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3)

  而此时萧祎正饱受天花疫情之苦, 本来要重新扩建的水师因为疫情迟迟没能完成目标,南下攻打广州的计划也被搁浅。
  等接到前线信报时, 萧祎差点没气吐血, 他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然而群臣一个个都三缄其口, 没有一个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萧祎冷笑:你们一个个事不关己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倒了, 换了萧彧来当皇帝,你们照样还能稳坐这个位置, 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我看你们是做梦!
  群臣没人说话, 但没有一个人将萧祎的话放在心上。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朝多少代, 不管换了谁当皇帝,也都影响不到他们的荣华富贵。
  所谓皇帝,也就是他们的利益代言人。况且他们对萧祎已经厌倦了,本以为扶上一个没有根基和背景的皇子上来更容易操控,结果这是个愣头青,处处给他们找不痛快,换个人来当未尝不可。
  虽然萧彧的做法跟以前的皇帝有所出入,他开了考试选拔官员的先河,给了低贱的寒门和平民上升的空间。
  但考试还是要看成绩的,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经过上百年甚至数百年的积累,非常自信在这方面是不会输给寒门与平民的。
  而且据他们打探到的消息,萧彧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且非常识大体,要比萧祎要识趣多了,也更容易打交道。
  番禺行宫。
  手这么握着笔杆,用手腕用力,慢慢写。对,写得很好。萧彧正在教四岁的阿平练字。
  阿平写完一个平字,扭头看着萧彧,非常得意地说:郎君,这是我的平字。
  萧彧伸手在他的鼻尖上点一下:对,就是你的平字。写得非常好,再来继续。
  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跑进来,大声叫:皇
  萧彧抬起手指头:嘘示意他小声点,别打扰到了阿平。
  阿平还是被弄得分了心,抬头看着萧繇,眨巴着眼,不知道怎么开口叫人。
  萧彧对一旁的霜落说:霜落,你指点阿平继续练字。阿繇我们去外面说话吧。
  萧繇跟上他的脚步:皇兄真是好兴致。
  萧彧穿着木屐,背着手慢慢走着,不时回头觑他一眼,见他满头大汗,说:吉海,去端一壶酸梅汤到凉亭汇总来。
  萧繇自觉在宫中待着无趣,便主动要求去南岭监工,打通从广州到江州的捷径,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平定北方了。
  萧彧伸手拍了拍萧繇肩上的灰尘:刚到家,也没洗个澡就来了?
  萧繇对自己的邋遢满不在意:我听说你要收养子,就赶紧回来了。皇兄为什么要收养儿子,你正当盛年,不能自己生吗?
  萧彧没有马上回答他,穿过回廊,到了后花园中的凉亭里,正值盛夏,园中池塘荷叶田田,洁白的荷花正迎风怒放,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他在石凳上坐下,对萧繇说:坐吧。
  萧繇坐下来:皇兄你还没回答我呢。
  萧彧说:我连妻室都没有,谁给我生儿子?
  萧繇说:这不是理由,只要皇兄愿意,全天下的女子都愿意给皇兄生儿子。
  萧彧但笑不语,吉海此时已经端了酸梅汤过来,给他们倒上。萧彧将一杯冒着白气的酸梅汤推到萧繇面前:喝吧,解解暑。
  萧繇看着袅袅的雾气,有些存疑,生出手指头触碰了一下杯身:咦,冰的?怎会有冰?
  广州这地界,连雪都极少下,更别提结冰了,有饼也根本不可能储存到六月天。
  萧彧笑道:王涓的一个炼丹师友人从北边过来,引荐给我认识了一下,我与他聊了聊,他便用硝石弄出了冰来。
  变戏法?萧繇问。
  萧彧摇头:也非变戏法,可能是某些特别的物质在一定的条件下产生反应,生成了另一种物质。我也解释不来,世间的奥妙太多,需要慢慢发现。
  跟他聊过之后,那个原本热衷于炼丹求仙的道士如今已经开始钻研化学了。
  没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火柴出现了,也没准还会有火药和大炮,虽然他对于在冷兵器时代弄火药有点排斥,但是想到最后火药会被西方发明并用来虐杀自己的同胞,还不如自己先发明呢。
  更何况火药不仅仅是杀戮工具,更是生产工具,开山开矿都需要它。
  萧繇一口气喝完了酸梅汤,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再喝干:皇兄你还没说为什么要火药呢。
  萧彧说:你慢点喝,冷饮虽好,不要贪杯,对胃不好。我自己不会生,所以才要收养。
  什么叫自己不会生?萧繇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彧,皇兄莫不是有难以启齿的毛病?
  萧彧笑了:别瞎猜。阿平是我从小带大的,给我当儿子再合适不过了。
  萧繇斜眼看着他:将来他还会继承你的皇位?
  萧彧说:若是他长大后品行端正,能力又够,未尝不可。
  萧繇激动地拍着石桌站了起来:皇兄,你未免也太儿戏了,这么大的事,你怎能如此草率地下决定,将皇位传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更何况怎么能令群臣和天下百姓信服?
  萧彧叹息说:阿平也不算外人,他是你三哥的儿子。
  萧繇愣住了,缓缓坐了下来,喃喃地说:难怪。居然是三皇兄的儿子,他什么时候将儿子送来的?
  去西戎做人质之前。
  萧繇默默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才将这件事消化下去:萧胤打的一手好算盘,将儿子送给皇兄,最后还白捞个皇帝来做。
  萧彧听见这话忍不住觉得好笑,这萧繇说话还真够直白的:他将阿平送来的时候,我还在崖州流放,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他只是想给阿平找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寄养而已,他若是将阿平送给你和老五抚养,你们会收养吗?
  他若是送到我这里来,阿平只怕也会跟我那苦命的孩儿一样,早早就被西戎狗杀了。萧繇以手掩面,声音苦涩。
  萧彧拍拍他的肩:又提到了你的伤心事,抱歉。
  荆州兵败之际,萧繇的妻儿皆于战乱中被冲散,等再找到时,都已经成为了尸体,萧繇几乎从不提这事。
  过了许久,萧繇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既然皇兄已经决定了,我也不便说什么,尊重你的决定。
  你也是他的叔叔,到时候一起来做个见证吧。阿平是个好孩子,可怜你三哥永远也看不到了。萧彧叹息。
  萧繇瞪大双眼:三皇兄怎么了?
  萧彧说:此次天花疫情的始发地在骆阳,再传播到各地,长安的疫情也很严重,老三在这次天花疫情中没扛过来。已经故去有半年了。
  萧繇气得用力在桌上一捶,咬牙切齿道:三皇兄!又是西戎!我与西戎不共戴天,还有萧祎,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萧彧知道萧繇的意思,如果不是萧祎送萧胤去西戎当人质,他也定不会就此客死异乡。
  都要报的,而且都会报的。
  收养仪式定在阿平生日那天,这既是阿平的生日,也是重新赋予他另一段人生的日子。
  阿平生日前一天晚上,萧彧将阿平叫过来跟他们一起睡,并且问阿平:阿平,你喜欢郎君吗?
  阿平抱着萧彧猛点头:喜欢,我最喜欢郎君了。
  萧彧又说:我也特别喜欢阿平,想要阿平给我当儿子。以后你就叫我爹爹,好吗?
  阿平愣住了,他这个年纪,最是依恋父母的时候,也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别的孩子都有爹娘,但他却没有,所以他也问过身边的人,包括萧彧,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是:你娘已经不在了,你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所以阿平一边羡慕着别人的爹娘,一边幻想着自己的爹娘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他并不觉得有多伤心,毕竟他对爹娘没有印象,而且他还有比爹爹还好的郎君。
  现在郎君说,他要给自己当爹爹,阿平很快爬到萧彧身上跨坐起来,然后趴在他怀里,将耳朵贴在萧彧胸前:爹爹,爹!
  诶!萧彧将他搂紧,亲吻着他的发顶,他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地接受这一事实,没想到,听见阿平叫他爹爹,他会这么感动,当爹原来是这么激动的事,以后他也是有儿子的人了。
  第126章 变法
  裴凛之将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搂进怀里, 摸着阿平的脑袋,说:阿平以后就有爹爹了,师父和爹爹会保护你的。阿平以后也要保护爹爹啊, 不能让任何人欺负爹爹。
  阿平用力点头:嗯, 我最喜欢爹爹了, 爹爹,我会保护你的。
  萧彧在他小脸上亲了一下:谢谢阿平, 爹爹也会保护阿平的。
  裴凛之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异常巨大, 这两个男人是当今天下份量最重的人,他将会用一生去守护。
  翌日,他们在祠堂中举行收养仪式,主持仪式的是王启, 作见证的则有萧繇、裴凛之、闵翀、孙非等朝中要员。
  对于萧彧要收养阿平一事, 除了裴凛之和闵翀态度平静, 其余的人都很震惊, 萧彧如此年轻, 为何就要收养儿子呢。
  还遭到了王启等大臣的强烈反对,这存在着巨大的隐患, 如若萧彧将来自己生了儿子, 养子和亲子之间可能因为争权夺利而发生不可控的祸端。
  萧彧在别的事上无比英明, 唯独在后妃与子嗣上太过反常。
  萧彧则是这么回答的:皇帝之位, 理应能者居之,如若将来我的养子比亲子能干, 养子继承皇位亦未尝不可。如若亲子比养子英明,那就由亲子继位。
  这话当然是搪塞王启的, 他的儿子影儿都没有呢, 也不可能会有。
  王启听见这话简直要气吐血:陛下说得轻松, 九五之尊怎能让一个外人继承了去!让天下百姓如何信服!
  萧彧说:阿平并非外人,他是越王萧胤的骨肉。越王在危难之际,将孩子托付于我,如今越王已经不幸故去,只留下这个遗孤,我将他视若己出,难道不应该?
  王启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他是最重视宗族传统的,侄子失去了父母,叔伯理应将已成孤儿的侄子视若己出,加以善待,所以他没理由反驳萧彧的收养行为。
  陛下仁厚,愿意照顾兄弟之子,但万不可立此子为太子。这将会为日后的朝纲大乱埋下祸根。王启认为萧彧可以收养阿平,但绝不赞同立他为太子。
  萧彧没再反驳他,这事得慢慢来。
  在祠堂中祖先的见证下,他们举行完了收养仪式。阿平也恢复了真名萧骞,这是越王为儿子取的名字,如今越王已故,这便是他留给阿平最后的东西了,萧彧没敢剥夺这个父亲的权力。
  虽然有了大名,但阿平依旧还是用小名,大家都习惯了他叫这个名字。
  府中的侍从也纷纷改口管阿平叫殿下。阿平总反应不过来,别人叫他,他还总是纠正别人:我叫阿平,不叫殿下。
  于是大家便叫他阿平殿下,他才慢慢接受下来。
  阿平四岁了,他很聪明,个子长得也比同龄人高一些,在家没玩伴,非常寂寞。
  萧彧决定等秋季开学时,送他去学塾上学,也不为上学,主要是让他有玩伴,而且跟平民接触,能够熟悉普通人的生活状况,了解民生疾苦。
  今年风调雨顺,又换上了杂交稻种子,广交崖三州的早稻获得了大丰收。萧彧十分骄傲,觉得自己所学总算没白费,真正为百姓带来了福祉。
  未料这日闵翀跟萧彧反应:今年粮食丰产,价格暴跌,官仓是否要购入一些粮食?
  萧彧便问:粮价是多少?
  闵翀说:糙米一斗只需十文,比去年跌了三分之一。
  萧彧皱眉:今年增产的粮食最多也就三分之一,粮食怎么跌得如此严重?按理来说,杂交稻增产,会让一部分缺粮的农民不用担心饿肚子,也不会多出太多流入市场,怎么会跌这么严重。
  闵翀说:我着人去打听了,不少地主今年开始不收粮租,改收现钱了。佃农为了换钱,大量粮食涌入市场,价格就低了。
  萧彧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农民增产,家家不缺粮食,市场上就不会需要太多的粮食。价格确实会压得便宜。你去调查一下,都是谁在收购粮食,看是不是北边来的商人。
  他担心是北边来的粮商在低价购粮,将来这些粮食就会成为对抗自己的战略物资。
  闵翀立即领会了萧彧的意思:臣明白了,这就派人去调查。
  两日后,闵翀回来汇报,北边来收粮的也有,但并不多,主要是本地的地主在收购。
  自去年至现在,广州一直在宣传防治北边来的天花,对北边来的商船查得很严格,商船没有官府出具的文书是无法跟广州当地人做生意的。
  萧彧眉头紧锁:这些大地主不缺粮食,他们为何要低价收购粮食?恐怕这粮价也是他们压低的吧。
  闵翀笑道:陛下圣明,粮价就是他们压低的。
  萧彧冷笑: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歉年收粮,丰年收钱,什么规矩都是他们定的,简直岂有此理!
  可不是,这些地主有的是粮仓,囤积粮食等待卖高价。闵翀说。
  百姓好不容易多收了三五斗,生活仍然没什么改善,还要受地主的双重盘剥,这些地主阶级简直令人深恶痛绝。
  萧彧说:你按照比现在市价高、比去年粮价低的价格去收购百姓的粮食,再多修几座粮仓储存起来。记住,不要收地主的粮。是时候储备战备粮了,但也不能让地主赚了,尽管会有地主趁机将刚收到的粮食倒卖出来,但也赚不了太多。
  闵翀说:是,陛下。
  闵翀正要离开,萧彧突然说:腾云,你说我现在进行土地变法,时机合适吗?
  闵翀愣了一下:臣想知道陛下的具体变法内容。
  萧彧说:所有土地收归国有,包括地主与小农的土地,然后按照人均进行重新分配。
  闵翀听到这里吓了一大跳:陛下,你这是要动那些大地主的命根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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