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3)
一定,杨兼说:请大冢宰安心便是。
二人说完话,宇文护很快转身离开,进了自己下榻的营帐,杨广也推着杨兼的轮车进了营帐。
簌簌簌
黑暗中一条人影从角落的营帐背后转出来,原一直有人站在营帐后面偷听,而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天子宇文邕!
宇文邕身边还跟着低声下气的卫国公宇文直,宇文直说:皇兄,弟弟说的无错罢,这大冢宰与镇军将军暗中勾结,还甚么人情债,一旦让阎氏回归,到时候大冢宰和镇军将军两个人联手对付皇兄,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小皇帝宇文邕眯着眼睛,紧紧盯着杨兼和宇文护离开的方向,黑暗中已经不见了二人的人影,宇文邕却仿佛想要将这黑夜盯穿一样,一眨不眨。
宇文直见他不说话,又说:皇兄!绝对不能让阎氏回归啊!镇军将军已经不好对付,如果他们联手,这大好的江山,怕是
宇文邕的脸色沉下来,冷声说:住口!
宇文直连连说:弟弟虽然说话不中听,但是道理还是这个道理,皇兄不如弟弟派一些人手,一旦齐贼想要送回阎氏,咱们就在路上伏击,杀死阎氏,好让宇文护断了这个念想!
宇文邕抿着嘴唇,久久都没有言语,但眸光波动的很厉害,他似乎在思考宇文直的提议,如果宇文护和杨兼结盟,宇文护有权势,还总拦着五万正规军,而杨兼有声望,手握五万地方军,总共就是十万大军,按照小皇帝宇文邕现在的情势来看,绝对无法对抗。
皇兄!!不要再犹豫了!天下危矣!
宇文直催促着,他的嗓音压得很低,却一直回荡在宇文邕的耳畔,不能再犹豫了,宇文邕最终眯起眼目,轻轻的摆了摆手,说:这件事情你去办,务必不能让旁人知晓。
是,皇兄!宇文直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说:弟弟现在就去办!
宇文直前脚离开,宇文邕又兀自凝视了半响黑夜,这才转身也离开,往天子营帐而去。
两个人都走远,背后的方向才发出一声轻微不可闻的响动,原来宇文邕和宇文直并非是黄雀,最多只是螳螂,有人一直不动声响的站在他们背后,那两个人根本没有发觉
是尉迟佑耆!
尉迟佑耆脸色冷漠,站在黑暗之中,看着小皇帝宇文邕离开的方向,凝视了很久,随即慢慢往前走去。
杨兼回了营帐,本想直接就寝的,只不过方才燕饮上,因着突然杀出来一个白建,所以大家伙儿都没有吃好,动了几筷箸便停了,不只是杨兼没食过,杨广的小肚子发出咕噜咕噜噜的响声,似乎也饿了。
杨广登时捂住自己的小肚子,仿佛肚子叫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样。
杨兼笑着说:我儿肚子饿了?正好父父也饿了,咱们食点加餐。
杨广不赞同的说:父亲还未大好,不得进膳房。
小皇帝宇文邕已经到了晋阳,眼前情势紧急,杨兼恢复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一直坐在轮车上束手束脚。
杨兼说:你放心,为父不进膳房。
他说着,让仆役进来,说:膳房里存了一些汤圆,让膳夫煮了端过来。
是,将军。仆役很快退下去。
杨广没想到他在膳房里还存了一些汤圆,虽然不是炸汤圆,但煮汤圆也不错,秋日的晚上有些凉意,吃一碗热腾腾冒着暖气的汤圆,一口咬开糯米粘而软,糖心甜而香,其中还包裹着不少干果碎,那味道醇香四溢,唇齿留香,绝对是极好的!
杨广有些跃跃欲试,不一会子,汤圆便煮好了,换了膳夫端进来。杨兼一看,这膳夫不是旁人,正是日前在膳房里见过的哑子。
哑子端了两只大碗,里面盛放着白生生的汤圆,汤头清亮,白滚滚的大汤圆一个挨着一个,胖墩墩的挤在一起,看着便觉幸福。
杨兼笑着打招呼,说:怎么是你?
哑子点点头,比一般的膳夫态度冷淡许多,在旁人看来甚至十足的不恭敬,说:今日小人在膳房值夜。
小皇帝亲临,大办宴席,因此今日膳房有人值夜,唯恐燕饮的菜色不够,不过小皇帝宇文邕并没有吃两口,很快就走了,所以今天值夜的人反而很清闲。
杨广上下打量了两眼那个哑子,说:下去罢。
哑子没有说话,很快退出了营帐,离开了。
杨兼便把目光收回来,落在煮汤圆上,说:儿子,快尝尝看,上次是炸汤圆,这次是煮汤圆,哪个更好吃?
杨广早就饿了,小肚子里空落落的,倘或他是个大人,这会子还能忍耐,但如今是个长身体的小娃娃,总觉得肚子里空着很耐受,便立刻跑过去,坐在案几旁边,小肉手抓起小匕,舀起一只白嫩嫩的大汤圆,呼呼放在唇边吹凉,大口咬下去!
杨广不是第一次吃汤圆了,此时肚子又饿得紧了,便没有注意,大口咬下去并未感觉到甜蜜的滋味,反而是
肉、肉杨广竟打了个结巴,震惊的盯着躺在小匕上那白生生,被咬了一半的汤圆,说:肉馅的?
是了,肉馅的!
上次的炸汤圆是甜口的,这次的煮汤圆则是咸口的,不只是咸口的,而且还是肉馅的。
肉馅的汤圆外部同样软糯,一点子也不粘牙,吃起来口感和甜汤圆一般的好,而这内馅,则是用野菜和鲜肉制成,咸香四溢,因着里面放了小虾米提鲜,那滋味还透露着一股鲜味。
再说这汤头,汤头也并非只是煮汤圆的白汤,汤头虽然清亮,却是熬制的高汤,就着汤圆,更是鲜上加鲜。
杨广这才恍然大悟,咸口的,怪不得哑子端来了两碗,其中一碗是给杨兼的,毕竟杨兼是不能吃甜食的,这煮汤圆变成了肉汤圆,所以杨兼也可以吃一吃。
两个人一大一小正在吃汤圆,杨广含着半颗大汤圆,眼睛突然一眯,戒备的说:唔唔!
杨兼眼皮一跳,说:儿子,别噎着。
杨广赶紧把口中的大汤圆胡乱嚼了两口,咕咚伸脖子咽下去,重新说:有人!
原来营帐外面有人,杨广虽是个小娃儿,却一直非常警戒,有人在外面徘徊,杨广听到了跫音,因此戒备起来,说:甚么人?
哗啦
营帐帘子被打了起来,果然有人从外面走进来,杨兼定眼一看,笑着说:小玉米?你怕是闻着汤圆儿香味来的罢?也是饿了,来来,一起食夜宵。
尉迟佑耆站在营帐门口,有些局促,一副想要说话,又不知道从何开口的模样,杨兼对他招了招手,说:别傻站着,过来。
尉迟佑耆这才慢慢走过来,杨兼把碗里的汤圆分出来一半,推到尉迟佑耆面前,说:尝一尝,保证你耳目一新。
尉迟佑耆之前也尝过炸汤圆了,杨兼做的美味,大家是慕名而来,绝对不能错过,尉迟佑耆也吃过炸汤圆和酸菜炒汤圆,他本人更爱吃炸汤圆。
尉迟佑耆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汤圆,登时也睁大了眼睛,诧异的说:咸、咸的?
杨兼伸手搭在案几上,支着下巴,悠闲的说:对,咸的。小玉米,这咸味儿的汤圆,如何?
尉迟佑耆把剩下的一半汤圆也送入口中,仔细的嚼了嚼,说:鲜香四溢,也甚是美味,只是只是我没想到这是咸口儿,着实吓了一跳。
杨兼若有所指的说:这人活一辈子,何必有那么多负担呢,就像吃汤圆一样,想吃咸的就吃咸的,想吃甜的就吃甜的。
尉迟佑耆抬头看着杨兼,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摸了摸自己的脸面,没想到这就被杨兼看出来了,他微微低下头来,似乎不再犹豫,说:方才佑耆听到人主与卫国公说话,一旦世子成功换回阎氏,卫国公便会安排刺客,半路击杀阎氏。
杨兼听了并不诧异,说:的确是宇文直能做出来的事儿,干啥啥不行,捣乱第一名。
又对尉迟佑耆说:放心,兼会安排人手注意的。
尉迟佑耆点点头,又吃了两颗肉汤圆,这才回去睡觉了,走的时候倒是挺轻松,也没有愁眉苦脸的。
杨兼托着腮帮子,看着尉迟佑耆离开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自嘲的一笑,说:兼甚么时候才能想吃咸的吃咸的,想吃甜的吃甜的呢?
他说着,舀起一口肉汤圆仔细的打量,似乎要把肉汤圆盯成甜汤圆。
杨广可不知杨兼不吃甜食,是因着小时候的心理阴影,只当是杨兼的抱怨,并没有多留心,自顾自砸砸砸的吃着咸汤圆,吃一口,呷一勺汤,没一会子便把一整碗全都吃了干净,低头看了看自己鼓起来的小肚皮,为了不凸显小肚子,杨广稍微停了停小腰板儿,把小肚子收起来。
杨广咳嗽了一声,说:父亲暂时收监了白建,怕是又动了收揽的心思罢?
杨兼点点头,说:确有这种想法,既然儿子说白建是个人才,咱们不如把他收揽进来,毕竟未来的日子,咱们可不只是面对齐人这么一个敌人。
除了外患,还有内忧,小皇帝宇文邕、卫国公宇文直等等,全都盯着杨兼呢,杨兼还需要不断壮大自己,有备无患。
白建擅长养马,这年代打仗绝对脱不开马匹的干系,倘或能把白建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也是一桩好事儿。
再者说了,白建一看就是老实人,杨兼这个人,最喜欢的便是老实人。
杨广眼皮一跳,总觉得父亲话里有话,果不其然,就听到杨兼说:因为老实人好欺负。
杨广抬起小肉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又听杨兼发问:儿子,你可知道,为甚么老实人好欺负?
杨广自然不知他的歪理,明智的没有开口说话,但是杨兼完全不嫌弃冷场,自问自答:因着老实人很容易轻易原谅伤害过他的人,所以欺负老实人,没有后顾之忧。
杨广:听着父亲的口气,好像颇为自豪?
杨广说:父亲打算如何收服这个老实人?
杨兼想了想,摸着下巴说:欺负老实人的这个活计,咱们不能自己来,为父倒是想到了一个现成的人选。
杨广追问说:是谁?
日前杨兼在膳房门口偶遇宇文直的亲信欺负哑子,便顺手把哑子救了下来,那亲信如今在马厩里每日扒粪,不过杨兼觉得,这亲信必然是狗改不了吃屎的类型,绝对不会老实。
白建如今被扣押下来,杨兼的好主意,便是把白建分配到马厩里养马,如此一来,自然不可避免的和宇文直的亲信碰了面,宇文直的亲信天天扒粪,火气没地方撒,一个老实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杨兼笑着说:提问时间,他会不会欺负老实人?
杨广更是头疼不已,如何不会?自然是照死了欺负白建,可劲儿的欺负,加之白建还是北齐人,在这里没有身份地位,宇文直的亲信不欺负他还能留着他?
杨兼幽幽的说:如此一来,为父便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杨广自动忽略了这四个字。
白建自然会对为父感激涕零,杨兼笑着说:到时候归顺为父,不在话下。
杨广知道杨兼的鬼主意很多,而且全都是下三滥的鬼主意,不过兵不厌诈,甚么手段都不必在意,最重要的是结果。
第二日一早,杨兼便发话了,说是马厩缺人手,把白建发配到马厩去。
杨兼晨起之后,食了早膳,杨广端着汤药从外面走进来,今日杨兼没躲也没藏,还催促的说:快快,儿子,把汤药给父父。
杨广蹙眉,反复看了杨兼好几眼,还伸着小肉手,试了试杨兼的额头,似乎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热说胡话。
杨兼撇开他的小肉手,把汤药端过来,一口气饮尽,苦的死死皱紧眉头,说:喝完了。
杨广奇怪的说:每日里父亲用药犹似苦战,今日为何如此痛快?
杨兼说:喝了药,跟为父去英雄救美,难不成忘了?
是了,白建!
杨广已经习惯性头疾,原来今日杨兼这么痛快的喝药,是想去看白建,杨广无奈的摇摇头,把药碗送出去,这才回来推着杨兼的轮车,带着杨兼往马厩而去。
军营的马厩很大,马夫和骑奴们忙碌着,其中就有悠闲之人,可不就是宇文直的亲信么?和杨兼所料不差,宇文直的亲信来到了马厩,老实了也就两天,便开始猴子称大王。
白建乃是北齐的俘虏,被发配到了马厩,宇文直的亲信可逮着一个软柿子,一定要可劲儿的捏咕。
白建一身粗衣,给马匹添加了草料之后,正在给马匹洗鬃毛,宇文直的亲信带人站在身后,咕咚!一声便踹翻了白建的水桶,说:听说你是齐贼?齐贼碰我们的战马,是不是想要给我们的战马下药!?
白建一看他就知道是来找茬儿的,很平静的说:彦举是来照顾马匹的,并非下药,还不至于这般下作。
彦举乃是白建的字,因此白建自称彦举。
宇文直的亲信说:齐贼没有一个不下作的!谁知道你是不是给马匹下药!
是了!宇文直的亲信指着槽子里的草料,哈哈大笑说:你把马匹的草料吃了,我才信你没有下药,否则
白建看向宇文直的亲信,奇怪的说:你我同为马夫,彦举为何要证明给你看?
宇文直的亲信听到马夫二字,气的浑身打飐儿,说:你这狗儿!马夫?你阿爷我乃是卫国公身边的亲信,谁是狗马夫?!
白建上下打量了一下宇文直的亲信,说:当真是奇怪,你若不是马夫,为何会这身打扮,又身在马厩?
宇文直的亲信听着白建的挑衅,登时火冒三丈,说:好啊!今儿个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我姓甚么!
白建点了点头,说:的确,阁下并未报上大名,彦举的确不知你姓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