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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 第86节

  景玉:“啊?”
  她有点惊讶。
  希尔格是不是喝多了?他是不是忘记了这件事情?
  “他是不是喝多酒,忘记了?”克劳斯叹口气,绿色的眼睛有着温和的光芒,“希尔格怎么能让一个淑女在这里等待?真是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他会送你呢,”克劳斯从容地摘下右手手套,雪白的手露出来,优雅地朝景玉伸出,怜惜地开口,“小龙宝贝,我送你回去吧。”
  第67章 六十七颗
  景玉从小餐厅中走出的时候,外面还在持续不断地下着雨。
  她发现克劳斯的司机开的竟然是一辆库里南——当初她第一次和克劳斯参加狩猎、并快速成长的那辆库里南。
  景玉顿了顿,在外面的喧噪嘈杂中,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上车。
  这边有很多小酒馆和咖啡吧,都已经这个时刻了,还有些老人在喝酒或者喝红茶。
  梧桐树叶被风吹雨打,哗哗啦啦地作响,外面有或白或灰色的鸽子,敏捷地从树冠上落下,穿过雨幕,落在店铺屋檐下。
  这些鸽子都不怕人,悠闲地在屋檐下散步,一个个被喂的肥嘟嘟,整理着翅膀,呼呼啦啦地抖落一些雨珠。
  在德国,鸽子和鹅都是保护动物,人不可以随便去捉,他们很少会吃禽类。
  在来德国之前,景玉就听老师讲过,曾经有个留学生,因为捉了广场上的鸽子烤来吃被遣返。
  虽然这大概率是谣言,有危言耸听的成分在,但抓鸽子的确要面临着高昂的罚款。
  景玉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啄翅膀的鸽子,雨滴被风吹落,敲打在车窗上,有着细细密密的声音。
  她忽然有点点想家。
  克劳斯问她:“累了吗?”
  “还好,”景玉说,“看到鸽子,有点想念故乡。”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指腹贴着玻璃窗,声音慢慢地低下去。
  她家中街道那一片,就有很多鸽子,大部分是洁白的,在晴朗的天空中展开翅膀呼呼啦啦地飞出去,像漂亮的云朵。
  克劳斯明白了。
  他沉思片刻,告诉景玉:“虽然德国人不吃鸽子,但如果你想的话,明天我可以让人为你炖乳鸽汤。”
  景玉:“……”
  车窗外的鸽子呼呼啦啦地飞走。
  她转过身,手指离开车窗玻璃,友好地提醒克劳斯:“我偶尔也想文艺一下下,请不要打扰我刚刚酝酿好的思乡情绪,好吗?”
  克劳斯笑着道歉:“我很抱歉。”
  “你要明白,我不可能每天都想着吃吃吃,”景玉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的脑子里除了吃,还有其他、很多更有价值的东西。”
  克劳斯问:“比如钱?”
  景玉说:“尊敬的老东西,你再多说一句,就请立刻让我下车。”
  克劳斯忍俊不禁,看景玉:“抱歉,请您继续。”
  景玉满意地清了清嗓子:“刚刚说到哪里了?嗷,钱。”
  她义正词严:“钱当然也包括在内,这是个好东西。”
  克劳斯放缓声音,问她:“那你觉着它好在哪里呢?”
  他的声音和语气真的很具备诱惑性,让人忍不住顺着他的问题回答。
  “钱能让人生活的更轻松,不用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浪费在’怎么温饱’这件事上,”景玉没有看他,她侧脸看着车窗,盯着上面的雨滴,看着这些小小的水珠,“你可能没有体验过没有钱的窘迫——尤其是亲人为了省钱而不去体检,等身体不适、拖到受不了的时候才去医院,发现疾病已经没办法控制了。”
  克劳斯慢慢地握紧手指。
  这句话牵扯到一些微妙的回忆。
  在中餐厅中咳血的母亲,她的肺部整夜整夜的痛。
  晚上听到她因为身体疼痛而发出的声音,昂贵的药费,医生开出的高价诊疗单……
  景玉低声,无意识地又重复了一句:“你大概体会不到。”
  克劳斯没说话。
  他体会得到。
  “爱这种东西,好像并没有比金钱更高的价值,至少我现在还没有发现,”景玉视线有些恍惚,她怔怔地看着黑漆漆的车窗,眼底有一片茫然的神色,“当亲人因为发病而痛苦的时候,你总不能告诉医生,’我很爱他,我有很多很多的爱,请救救他吧?’”
  克劳斯看着趴在车窗上的景玉。
  他如此清晰地看清楚她的脸,四年来,他第一次从景玉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这种有些脆弱、茫然、无助的模样。
  以前的景玉,就算为了金钱发愁,为了学业懊恼,为了奶茶悲伤……
  也没有这样过。
  此刻的她,好像把自己身上所有尖刺都悄悄放软、收起来的小刺猬,小心翼翼地露出粉红色的柔软小肚皮。
  就这么悄悄地给他看一眼,就一眼。
  ——我相信你,所以给你偷偷看一下我藏起来的伤心事啊。
  克劳斯准备安慰她:“小龙宝——”
  “所以,”景玉猛然转脸看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眼睛亮晶晶,已经换了另外一副表情,语气轻快,“你答应我的那两晚赠品,能折现吗?”
  克劳斯:“……”
  他平缓呼吸:“jemma,你知道吗?你不提钱的时候,会让人心甘情愿地将所有珠宝都捧到你面前。”
  景玉懂了。
  她抬起手,准备做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但克劳斯抬头,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进一步行动。
  隔着袖子,克劳斯准确地捏住她的手腕,并没有用力,像是第一次使用筷子夹东西,担心会捏碎对方。
  景玉的胳膊上微微凉,透过衬衫印在克劳斯的手指上,他们的温度沉默地在此刻交融着。
  克劳斯温和地注视着景玉,目不转瞬地看着她的黑色眼睛。
  “但有一点很奇怪,”克劳斯微笑着说,“我竟然认为你这样叽叽喳喳的样子更美丽。”
  景玉心脏骤然一跳,缓慢有力地跳了一下。
  奇怪。
  好奇怪,明明对方说的话这么普通。
  明明克劳斯已经称赞过她无数次的美丽、淑女、优雅、可爱、聪慧、机智、伶俐。
  他曾经几乎使用过他所了解的、中文里所有的赞美词汇。
  但从来没有哪次的赞美,会像今天这样动听。
  景玉睁大眼睛和他对视。
  她从对方眼睛中看到自己的脸,脸颊奇异地染上一些光泽,像是兴奋,又像是薄怒,看上去好像都不像她自己了。
  这都不像她会做出的表情。
  景玉用力哼一声,用力将自己手腕从他手掌中挣脱。
  垂眼不看克劳斯,她自顾自地揉着手腕,不忘反驳他:“我当然知道我很漂亮,不需要你这样委婉地提醒。”
  “是的,”克劳斯温和地说,“你的优点不需要通过别人的语言来证明。”
  景玉停顿了一下,终于再度抬头看他。
  “我曾经说过,你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克劳斯说,“我很荣幸能见证你的成长。”
  他如此温柔地和她聊着天,使用她的母语,用她喜欢的思维方式。
  灿烂的金发整整齐齐,克劳斯绿色的眼睛中如今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如兄如父,克劳斯先生是优秀的老师,教导者,支配者。
  景玉忽然想给克劳斯先生一个拥抱,又硬生生地将这种冲动用力地压了下去。
  “谢谢您,”她使用了之前的敬称,“克劳斯先生。”
  “——不过,”景玉眼睛亮晶晶地看他,“我什么时候可以喝到乳鸽汤?雕先生还在为您工作吗?能给鸽子汤多加红枣百合枸杞吗?能给我多煮一些吗?”
  如今的克劳斯先生已经适应了她跳跃的话题,笑着跟上她的情绪变化。
  “会有,”克劳斯说,“只要你要求,什么都会有。”
  克劳斯将景玉一直送到酒店之中。
  景玉掏出卡来刷房间门,她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错用了银行卡。
  刷失败了好几次,克劳斯才发现,提醒她。
  景玉打开房间门,但并没有立刻走进去。
  她站在门口,停下脚步,看着克劳斯先生。
  犹豫几秒,景玉才迟疑地问:“你想要进来坐坐吗?”
  克劳斯没有动。
  房间的灯光如此柔和,微醺的景玉发丝被灯光映照的泛起淡淡黄色。
  克劳斯绅士地回答:“甜心,当你不再为问出这句话而犹豫的时候,我才可以进去。”
  景玉怔怔地看了他半晌。
  她困惑地问:“最近,你是不是给其他女孩子买奶茶了?”
  克劳斯深吸一口气,他友好地回答景玉:“你确认要问一个已经四个多月没有xsh的男人这个问题吗?”
  景玉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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