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7)

  杨广还是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眸微微一动,似乎在想对策,他想知道杨兼到底明了到什么地步,自己到底要承认到甚么地步?
  就在杨广衡量利弊之时,杨兼又抛出了一个重螃炸弹,说:宇文郎主还曾经听到你对他骆拔自称朕。
  杨广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向坐在案几边的杨兼,杨兼正好与他对视,四目相对,杨兼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手肘支在案几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杨广,说:这位朕,你到底是谁?
  杨广沉默了一会子,声音还是又软又嫩,开口的感觉却不一样了,冷笑一声,说:你早就怀疑我了么?
  杨兼听他这么一说,便是自己承认了,耸了耸肩膀,说:也不是太早,只不过小小的试探了一两下而已。
  杨广负手而立,两只小肉手背在背后,因着小胳膊有点短,背手的动作完全不像高冷负手,反而有点萌萌的,杨兼差点没忍住笑场。
  杨广轻笑一声,抬了抬下巴,这高傲冷酷的动作套用在小包子的身上,就变成了抬了抬肉嘟嘟的双下巴,杨广说:那你呢,你又是谁?
  杨兼终于收敛了笑意,眯了眯眼睛,说:儿子不乖,这是父父的问题。
  杨广其实并不知道杨兼的问题所在,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总觉得杨兼和上辈子的父亲不太一样,很多很多方面都不太一样了。
  父亲突然变化,因着他是隋国公世子的缘故,所以旁人都不敢有所怀疑,毕竟谁敢怀疑国公世子,除非闲的蛋疼,脖子太痒准备被人做磨刀石。
  而杨忠、杨整和杨瓒三人以前和杨兼也不亲近,突然发现儿子或者大兄亲近自己,也没有以前风流纨绔了,欢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追根问底。
  唯独杨广觉得不太寻常,但他终究不知道问题所在,自己目前处于劣势,所以只是诈一诈杨兼而已,奈何杨兼一点子也不慌乱,牙关咬的死紧,甚么也撬不出来。
  杨广终于开口了,说:朕乃后世的大隋之君,或许你觉得不可置信,但朕说的都是实话。
  杨广?
  杨广就是杨广?
  或许这话叫旁人听了会被笑话,小包子本就唤作杨广,甚么叫做杨广就是杨广?但杨兼此时心中震撼无比,自己捡的便宜儿子,本以为只是和弑父杀君的杨广重名而已,没想到此杨广就是彼杨广,躲不过还是躲不过。
  杨广似乎怕他不信,又说:朕是从后世而来,可以助你一路高升,别说是世袭隋国公这小小的公位,朕可以帮你平定天下,覆灭东面的齐人,南面的陈人!甚至是当今的人主,也可以帮你拉下马来,让你自行上位,登顶天下
  杨兼恍然大悟,是了,如果杨广并非杨广,又怎么可能三两下扎瞎了高阿那肱的眼睛,三两下把宇文直哄骗的团团转,直接扔到了稽胡人的老巢去?
  杨广把后世的事情说了一遍,杨坚如何上位,成为北周的大冢宰,又如何上位,统一南北,成为一国之君的,当然了,杨广把自己弑君杀父的情节全都给省略了。
  杨广说:我乃是父亲的儿子,父亲素来宠爱儿子,后来还将儿子立为太子,传位儿子
  杨兼听着杨广的大瞎话,不由笑了一声,把杨广的话头都打断了。
  杨广一张小肉脸扳起来,说:如何发笑?可是我哪里说的不对?
  杨兼是知道历史之人,他当然知道,杨广在历史上可是第二个儿子,隋文帝一开始册封的是长子为太子,根本没有杨广甚么事儿,再说宠爱,隋文帝似乎对儿子们都不是很宠爱,家教严苛,哪里有杨广说的那么玄学?
  杨兼咳嗽了一声,故意说:那我以后就没有其他儿子?只宠爱你一个人?
  自是没有。小包子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负着小肉手像模像样的踱了两步,又开始现成编故事,说:父亲生性淡薄,洁身自好,因此根本没有旁的儿子,就连女儿也没有,独独宠爱儿子一人,因此等到父亲统一天下之后,便立了儿子为太子
  杨广无限给杨兼洗脑中,偏偏他根本不知,杨兼虽然不是过来人,但他也熟悉历史。
  杨广强调说:我可以帮助父亲登顶天下,难道父亲只甘心屈居于旁人之下么?如今儿子帮父亲除去了宇文直这个心腹大患,难道父亲不相信儿子的手段么?
  相信,真是太相信了
  杨兼不动声色的想,自己这是不知不觉间,养虎为患了,竟然捡了一只小狼崽子,还当小可爱给喂肥了,如果一不小心,很可能会被反咬一口。
  这时候想丢掉便宜儿子,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毕竟杨广话里话外强调自己以后是世子,将来是太子,看样子是黏上自己这个便宜爹了。杨兼眼眸微微一动,随即挑唇一笑,很干脆的说:我们可以合作。
  杨广听到这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说:父亲英明。
  杨兼却说:但是要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杨广奇怪的说:是何三章?
  你等一等。杨兼说着,拿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蜜香纸,啪!一声拍在案几上,说:就是这三章。
  一则,父父说的都是对的。
  二则,父父做菜最好吃。
  三则,无条件敬爱、孝顺父父。
  家规补充协议:如果父父做错了,请参看家规第一则。
  杨广:
  杨广板着小肉脸,一时语塞,看了好几眼,这才狐疑的看向杨兼,说:这不是之前的家规?
  杨兼微微颔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无错,这就是家规,你我合作的条件就是这三章家规,你能遵守,便继续合作,你不能遵守,咱们便一拍两散。
  杨广当即说:自是能合作。
  杨兼微微一笑,拿出朱砂印泥来,摆放在杨广面前,说:画押。
  这家规之前画押过了,还按着杨广的小手印呢,不过杨兼执意如此,杨广便又将大拇指按在印泥里,轻轻沾了沾,然后盖在家规的蜜香纸上,说:如此,可以了罢?
  杨兼拿过家规,吹了吹未干的红印,说:成了。
  杨兼将约法三章的家规仔仔细细的叠起来收好,说:如此一来,咱们人前便和往日里一样,切不可露出甚么多余的马脚。
  杨广老神在在的点点头,说:正是如此,儿子也以为这样甚好。
  杨兼又说:至于现在
  宇文直被杨广哄骗,自己跑到了稽胡老巢去,说实在的,杨兼还要感谢杨广呢,左右不是自己烦心的事情,便站起身来,回到了床边上,向后一仰,呈大字躺在床上,说:现在睡觉。
  他说着,侧过头来冲小包子杨广招了招手,说:儿子过来,给父父做抱枕。
  杨广眼皮一跳,他还以为自己坦白身份之后,他们的相处关系会和以前大不一样,毕竟自己已经坦白了,自己是未来的一朝天子,那可是无比威严的,哪知道杨兼竟然还要自己做甚么人体工学抱枕。
  杨广沉着小肉脸,说:不可。
  杨兼挑唇一笑,哗啦一声从怀中掏出家规三章的蜜香纸,轻轻抖了抖,说:这上面可写着呢,无条件敬爱孝顺父父,现在是你孝顺的大好时机,快来给父父做抱枕,难道你想违背誓约么?
  杨广:
  杨广眼皮一跳,的确,家规是这么写着的,但是做不做抱枕,和违背不违背誓约,有甚么干系?
  杨兼振振有词的说:儿子连抱枕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父父,更别说什么共享天下了,唉
  杨兼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摇头说:看来说甚么帮助父亲登顶天下,都是骗人的言辞。
  杨广一听,头皮发麻,连忙迈开小短腿跑过去,一着急又有点漏风,奶声奶气的说:窝做抱枕!
  杨兼实在没忍住,嗤一声笑出声来,挥手就把小包子抱上床来,杨广毫无隋炀帝的威严可言,使劲踢腾着小腿儿,有点后悔一时脑热便答应了做抱枕,漏音的喊着:放、放开窝要被压死啦!
  第二日一早,因着是在延州总管府,所以杨兼也不好懒床,很早便起了,大家围坐在一起用早膳。
  杨广虽说在人前要装作和平时一样,但如今已经被杨兼发现了,所以杨广也懒得勉强自己装萌,肃杀着一张小肉脸,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都冷漠,一副老成的模样,自己扒拉着小勺子喝粥。
  宇文会不知昨天晚上发生了甚么事情,奇怪的看向小包子,说:哎呦,小侄儿今天怎么有点不太一样,是没睡醒么,看这小脸儿
  他说着,还伸手戳了戳杨广肉嘟嘟的小脸蛋,杨广小脸一板,冷冷的看了一眼宇文会,啪!抬手直接拍开。
  杨广还是个小包子,拍开宇文会的力度其实并不大,宇文会被拍开之后却愣了,小侄子一脸嫌弃的模样,那眼神凉飕飕的,让人后背发麻,愣的他连粥都忘喝了。
  杨兼一看这场面,稍微俯下身来,在杨广耳边低声说:儿子,不要如此肆意,小心被人看出端倪,太特立独行了,可是会引人怀疑的。
  他说着,舀起一勺粥水来,笑的无比慈爱,说:来儿子,父父喂你吃粥。
  杨广眼皮猛跳,自己压根儿不是个奶娃娃,不需要旁人喂饭,杨兼明明已经知晓了这一点,但还是执意要喂他吃饭,杨广觉得这可能是杨兼所谓的养成癖发作,虽杨兼也不知养成癖具体是甚么东西。
  杨广不好拒绝杨兼,只能硬着头皮张开肉嘟嘟的小嘴巴,把一大口粥都食了。
  杨兼笑着说:儿子,好不好吃?
  好粗小包子说话还漏风,奶萌的拉着长音,尽职尽责的扮演小可爱,还不忘了讨好一下杨兼,说:可素,没有父父做的粥好粗!
  杨兼笑起来像个大灰狼,说:我儿真乖,就是可心。
  虽小包子的外壳下面,竟然是老谋深算的正牌杨广,但是并不妨碍甚么,毕竟小包子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杨兼也不能亏待自己,便安心享受养儿子的欢乐罢。
  宇文会挠了挠后脑勺,前一刻还觉得小侄儿有些不同寻常了,后一刻他又觉得小侄儿和平日一样,真是奇了怪了。
  众人正在用膳,延州大总管李檦急匆匆大步走了进来,说:不好了,卫国公不见了!
  杨兼、宇文会和尉迟佑耆都知道宇文直被稽胡人抓走了,而且杨兼还知道,这是小包子干的好事儿。
  宇文会不怎么在意,说:嗨,怕是在懒床罢。
  李檦着急的说:不在舍中,找遍了整个总管府,都不见卫国公的人影,有仆役说,卫国公昨日子时出门,一晚上都没回来。
  齐国公宇文宪素来是个性子稳重,心窍玲珑之人,他昨日晚上虽没有参与,但眼看着众人的态度,也猜出了一些小小的端倪。他与宇文直只是表面兄弟,平日里根本不亲近,也没必要担心甚么。
  杨兼笑眯眯的说:或许是卫国公贪顽,跑到哪里去游山顽水了,也未可知。
  是了,跑到稽胡人的老巢去游山顽水了
  宇文会打岔说:就是了,咱们别管他了,等他顽够了,自己便回来了,说不定等他头发长出来了,自己也回来了。
  杨兼看了一眼宇文会,宇文会真是够坏的,竟然还调侃宇文直的鬓发。
  宇文会又说:要我说,咱们为今之计,应该想一个法子,把稽胡人解决了,他们横在水上,总是神出鬼没的捣乱,咱们到底甚么时候才能过河?
  呵!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冷笑,众人侧目一眼,竟然是小包子杨广在笑。
  杨广冷冷一笑,唇角挂着与甜萌格格不入的森然和冷酷,说:区区稽胡,何足挂齿。
  他说完这话,全场静默,鸦雀无声。
  宇文会挠着后脑勺,宇文宪眯眼打量小包子,尉迟佑耆正在吃粥,勺子嘎达一声掉在了粥碗了,李檦也怔愣在门口,大家都被小包子这气势十足的话给震慑住了。
  杨兼是最为镇定的一个,假杨广都变成真杨广了,还有甚么不镇定的呢?他稍微靠过去一些,小声说:儿子,霸气侧漏了罢?稍微收着点。
  杨广也是后知后觉,他已经在杨兼面前露馅儿了,所以懒得伪装,如今说出这话简直震慑全场,杨广表情登时一变,奶萌之气瞬间席卷上来,刹那变脸,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窝要吃辣个!父父给窝夹,给窝夹嘛
  末了,还拉了一个长长的奶音。
  杨兼立刻把小包子抱在怀里蹂躏,给他夹了一大块子的酱菜,堆得跟小山一样堆在承槃里。
  杨广: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刚才那话是他们的错觉,毕竟一个小包子,能懂甚么事儿,估摸着是听杨兼说多了,所以便记下来的。
  宇文会咳嗽了一声,把话题拉回来,说:当务之急是这个稽胡人啊,他们与齐人联合,我们该怎么办?
  杨兼眯了眯眼睛,说:稽胡人常年居住在这附近的山谷,他们擅长游走作战,又擅长水战,神出鬼没,如果不解决稽胡人,咱们是无法过河的。
  宇文会说:就是这个问题,但如何解决?
  宇文胄说:齐国公与稽胡人交过手,不如先问问齐国公的意见?
  他刚说完,宇文会便皱眉说:兄长,你身子没好,食了早膳快去歇息,别甚么事儿都瞎操心。
  宇文胄无奈的笑了笑,他才说了一句话,怎么叫做瞎操心。
  齐国公宇文宪说:稽胡之人,当真是神出鬼没,他们行舟于湖上,当时雾气朦胧,根本甚么也没看见,只听得将士们落水的声音,舟师全部坠水,根本无从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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