元绝无此心,但是你......
  我什么?我不知你在怀疑什么,但是,闻秋时指尖轻拨剑身,似笑非笑的问,牧师侄敢让这剑见血吗。
  牧清元手指一紧,脸色难看起来。
  好半晌,他将青霜剑放下,清元只奉师命将七师叔带回宗门,之后,由师父定夺。
  闻秋时知晓他在暗示自己奈何不了,但宗门有人能制服他,把玉简给我,正好我有话与景无涯讲。
  众弟子闻言齐齐一抖,看向闻秋时的眼神多了点东西。
  早有传言,闻长老禁足后山数年,因过于思念楚家主变得神智不清,疯疯癫癫,方才看长老并无不妥,但此言一出,弟子们深感所言非虚。
  他们宗主脾气暴躁,听人对他这般直呼其名,若是人在此地,估计要将长老一巴掌扇回后山思过。
  牧清元掏出泛青玉简,其上光芒一闪,传出天宗主不耐冷声:何事?
  景无涯在宗门积威甚重,众弟子下意识屏了屏气。
  闻秋时思及书中所写,仙君座下有七个弟子,景无涯身为首徒,有诸多师弟师妹。
  原主与他年龄差最大,也最为疏离,陨星谷除魔一战,除原主外,其余师弟妹们尽数命丧黄泉。景无涯虽不喜原主,面对仅存的师弟,仍念些旧情,在原主犯下大错后,将他性命保住,从此禁足后山。
  但原主十分怨恨他,被困后山的几年,师兄弟相看两厌。
  闻秋时简洁明了道:我不回宗,你休要阻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滚回来,少去符会丢人现眼,景无涯一听是谁,厉声道,真以为你在后山学会的那两笔,就能在符比中拔得头筹让楚柏月多看你一眼?别白日做梦!
  闻秋时揉揉耳朵:我要去。
  不可能,景无涯不愿继续废话,转而道,清元,把他......
  话未说完,一道噗的吐血声,伴随着周遭杂乱惊呼七师叔、长老一并传入玉简。
  景无涯眉头一皱,正欲询问,听见玉简传来一个虚弱悲凉的声音。
  我命不久矣,若见不了他最后一面,死不瞑目。到时候在九泉之下,我要告诉二师姐,三师兄,四师......他们走后,冷酷无情的宗主大师兄就这样把小师弟逼死了!
  景无涯:......倒是长本事了!
  他这师弟曾指着他鼻子骂过冷酷无情,但是头一次,把其他师弟师妹搬出来撑腰,看来变聪明了点。
  景无涯立在一座山间小屋外,透过木窗,看向室内沏茶的白衣人。
  茶水滚烫,浮起的水雾凝在那人遮眼的一缕青色布条上,微微润湿。
  景无涯凝望了会儿,终究心软了,叮嘱道:清元,你盯着他,勿让他再惹是生非。
  何人?室内人听到动静。
  师父是我,无涯,景无涯声音轻柔了些,收起玉简走去,弟子今日无事,前来拜见师父。
  另边,闻秋时满意地抹抹嘴边鲜血,将玉简扔给牧清元,这个身子倒并非一无是处,至少想吐血时,一拍胸口就能吐出来。
  牧清元本想将七师叔异样告知师父,但景无涯说完便断了灵力,他只好收了玉简,谨尊师命看牢闻秋时。
  此时天色未亮,天宗众人不急于赶往揽月城,原地休息。张简简四处捡了些枯枝,堆积起来,随后摸出一张灵符,念诀掷于木堆中。
  闻秋时咬了口刚摘的野果,回头看见这幕,眸光倏地亮了。
  还有吗?闻秋时蹲到火边。
  旁边突然蹿出个人,张简简吓了跳,侧头看清是谁,下意识往旁侧移了移,拉出一个安全距离才道:闻长老何事?
  闻秋时一指火焰:还有灵符吗,借我看看。
  他记得这片大陆符术落寞,原著中,对符篆描述也是寥寥无几,但闻秋时方才一瞧,那张火符不仅眼熟,而且符文繁琐,并非那么简单不堪。
  张简简有些不安地四处张望,见同门都一副抬眼看热闹的模样,心里叫苦不迭。
  他吱唔了声:没有。
  这样啊,闻秋时微垂长睫,露出失望表情。
  张简简见状,于心不忍地补了句:好像还有一张。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灵符,递给了闻秋时,然后视线扫到周围目若喷火的同门,从众人眼中读出鄙夷。
  张简简啊张简简,你个叛徒!就这样倒戈了!
  呵,说好一起抵制闻长老,你这话答得真快,灵符掏得好生爽快啊!
  想不到有如此见色忘义之人,为了一点皮囊,心中道义都丢了,叫人不耻!
  张简简涨红脸,恨不得挖坑把自个埋了,恼悔间,听闻秋时又问:这符出自何人之手,你可知晓?
  张简简立即道:不知!
  真的不知吗?闻秋时拿着一张符。
  火光中,他乌黑长发披在肩头,肤白如雪,侧过脸认真问。
  张简简看得呼吸一屏,不受控制地回答道:虽然不知此符是谁所制,但如今修真界流传的各类灵符,追根溯源,皆出自符主之手。其他符篆师都是仿......
  话说到一半,张简简被两个义愤填膺的弟子捂住嘴,气呼呼拖走了。
  没出息的家伙!
  说好的不理这恶人!
  闻秋时盯着手中的符,若有所思。
  这些符纸上的铭文线条对他来说太熟悉了,简直像出自他手,但细看存在些许差异,更像泛善可陈的临摹之作。
  按张简简所言,当今符篆师都是符主门生了,这位叫符主是谁,难不成与他师出同门?
  闻秋时打算再套些消息,略一沉吟,看向一直暗中盯着他的牧清元:过来,我问你件事。
  牧清元稍作踌躇,走了过来:七师叔何事?
  你觉得我与符主谁更厉害?闻秋时指了指自己,然后看到牧清元一愣,那张即使怀疑他是邪祟,依旧镇定淡然的脸,倏地一下黑了,另边刚获自由的张简简瞠目结舌,其他弟子表情也一言难尽。
  闻秋时眉梢微挑,看来这符主名望不低,不过拿自己相比,这些弟子便人人一副白月光被辱的恼怒模样。
  他适当添了把火:我更厉害,是不是。
  这一下,彻底惹恼众人,方才压着怒意没有动作的弟子,怒火朝天。
  口出狂言!论身份,当今的北域主都得唤符主一声哥哥!长老纵使是仙君弟子,也比不得半分!不论符术,单说修为,纵使你修为仍在,也拍马不及符主生前!
  比符主强?哈哈,滑天下之大稽!
  符主闻郁,年方十五自北域出,振兴当世符术。十六召出圣剑,陨星谷大战斩杀不可一世的魔君,剑定乾坤。之后平定鬼楼震荡,封印穷狱门,以身殉道!你一个死缠烂打的臭断袖,也敢与之相提并论!
  口出狂言,不知可畏!
  ......
  闻秋时揉揉耳朵,面对铺天盖地的怒骂声,面色平静,心头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已倒背如流的原著里,从头到尾没有符主这人的身影,灵符两字也甚少出现,乃是没落法术。
  头一次有超越原著的东西出现,闻秋时心脏砰砰直跳,直觉这个叫闻郁的人能让他解开谜团,说不定能找到回去之法。
  思及此,闻秋时试探性的勾话道:他这般厉害,不还是.....
  他话仅说到一半,然后发现喧声渐消,不知何人叹了口气:说起来,符主身陨时,还未到及冠之年,可惜,可惜。
  听说此事别有隐情,当时鬼楼□□,不仅有森罗殿的人插手,北域......
  嘘!想死吗?!
  夜风骤起,带来的寒意浮上众人心头,气氛突然沉重起来。
  木堆发出霹雳声响,星火闪烁。
  张简简担忧地瞥了眼牧清元,见他低头沉默,皱了皱眉,再看四周,想了想,突然朗声道:哎呀长老!虽然符主与楚家主关系好到修真界人尽皆知,但你也不必吃一个已死之人的醋!
  闻秋时:?
  其余弟子一听,恍然大悟。
  天下谁不知,符主与柏月家主年少相识,两人是至交好友,他们长老对柏月家主一往情深,又那般善妒,难免忍不住与其相比,说出那等荒谬之言。
  张简简看青年一脸懵然,虽有不忍,但继续道:听说闻长老在后山苦练符术,此番去揽月城,难道不是为了参加符道大会,在比试中拔得头筹,引起楚家主注意?
  闻秋时惊了,景无涯所说的符会,莫非就是这意思。
  什么?长老竟要去参加符比?!
  修真界符篆师十分稀缺,倒不是没人想当,而是门槛过于高了,意识到长老可能是符师,一些弟子眼神瞬间变了。
  不过很快有人泼凉水道:长老以为临摹几张符就能当符师,你们怎么也跟着痴人说梦了。
  又有弟子不是滋味的开口:人家灵宗,有个长老是天级符篆师,天级!咱们天宗,连个地级的都没有,唉......
  谁说的,这不就是!
  众人闻声震惊望去,发现是他们的闻长老站了出来,拍拍胸口。
  ......
  唏嘘一片。
  闻秋时忿忿离开,不服气地咬了口野果子。
  想他闻秋时,人见人爱的道观一枝花,如今人见人厌,冠上天宗之耻的名头也就罢了,连符术都被质疑。
  还没比呢,他怎么就一定是炮灰了。
  闻秋时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树下,捡了根小树杈,在地面无聊地画起符来。
  不曾想这一画,天地震动。
  第6章
  数百里荒无人烟之地,突然间雷霆万钧。
  轰隆!
  沉寂的夜空被打碎,数千万条银蛇般的天雷降落,蜿蜒砸向地面,远远望去,一方天地亮如白昼。
  大地颤动,震耳欲聋的雷声接连不绝,宁静的连绵山脉,眨眼变成一望无际的雷域,即使相隔千里,也感受到其间溢出的惊天威压。
  无数修士从梦中惊醒,离榻出门。
  这股气息,莫非有大能者渡劫?!
  非人力所能及,这是天降异象,必有宝物现世!
  看方向又是北域,当真是人杰地灵之地,难怪经久不衰!
  ......
  黑沉沉的天空,天边一缕雷光闪动。
  拔地而起的断崖之上,黑雾翻涌,环绕于一座浸没在夜色中的大殿四周。
  森冷阴气从大敞的殿门流出,里面烛火幽幽。
  暗光倾落在高处倚坐的男子身上。
  他轻阖着眼,孤身待在寂静到可怕的大殿中,一只修长的手轻扶额头,戴着骨戒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额角。
  某刻,他睁开寒眸,转瞬化作飘渺黑雾,下一刻,高大的身影已立在大殿玉瓦之上,负手朝北方天际望去。
  不多时,他身旁出现一道黑色人影,殿主,可要属下前往察看,如此动静或有秘宝出世。
  夙默野:不是秘宝。
  那人心里一惊,这天雷不像渡劫,又非宝物秘境现世,难不成:殿主怀疑是有人施法,怎么可能,谁有这般惊天动地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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