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0)
这是方才杨广给他出的主意,就在众人纷乱的时候,杨广已经想到了很多。和士开用计如此歹毒,想要把杨瓒和他的军队活活困死,那么肯定也想到了晋阳的周军会来驰援,所以定阳必然有重兵把守,杨兼的杂牌军还没训练整齐,这时候赶过去,绝对是自寻死路,以卵击石,实在不划算。
因此杨广便想到了一个,让和士开自己离开定阳的法子,便是攻打宜阳。
宜阳在雒阳的西面,因着雒阳对北齐的重要性,宜阳一直以来都是北周和北齐的必争之地,宜阳也是北齐的要冲之一,如果宜阳被大力冲击,那么和士开必然会放弃定阳,去援助宜阳,这便是典型的围魏救赵的计策。
和士开领了三万大军,主力都在定阳,宜阳如今十分平静,眼下的主战场在北面,南面难免被忽略,此时偷袭宜阳,乃是不二的绝佳时机。
众人眼看着杨兼手底下指着的宜阳,登时全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说:对!宜阳!
宇文会拍头说:我怎么没想到!宜阳,对啊!我们攻打宜阳,定阳的齐军一定会南下支援,这样便可以解除姚襄城的危机。
郝阿保说:我可以带着兄弟们从水路走,如此一来速度快,而且还能走捷径!
宇文宪皱眉说:只是有个问题,攻打宜阳需要出其不备,不能让和士开有任何发现,否则一旦齐人发现了咱们攻打宜阳的计策,宜阳提前调兵遣将,到时候定阳的军队便不需要去驰援宜阳。
的确是这个道理,杨兼却似乎早有对策,说:所以咱们需要兵分三路。
杨兼竖起食指,说:第一路,便是郝将军和狼皮将军的水路,你们从水路渡河,直接南下,走咱们自己的地界包抄宜阳。
郝阿保和狼皮拱手说:是!
杨兼晃了晃食指和中指,说:第二路,大将军和宇文郎主带兵,要和从侧路小心前进,摸往宜阳,准备包抄。
韩凤急切地说:我呢!?我干甚么?!
杨兼最后说:最后一路兵马,跟兼前往定阳,势必要大张旗鼓,吸引齐军的注意力,为第一和第二路打掩护。
原是如此!
杨兼正在和和士开打心理战术,和士开杀死了杨整,激怒杨兼,就是想要杨兼带兵来以卵击石,攻打定阳,所以杨兼遂了他的心意,故意制造浩大的声势,带着大军飞扑定阳,如此一来便吸引了和士开全部的注意力,为宇文会、宇文邕、郝阿保和狼皮偷袭的队伍打掩护。
到时候宜阳沦陷,和士开他们势必惊慌,便由不得他们愿意不愿意,只能撤出定阳,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定阳只是堵截杨瓒的工具城池而已,而宜阳是保护雒阳的要冲,一旦失手便危险了。
事不宜迟,郝阿保和狼皮立刻去准备渡河的事宜,宇文会去整顿兵马,宇文邕整顿粮草,众人准备出发。
夜色已经深沉下来,杨兼从幕府营帐离开,只觉得外面的夜色异常的黑暗,比每日都要黑暗的多,黑压压的就犹如自己的心境一样。
杨兼慢慢往自己下榻的营帐而去,一路的奔波劳累,身体难免有些负担,双腿和手臂还没有恢复完全,杨兼一点点往回走,只觉得腿上酸疼无力,走路的时候微微打晃。
他进了营帐,扶着案几,慢慢坐在床上,这才松了口气,抬手一摸,原来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很多冷汗。
杨兼正在擦干,哗啦一声帐帘子被打了起来,是便宜儿子杨广走了进来,杨广的小肉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药,是杨兼每日例行用的药,因着今日忙碌,差点子便忘了用药,难为杨广竟然还记得。
杨广把药端过去,杨兼难得没有多话,直接将汤药端起来一口饮尽,随即露出一股诧异的表情,说:原来这汤药其实不算苦。
每日里苦涩无比的汤药,今日竟然不觉得如何苦了,果然很多事情都是需要对比的。
杨兼盯着药碗有些出神,与杨整和杨瓒分别之时,杨整还憨头憨脑的说笑,哪里想到,原来在潼关的分别便是永别
杨广见他出神,便说:父亲,注意歇息,不要累垮了身子。
杨兼点点头,说:你也早些休息。
众人半夜才休息下来,天色蒙蒙发亮立刻开拔启程,大军声势浩大的扑向定阳。
和士开的大军果然驻扎在定阳,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定阳,已经站在城门上迎接了。
秋日的定阳城头昏黄一片,今日有风,黄沙密布在天上,将天色也给搅得昏黄无比,一起都蒙在混沌之中。
定阳的齐军驻守的非常严密,弓箭手整齐的排列在城头上,和士开站在人群之中,哈哈大笑说:周狗毛贼来了!
周狗!周狗!
周狗都被我们将军杀了,竟然还敢来!
杀死周狗
和士开的亲信们立刻叫嚣起来,声音嘲讽的从城楼飘散下来。
杨兼坐在马上,眯了眯眼睛,双手猛地攥拳,但没有立刻开口。
和士开又说:是了,给你们周狗引荐一位故人,想必你们已经见过面儿了!
和士开说着,转头冲背后喊着:唐将军,怕甚么羞啊!
竟然是唐邕!
城楼上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那男子一身黑色介胄,下巴上冒着胡子茬,一张国字脸严肃肃穆,果然是唐邕,他们不久之前才在汾水见过面。
唐邕离开汾水之后,本来应该直接回到邺城复命的,但是很不巧,和士开派兵攻打了平阳,杀死了车骑大将军杨整,将周师逼退到姚襄城,因此北齐天子临时下令,让唐邕改道,前往定阳帮忙驻守姚襄城,冯小怜则被其他人送回了邺城。
唐邕站在城楼上向下望去,眯着眼睛说:和将军,这周贼狡诈,我已经着了他的道,咱们只需要镇守定阳,无需和他们多话,免得中了周贼的计策。
和士开却嘲笑说:唐将军会不会太谨慎了?未见到周贼之前,大家都传说周贼有多厉害,我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唐将军在周贼手里吃了亏,我可不会吃亏。
和士开显然看不起唐邕,唐邕的劝说一点子也不管用,反而适得其反。
和士开又说:定阳铜城铁壁,就是一座金汤!我手中三万雄师大军,周贼带领的不过是我们丢弃的老弱残兵罢了,如何能与我抗衡?
和士开拍着城门上的垛子,悠闲的说:我不只是要将周贼打得溃散,还要将他们打得没脸见人!唐将军你就在一面儿好好看着罢!
和士开显然起了顽心,唐邕立刻劝谏,说:和将军
他的话没说完,和士开已经说:唐将军,朝廷派你来,是让你协助于本将军,可不是让你指手画脚来的!一个败给周贼的败将,还有甚么资格指手画脚!?
和士开十足不屑,低头对着城门下的杨兼笑着说:想要驰援姚襄城,先从定阳过去再说罢!来人!
他说着,挥了挥手,亲信立刻点头哈腰,很快离开,也不知道和士开提前吩咐了甚么。
韩凤冷眼说:我早就看这个和士开不顺眼了,一会子让我出战!
齐国公宇文宪说:韩将军骁勇无畏,让韩将军出战也好,利于掩饰耳目。
他们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和士开的注意力,给其他两路打掩护,韩凤好战,的确是最佳人选。
韩凤说:我怎么听着,你不像是在夸我?
杨兼点点头,说:好,便劳烦韩将军打头阵。
和士开早就安排好了,定阳如今是一个铁桶之城,和士开算计着杨兼无论如何都打不下定阳,因此打算羞辱羞辱杨兼,陪他顽顽,早就准备好了第一个出战之人。
城门很快打开一个缝隙,好几个齐军士兵将一个人推出城门,众人定眼一看,此人根本没有穿介胄,竟然是一身医官的袍子。
韩凤震惊的说:医官?!
医官乃系天官之中的文官,怎么可能上战场?
定阳的城门打开,推出来一个医官,这显然是看不起他们,和士开就是要这样羞辱杨兼,找找乐子。
医官大抵在二十岁左右,一身文官的长袍,可以说是身材高大的类型,倘或不是穿着文官的衣袍,或许旁人都要以为他真的是个将军。
但那医官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稍微含胸驼背,不敢舒展,手中抱着一根长枪,这根长枪对于他来说应该太重了,医官抱着长枪东倒西歪,跟本站不稳当。
那医官被齐人士兵推出来,连忙想要回身跑回去,这时候城门却已经轰然关闭,将医官杜绝在外面,这场面就好像角斗场一般,和士开就是那个看客。
医官连忙拍着城门,说:将、将军和、和和和将军,下臣是是文官,真、真的不会打仗啊开、开开门啊
那医官不只是形态怯懦,竟然还是个结巴,他拍门喊着,引得城门楼上的士兵们哈哈大笑。
结巴!打啊!
打他们!
和士开也是被逗得哈哈大笑,说:你放心,只要你打败了周贼的先锋,本将军自会打开城门。
高延宗远远的一看,说:这医官是不是姓徐的那个小儿?
杨兼侧头说:你识得?
高延宗说:距离太远了,我也看不真切,但看着倒是像,我不认识他,我倒是认识他伯伯和叔叔。
高延宗又说:四兄你忘了么姓徐的那个医官啊!徐之才的侄儿!
高长恭登时露出一脸恍然的表情,说:这么一看,果然像是徐医官的侄儿。
杨广听到他们的对话,似乎也明白了过来,立刻对着杨兼附耳几句,给杨兼科普上了这个徐之才的侄儿。
徐之才乃是南北时期的名医,对后世的影响也非常大。徐之才幼年聪慧,可以说是神童,接受过高等教育,因着医术高超,一直在北齐做医官,侍奉过北齐的好几个天子,天子们对徐之才都非常依赖。
徐之才一共有两个儿子,不过都不是从医之人,他的弟弟和侄儿倒是从医之人,眼前这个怯懦的医官便是徐之才的侄儿,名唤徐敏齐,虽他的伯伯和父亲都是北齐有名的医官,但徐敏齐本人并非如此,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子而已。
徐之才虽然是医官,但因着医术高超,北齐天子十足信赖,加之徐之才并不木讷,能言善道,所以可谓是官运亨通,他的这个侄儿徐敏齐,则是恰恰相反。
徐敏齐天生是个结巴,虽生得高大犹如武将,但是白白浪费了好身板儿,总是佝偻着身体,微微含胸驼背,一副不敢伸展的模样,平日里说话结结巴巴,而且一开口都是陈词滥调,迂腐的厉害。
和士开派一个结巴医官来迎战,也是有缘故的,一方面他看不起杨兼,觉得杨兼不足为惧,派出一个医官来打仗,就是想要羞辱杨兼。
这另外一方面,他也看不起徐家,和士开乃是天子跟前的第一宠臣,但是天子体弱多病,偏偏离不开徐之才,徐之才除了医术之外,还很会说话,这让和士开很有戒心。如果是旁的宠臣,例如将军、文士等等,杀了也就杀了,天子恐怕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徐之才可是个医官,放眼天下,根本没有人比徐之才更会医病,天子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徐之才是药到病除,造诣非凡,因此天子舍不得徐之才。
可以说徐之才是和士开受宠的一个绊脚石,但偏偏徐之才有真才实学护体,和士开怎么也扳不倒他,于是只好把气撒在徐之才这个侄儿身上。
和士开临出征的时候,提出让徐之才的侄儿徐敏齐作为军医,一同跟随,北齐天子宠信和士开,根本没有怀疑,便直接批准了。
因此和士开让徐敏齐来打头阵,其实也是为了公报私仇,如果徐敏齐死了,也不赖自己,反正是周人干的,徐之才就算怨恨他,也无法说道甚么。
杨兼本就是来拖延时机的,和士开派谁出征都一样,杨兼便侧头对韩凤说:劳烦韩将军。
韩凤立刻驱马上前,长戟一摆,说:小子,韩凤迎战!
徐敏齐根本不是打仗的料,他本就唯唯诺诺,这会子看到了韩凤,更是吓得不敢抬头,抱着长枪东倒西歪,枪头太重,带着身材高大的徐敏齐来来回回的晃,仿佛随时都要摔倒似的。
哈哈哈
城楼上的看客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和士开笑起来,他的亲信们立刻跟着笑,笑声无比肆意,好像在看斗鸡一般。
徐敏齐连忙摆手,说:不不不,韩将军下臣不行、下臣不会打仗
和士开见他们磨磨蹭蹭,还不开始,便狰狞一笑,说:是了,险些忘了,我还为周贼准备了一份厚礼日前在平阳,我的力士们斩下了一颗周贼的脑袋,听说是镇军将军的二弟,来来,把脑袋拿出来,还给他们!
啪!!
和士开话音一落,一颗人头从天而降,直接从城门楼上扔了下来,人头已经有些时日了,血迹干涸,早就不流血了,斑斑驳驳的,长发披散,被血迹黏在面容上,一声巨响,砸在城门地上,登时肉屑横飞,飞溅了徐敏齐满身。
嗬徐敏齐吓得哆嗦,结巴着:头头、头!
杨兼的眸子猛烈的收缩了一下,瞪着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头颅,双手死死拽住马缰,手指关节发出嘎巴作响的声音,整个人微微发抖,虽没有任何表情,但额角上的青筋猛烈的凸起,不停的跳动着。
杨整
是杨整的头颅!
韩凤瞪眼一看,怒吼说:狗贼!!!
他说着,眼目赤红,引着长戟冲向前去,当!!徐敏齐根本不会武艺,更别说对手是韩凤了,长枪被长戟一挑,根本不需要韩凤动手,身形不稳,徐敏齐当即一个轱辘就滚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
好像王八!
将军您快看啊,哈哈哈
和士开在城门上看热闹,说:打啊!继续打!快打啊!
唐邕死死皱着眉头,他这个人作风最是强硬,和士开的做法根本不是打仗,他完全看不下去,因着不是主将,也没有话语权,干脆转身离开了城门,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