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烟火 第56节
摆在中间的桌子换了新的,但围在桌旁打牌的人还和从前一样。
这里没有信号没有网络,也不允许“员工”携带任何通讯设备, 所以打牌大概是这里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
几个人见了八字眉亲自带了人下来,一时间都有点发愣, 不知道这个又高又壮的人是谁, 来干什么。
陈牧雷一进来,那几个人就立马停止了手上的娱乐活动, 把探究和戒备的目光纷纷投向他。
八字眉像一个国王炫耀着自己的一方领土, 带着自得的神情问陈牧雷:“怎么样?还不错吧?”
陈牧雷随便看了看, 也挺给他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地下秘密研究机构,征叔,你挺舍得花钱啊。”
“要不钱留着干什么?我又没什么机会去外面挥霍,总是守着这个鬼地方,和你们可比不了。这也算我的办公室了, 还不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整舒服点儿?”八字眉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以前没想明白, 现在我可想明白了,钱留着也没有用,除了给我仨儿子寄点儿,剩下的想花就花,这叫及时行乐,人活着不就怎么舒服怎么来吗?”
陈牧雷没说什么,只哼笑了一声,然后“后知后觉”地一一回视之前玩牌的那几个人。
八字眉手下的人不多,都是“众诚”花钱养着的一群社会败类,他们文化不高,也没有一技之长傍身,又天生缺少良心,平均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几桩大大小小的案子,属于那种只要在外面一露头就可能被警方盯上的人。
如果没有“众诚”,他们就是四处逃窜的老鼠,随便缩在哪个阴、沟里惶惶不可终日。现在背靠“众诚”仿佛就有了靠山,曾经犯过的罪成了他们耀武扬威的底气、有别于普通人的资本。
虽然他们在这里不见天日,但是仓库之下的小世界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一个小社会,而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个社会的“上层人士”,是强者霸者,是制定一切法律的人,那些被他们关起来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可以随意践踏的草芥,生杀予夺全凭心情。
于是,他们对陈牧雷这样的“外来人”充满敌意,似乎八字眉一声令下,他们就要一哄而上活活扒了眼前这人的皮。
陈牧雷自小和这群蛆虫打交道,简直太懂他们那点儿心思了,不屑地扯了抹笑:“征叔,你的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八字眉只顾着炫耀,才注意到手下人看陈牧雷的眼神,拎起拐杖敲击桌面,厉声吼道:“都看什么呢?不想活了?”
八字眉虽然没有明说陈牧雷的身份,但那几个人从他的态度已经分辨出来这是惹不起的人,是一个不属于他们这个小社会甚至凌驾于他们之上的人,于是又撤回视线,继续玩牌。
不管陈牧雷来这里多少次,一直无法把幼年时的阴影抹掉,才待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胸中憋闷,他催着八字眉:“赶紧干正事吧,我可受不了你这地方。”
“老大说了,咱们这位小爷脾气耐心都比平常人少点儿,还让我少拉着你闲扯淡,免得你一个不高兴就把我这儿一把火给点了。”八字眉起身,在前面带路,领着陈牧雷来到后面的走廊,“我记得你小时候就不好惹。”
“难为你还记得我小时候。”陈牧雷在后面白了他一眼。
这里基本格局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多隔了几个房间。
八字眉:“蛋子,开门。”
先前在地面上被八字眉骂过的年轻人赶紧上前打开编号003的房门。
陈牧雷扫了一眼其他房门:“……你把这当酒店吗?还都给房间编了号。”
八字眉呵呵地笑了,推开门的刹那笑容一僵。
陈牧雷下意识抬手掩住口鼻,预料中的那熟悉的霉味和排泄物的臭味如同记忆中一样扑面而来。
当门被彻底推开,屋内的一幕让陈牧雷的表情也僵住了。
房间内没有床,只有一个脏兮兮的棉被,此刻凌乱地铺在一个女孩的身下。
那女孩双手各被一条固定在墙上的铁链束缚着,她嘴被堵着,眼睛被蒙着,上衣残破,褪下来的裤子被随意丢在一旁,一个男人正压着她施暴。
因为太过投入,硬是没发现有人来了。
女孩都已经被布堵着嘴,男人还把大手盖在上面,丝毫不在意身下的人因为呼吸困难而逐渐脸色涨红。
女孩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小手无助地拽着腕上的铁链,细长的腿不断在地上蹬着……
但是一切的反抗与挣扎全部是徒劳,她无法阻挡自己被侵犯。
陈牧雷心中的火焰悄无声息地剧、烈燃烧,片刻之后,他松开紧握的拳头,随手抄起八字眉手里那根用来装样子的拐杖,走进屋内朝着那人狠踹了一脚。
那男人马上到达“紧要关头”,硬被人踩了急刹车。陈牧雷这一脚使足了力气,直接把那人踹飞出去,头磕在墙上发出咚一声闷响,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诶!”
蛋子刚一出声,就被八字眉伸手拦住。
陈牧雷回头,眼神冷若寒冰:“嗯?”
蛋子吓得一哆嗦,觉得自己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种可怕的眼神,立马低头缩在八字眉身后。
那人扶着头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刚要张嘴骂人,胸口又挨了一脚。这一脚比上一脚力气还要大,但他根本来不及呼痛,陈牧雷手上的拐杖便一棍接一棍地又快又狠地往他身上猛抽。
惨烈地哀嚎声从那个小房间炸开了,回荡在整个地下室。那几个打牌的人顿时丢下纸牌跑到003号房间,有人想要冲上去,却都被八字眉拦了下来。
“要么你们上去替他?”
八字眉问,没人吭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痛揍,但才看了没一会儿,每个人的表情都变了:最初的愤怒不见了,恐惧和后怕爬上心头。
不再有人想着出头,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每个人像被石化了一般就这样目睹着陈牧雷把那人往死里打了十来分钟。
当他终于收手时,那人趴在地上不断抽搐,裤子来不及提,身上都是触目惊心的棍伤,用皮开肉绽来形容都不为过。
陈牧雷缓缓吐出一口气,动了动肩:“真是的,好久不运动了,舒坦。”
众人:“……”
手上的拐杖血迹斑斑,陈牧雷在那人身上随便蹭了蹭,丢给八字眉:“不好意思啊征叔,把你东西弄脏了。”
饶是干了这么多年丧心病狂的事,八字眉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他把那拐杖丢给蛋子,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没、没事,反正也没多几个钱,那个……死、死了?”
“那倒没有,”陈牧雷松开衬衫领口,“好歹也是自家兄弟不是吗,我心里有数,下手没那么狠。”
众人再次:“……”
陈牧雷没理他们,看了看已经缩到墙角瑟瑟发抖的女孩,把她的裤子踢了过去,然后走出房间。
“如果以后再让我知道有这种事……”陈牧雷扫了门外那几个人一眼,“这都是最轻的。”
那几人没了之前的气势,纷纷让出一条路给他。
“就这一个女孩?”陈牧雷若无其事地问。
八字眉还没缓过来,一张嘴还是结巴:“还、还有三个,都在屋里呢,蛋子,开门。”
一个房间关着一个女孩,一共四个,其中有一个看上去也就几岁的样子,剩下的也不过十二三岁。女孩们被吓得不轻,一个个像受惊的兔子,一听动静就哭起来。
“你也看见了,货不多,但贵在精。”八字眉已经镇定下来,“也不怪兄弟们眼馋,长年累月关在这种地方,我们也和坐牢似的,憋得慌啊。”
从最后一个房间里出来,陈牧雷按着被味道熏疼的头:“我说征叔,你有钱别就只顾着自己享受,这是人待的地方吗?”
“我看你才是享受惯了,我又不是把他们抓来当闺女养的。”八字眉也知道不好闻,但他的嗅觉已经麻木了,反应自然也没那么大。
与走廊相对的另一端还有两个房间,陈牧雷知道其中一间是属于八字眉的,但他从来没进去过。
这里空气不流通,除了那几个关人的屋子,其他两个作为“员工”临时休息的房间一般不关门。
陈牧雷下巴抬了一下:“征叔,你房间怎么还把门关起来了?”
那间大一些的房间是八字眉的,突然被陈牧雷这么一问,他脸色都变了:“啊,没啥。”
陈牧雷眯了眯眼,直接走了过去,用手推了推,门果然是锁上了。
八字眉原本在想该怎么和陈牧雷周旋一番,没想到他二话不说直接上脚踹,两三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这间屋子没有那么严重的气味,虽然关着灯,陈牧雷也察觉到有人,于是他伸手打开门边的灯。
果不其然,一个女孩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
女孩看起来比那几个女孩都要大一些,穿得也挺整齐,身上没有任何束缚,床头还有吃剩下的饭菜。
女孩也不知道在这里多长时间了,一双眼睛木讷呆滞,他那么粗鲁的方式闯进来,她叫都不叫一声,仿佛早就习惯了。
陈牧雷回头看了看八字眉,八字眉则一脸尴尬。
……
从令人窒息的仓库出来,陈牧雷深深地汲取着大自然清新的空气。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天幕上已有星火点点。
八字眉给陈牧雷递烟,陈牧雷冷冷地瞥了一眼:“我从来不抽这个牌子。”
八字眉赔笑,一把年纪还要给二十几岁的陈牧雷点头哈腰:“那什么,那就是我女人。”
“你女人?”陈牧雷问,“我还是小孩的时候你就在仓库了,还有时间出去搞对象呢?你也知道我是个没耐心的人,别让我问,你自己招了吧。”
八字眉自己点上烟猛抽了几口:“有个三四年吧,我也记不清了,黎不肯也默许了。”
陈牧雷挑眉,显然对那句“默许”有异议。
八字眉叹气:“我给了黎不肯一笔钱,他就让我把人留下了,还帮我瞒着老大。我给了他不小的数目,那个老王、八蛋!”八字眉骂了几句,然后接着说,“因为这个女孩,像我第一个老婆。”
八字眉猥、琐地笑了:“玩起来也像。”
陈牧雷没说话,径自往前走着,他手插裤兜,指尖摸着兜里最后一块戒烟糖。他闭上眼睛,连呼吸都是压抑的。他错了,他以为这里没有变,哪知道罪恶已经在升级。
八字眉自后揽上陈牧雷的肩,但是两人身高差距过大,他够不着,又悻悻地缩回手,给他打开车门:“走,征叔带你去个地方。”
陈牧雷看懂了他的表情暗示,道:“下火啊?”
八字眉笑得眼睛都没了:“不得不说,赵实在太会训练小姑娘了。”
赵,指的就是赵令宇。
陈牧雷敛下眉目,上了车。
……
第48章 你在哪儿? “在……你身后。”……
从福利院回酒店, 很不巧地再次遇到堵车。这年头路怒司机太多,又是事故多发地段,谁的车子剐了蹭了追尾了都是常事。
纪竟就是被两个司机的争吵声吵醒的, 他从后座上坐起来, 把原本盖在身上的外套穿上,揉着睡眼降下车窗探头看了看, 又把车窗升上来,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被吵醒了?睡得怎么样?”
韩刑回头问, 纪竟摆摆手:“眯一会儿就缓过来不少, 你那小妹子呢?”
“纪哥。”周云锦从副驾探出个小脑袋。
纪竟露出歉意的神情:“对不住啊。”
“纪哥你别这样说,又不能怪你。”
纪竟没从她脸上看出多少失落的样子,她甚至还能浅笑, 纪竟心里也挺难受的。“你这样找多久了?”
“快五年了。”
时间越长,希望越渺茫,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但是谁都不能那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