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渐渐慢了下来,清远觉得似乎又冷了一些,贺楼明将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一下,在山路上走着,不比方才平坦之地,有些颠簸,忍忍吧。
  如今已经到了下午,太阳高又远,也不是金黄色,反倒带着些耀眼的白,亮亮地挂在天边。
  山间碎石之后,有一对人马隐在其中,他们穿着带有大雍皇家标志的乌衣,手中的弩已经搭上了弦,锋利的银色金属闪着冰冷的光泽。
  太后乌发梳得一丝不苟,她任由冷风吹着脸颊,威严地开口,国师,你可确定那马车中是陛下?
  这一路上能追来多亏了国师,每次遇到岔路之时都是他带领着大家走向正确的方向,不眠不休的几天后,他们终于能早到一步。
  如今过了这山就是燕云之地,一旦到了那里,贺楼明就如鱼得水,到时候要救走陛下可谓是难如登天。
  净尘这几日肉眼可见地消瘦起来,他原本没有多少肉的脸颊更清瘦了,只点了点头,就是清远。他不会感觉错的。
  太后沉声道,所有乌衣卫听着,三声过后,便放箭。
  贺楼明带来的都是十六州的高手,他自己亦是身手不俗,他们只能打一个措手不及。
  一马车离着百米的地。
  二黑色的骏马慢慢跑来,声音由远极近。
  黑色的箭搭在弩上,已经蓄满了力,发出细微地咯吱的声响。
  三!
  一瞬之间,箭矢破风而来,凌厉地向马车袭去。
  清远只听到叮的一声响,就见贺楼明神色一凝,紧接着就勾了勾唇,来地正好。
  他直接探出车外,自燕云带来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显现出来,他们将马车密不透风地包围起来。
  那匹骏马死在了箭下,嘶鸣着倒下,贺楼明手握长剑,他伸手拉出清远,沉声道,走!
  慌乱之中,像是有无数箭雨袭来,眼前有人倒下,鲜血不断地染红雪地。
  清远被贺楼明拉着进了山中树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在地上,贺楼明只回头说了什么,那些人便分成两队,一对借着马车的掩护反击,一对跟着贺楼明。
  他们俱是训练有素,一个倒下便有另一人顶上,如今已是有条不紊地反击着,两方一时间谁都奈何不了谁。
  有乌衣卫惊道,不好,太后,他们往林中去了。
  苍白雪地中,树林落叶上覆了一层雪,又借着大树掩护,弩的射程也不过五百余米,要是完全进去,根本就抓不住。
  太后一双眼睛冷厉地锁住远方的身影,在灰色的树干旁,那道劲瘦的墨色身影身手利落,像是雪地中的苍狼。
  太后闭了闭眼睛,来人,照着陛下放箭。
  净尘一惊,不行,不能对着清远!
  太后将他惊慌收入眼中,眸子越发的幽暗起来,你怕什么,绝对有人给他挡住。
  她一双凌厉的眸子扫过众人,你们乌衣卫是先皇留给哀家的,哀家的命令高于陛下,她的声音比这风更冷,含着魄力和摄人的威严,放箭!
  一道箭矢划破空中,它冰冷的箭头破风而去,太后眼睁睁地看着它向自己的儿子袭去,一切像是变得漫长,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看着有人推开自己的儿子,将他牢牢地挡在身后才落下了一口气。
  清远只看到贺楼明猛地推开了自己,他眼中闪过慌乱,而后就是金属没入□□的声音,他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只在这漫天雪地之中,有一人死死地护住自己,接着就是鲜红而温热的液体洒在雪地上,像是落入地上的红梅,触目惊心。
  一瞬之间,什么都变了。
  他近乎茫然地看着穿透贺楼明身体的箭矢,看着他一瞬间苍白的脸色,颤抖着开口,贺楼明。
  贺楼明笑了笑,他经常在清远面前笑,高兴了笑不高兴了也笑,如今也是不例外,他倒了下来,伸手摸了摸清远的脸颊,因为忍受着巨大疼痛而声线颤抖,他说,真疼啊,还好不是你。
  他口中溢出鲜红的血液,那些温热的液体随着他生命流失着,贺楼明觉得好困好困,他目光像是穿透了眼前皑皑的山脉,直直地看着那一边去,慢慢地开口,我想带你去燕云,给你找一匹白色的马。
  你骑着马走,有姑娘让你带她们回家,他气息微弱地开口,那些血液滑落下来,慢慢地氤氲到衣物上,接着什么都消失不见,可你一个都不要。
  他像是太累了,说了一句话都不完整,又打起来精神,喃喃道,你要找一个骑着黑马的人
  清远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唯恐惊了眼前人,声音涩哑,马的主人要英姿飒爽,要位高权重,他什么都好,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贺楼明笑了,那样她们都知道那人是我了。
  清远说,是,她们都知道那人是你。
  贺楼明脸上流露出如同孩子一般的笑容,他终于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清远你别哭,我不疼。他在清远怀里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一如既往的乖巧。
  有雪落下,簌簌地飘落在他身上,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的,再茫茫比不上心上的荒芜。
  像是有一团火在心脏处烧,它们焚尽了一切桎梏,那些神魂深处的东西叫嚷着出来,席卷着浓烈的情绪淹没着人,如同被冰封着的泉水,奔腾地流动出来。
  净尘小跑着来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开口,清远
  清远像是扬了扬唇,那笑容比哭还要让人揪心,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拉扯着,他脑中涌现地太多,下一瞬便倒在了地上,贺楼明
  作者有话要说: 贺楼明:我替我自己,我醋我自己,我还想杀我自己。
  好家伙,戏巨多的受之一。
  就应该下不来床
  本来想写个可可爱爱的,但我写不出来
  我保证接下来就甜了~
  第74章 久违的头疼
  仓岁峰。
  内室中,一白衣女仙手中持着一面古铜色镜子,泛黄的铜镜中显现出此时小世界里的情形,山中素白一片,唯独那抹鲜红血液刺目到乍眼。
  慈宁面上没有什么神情,唯独那美目中稍起波澜,像是不忍。
  元凌侧过头看去,而后面露赞叹,你所料果然不错,他的确有一劫难。
  当初慈宁为清远贺楼明二人卜了一卦,贺楼明命中有一劫难,修真者本就是逆天而行,所遇劫难不可避免,若是在修真界降下,那可能会更加麻烦,慈宁一开始就想让他在小世界度过,若真有什么事端,他们二人还能帮衬一二。
  这件事清远不知,心里清楚劫难不可避免,但有几人能眼睁睁地看着道侣离开呢,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这样还能好受些。
  他们原以为劫难会在霍言钰那抹神魂上体现,但没想到,最后却是贺楼明。
  慈宁眼中闪过笑意,这下他便会醒了,那抹渡劫的神魂亦会想起来。
  元凌想了想,嗯,等他这次回来解咒的药也会配好。他一直在找着能解咒的药,以前也探过那么多的秘境,如今才算是有了头绪。
  小世界。
  净尘有些焦急地看着一直昏迷不醒的人,自昨日找到清远后他便倒在雪地之上,一直到现在还未清醒,药也喂了下去,整个人额头滚烫,眉间紧簇,呐呐地呓语些什么。
  他凑过去,自己眼巴巴地看着清远,慢慢开口,清远,你醒来好不好?
  净尘想了一会,你是不是在担心贺楼明,他没死,你醒来可以看看他。贺楼明命大,流了那么多血还活着,叫人取了箭矢,又灌了药下去,如今还温着。
  他用指腹沿着这人的眉骨寸寸摩挲,低声开口,我说过你可以爱很多人的,你怎么就不听呢?
  每次不让人亲,不让人抱,一挨近点都不行,亲也只能偷偷地亲。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左右瞄了一会,眼看着没什么人,自己偷偷地挨近,用嘴唇碰了碰清远的唇,嗯,很软很软。
  净尘咂了咂嘴,目光灼灼地盯着,又想来一口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净尘眯眼看着门外,那里一袭黑衣的贺楼明靠在门口,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目光幽暗,身上气势凌厉地让人不敢直视。
  他顿了顿,当着贺楼明的面亲了清远一口,看,我在亲他。
  非常地有恃无恐,明晃晃地挑衅。
  贺楼明眼神一阴,眼中已经有了戾气,他阴鸷地看着净尘,勾唇揪起净尘的衣襟,你找死?当着他的面亲他的道侣,这是不想活了?!
  净尘欲开口,却突然听到一声涩哑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贺楼明手一松,净尘撇了撇嘴,黑润的眼睛看着清远,他打我。
  一醒来就看到一个神魂要打另一个神魂,另一个在委屈巴巴地告状,一瞬间,像是久违的头疼又来了。
  清远伸手按住眉心,说话的声音里少了点中气,贺楼明,你别打净尘。都是一个人,打什么打。
  每次世界中,这个叫贺楼明的神魂最难缠,第一个世界被关起来,第三个世界被下药,到了这里,居然还能把他带着跑,还差一点就成功了?!
  贺楼明眉头拧起,睨了一眼恶人先告状的人,唇角弧度有些不屑,他也就这点能耐。
  说着,就挥手像是赶苍蝇一般赶着净尘,你让开,我和清远有话要说。他可是想起了记忆,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比这些神魂碎片不知道好到哪里去,当时就应该拦住清远,不让他来这里安抚这些神魂。
  清远心中微动,目光看向净尘那张面容,声音温和了不少,国师,你先出去吧,我和他有话要说。
  净尘这抹神魂是最听话的,整个人懂的少,心思至纯。
  净尘点了点头,然后扫了一眼贺楼明,自己退出去。
  眼看着他出去,贺楼明坐到清远床榻边,目光寸寸下滑地打量着自己的道侣,发现还是如记忆一般好看,他有些兴奋地开口,清远,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他眸中带着光亮,眉间意气风发,是久违高兴的模样。
  清远心中像是被人戳了一下,带着温软和暖意,他嗯了一声,眼中带着轻微的笑意,说吧,什么事情。
  贺楼明说,你知道吗,我们上辈子就是一对,咱俩是道侣!他摸上清远的脸颊,在他脸庞摩挲着,道侣呢就像是你们这里的夫妻,我们的契约融在了骨血中,你走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也同样的,我走到哪里你也可以找到。
  脸庞被用掌心轻轻磨蹭着,清远唇角掀起细微的弧度,他眉间流转着些像是春雪消融般的笑意,眸中带着些宠溺,还有呢?
  贺楼明有些满意地摸着清远,你失去了记忆可能忘记了你有多爱我,但你啊,特别爱我宠我,我走到哪你就跟到哪,一刻都离不开我。
  清远脸上表情微妙了一瞬,还有呢?
  他睫毛扑闪扑闪的,半阖在眼睑上时温和又好看,眸子黑沉透亮,白的愈白黑的愈黑,像是白玉和黑曜石做成的,这样笑着看人时贺楼明看出了几分乖巧,他心中越发激动,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原来是我师尊,后来太喜欢我了又不好意思,等我把你救了后你就以身相许了。
  清远:
  他慢吞吞地开口,原来是这样。
  贺楼明大力地点头,就是这样的。他认真中带着期待,所以你跟赶紧我走吧。就他们两人,别去管其他那些神魂了。
  特别是霍言钰,看着就令人讨厌。
  清远眸子慢慢地眯起,若有所思地望着贺楼明,那我走了霍言钰怎么办?还有顾景和净尘。
  贺楼明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疑惑地望着清远,你管他做什么?
  霍言钰没想起来是他自己的缘故,关清远什么事。
  这几个神魂就待在这里吧,以后能回来就行,回不来了也什么关系。
  清远默了几秒,然后扯下摸自己脸的手,向上扯了扯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蒙起来,他被子下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你走吧,朕累了,想休息会。
  贺楼明俯身去拽他被子,撑在他上方居高临下地望着,你不相信吗?他一点点地往下拽清远的,看着那人露出光洁的额头后自己贴过去,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清远嗯了一声,他闭上眼睛,慢慢地回想着这一切,他这些年对霍言钰这片灵魂最为宠爱,霍言钰略微骄纵一些,但性子单纯,净尘也差不多是如此,但顾景
  他眸子暗了暗,睫毛一下一下的轻颤着,他对顾景的亏欠是最多的。
  正想着,身边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被子被人拉了一角掀开,贺楼明躺在了他身边,他牵着清远的手搭在了自己腰上,又靠近了些将自己整个人塞到清远怀里,我好想你,真的很想你。贺楼明怕清远拒绝,慢慢开口,就一会会,你好久都没抱我了。
  其实也抱了,但抱的是霍言钰。
  清远顿了顿,而后慢慢地嗯了一声,他鼻尖是贺楼明的发,周身两人气息交缠在一起,静谧中带着安心。
  贺楼明许是累了,他还有伤在身,闭上眼睛,只一会就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清远看了他一会,而后慢慢地在他耳边落下一吻,他眸中带着些庆幸,如今在这寂寂之中,才觉得心安了一些。
  不是每个人后悔后都有机会弥补的。
  当年的清远仙尊,被自己曾经的弟子关起来后一直在伤害他,二人针锋相对,像是这辈子都难以善终。
  后来,他便被贺楼明护在了身下,当危机来临时,清远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什么关起来什么仙魔,这些都渺小地像是一粒微尘,他只有一个念头,贺楼明千万不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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