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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282节

  毫无疑问、非常显然地,这一举措给那些远地农民带来了极大的安心,得到了他们由衷地感激,这种感激之情只有一种方式表达,所以回家之日将近,他们劳动的热情反而愈发高涨,连一贯自认为比他们表现得更好的新玛希人看的都有点吃惊甚至羞愧起来,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提高了干劲。
  看着工程进度加快的外邦人没有对此多说什么,他们全都担负着领导和教导的职责,平日里就很忙碌,宣布假期安排之后就更加忙碌,只是在离放假还有不到五天的时候,以一种尽可能平淡的、但又压抑不住喜悦和骄傲的语气告诉自己负责的建设者:
  联盟剧团回到了新玛希城。他们将为工程的建设者们带来精彩的演出。
  短暂的惊愕后,此起彼伏的欢呼响彻了工地。
  这可真是一个大惊喜!
  交易会已经落幕了一段时间,许多人依旧对那些惊艳的舞台演出念念不忘,难以自拔。从新玛希城回去的人会手舞足蹈,极力向那些对他们的经历好奇的人们传递自己的见闻,虽然大多能得到十分真诚的惊叹和神往,但耳闻总不如亲见,讲述者只恨自己不能描述出十分之一,又担忧那些色彩鲜明的记忆会在自己愚钝的头脑里褪色,他们总想着自己也许一生只有这一次能见到这样的表演了。
  而如今联盟剧团居然回来了!
  并且不是在城市,而是到他们的工地上来演出!
  这下无论外邦人在工程建设者之中的威信多高,也难以压制他们被激发的热情了。人们的精神不能再完全集中在眼前的活儿上,可能出乎一些人预料的是,他们什么活儿也没耽误,并且下工之后依旧精神饱满,因为剧团演出的舞台需要他们自己来搭建,所有愿意出力的人都去出力,舞台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搭建好了。
  第431章 返乡与糖
  “没想到演出的效果会如此之好。”
  “因为以前实在贫瘠。”
  “贫瘠也不等于全盘接受。只是美和真实生来就有力量。”
  “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活动吗?”
  “这是和劳动、教育、训练一体的,当然还会有。”
  “多久会有明显的效果?”
  “随时。”
  “显现到行为上呢?”
  “那就要看客观环境了。”
  这场持续了整整三天的新年演出,不出所料地取得了圆满的成功。远地的农民们心满意足,带着他们的“零花钱”——他们的劳动报酬已在交易会上用实物预支了,所以他们得到的只是“零花钱”——和新年礼物,加上那些他们努力积攒的东西,可谓满载而归地走上了归家之路。车队有佣兵护送,加上外邦人的威名威慑——白船去普林霍尔一游之后,大概已经没有人再认为外邦人的力量出不了门了,总而言之,他们就这样开开心心、安安全全地回了家。
  明明是去还债的,却如同衣锦还乡,骄傲非常。
  受雇而来的佣兵头目冷眼旁观这些沉浸于幸福之中的村民,对他们的愚蠢嗤之以鼻。
  明明如此愚蠢,如此无能,却又如此幸运……
  凭什么呢?
  即使是拿钱干事的活儿,佣兵们也不免为此情绪难平。他们原本在这一行也有些名气,却一接到密探的私信就偷偷出城,一干人马趁夜登船,一路惊险万分地穿越峡谷激流,舟马劳顿,终于赶上新玛希城的招募,通过面试拿到印鉴,还未来得及多看这座城几眼,又匆匆离开,从繁华之地走进荒原,沿着遍布车辙的道路一路直行,来到满目尘土的所谓建设点,直到此时才终于得以休息。
  平心而论,他们一路紧赶慢赶并非雇主为难——外邦人出了名的不会为难下等人,工地虽然不及城市繁华,对他们的招待也不差,不仅住处伙食都好,一来他们就赶上了剧团演出,不像那些劳工每日仍要劳作,他们除了同雇主开什么商量会之外的时间全由自己支配,可以从早到晚都守在舞台便寸步不离。
  想想这三天真是过得如梦似幻!吃得很饱,睡得很暖和,还见到了慕名已久的表演,发现它们比自己想象过的还要精彩,令人如痴如醉,虽然必须协助那些外邦人维持舞台下的秩序略为烦人,因为从各个建设点赶来的人实在太多了(这倒是再度证实了从城中传出的消息),不过当剧团结束一天的表演,演员们拿着本子来找观众询问观感时,由于他们离得最近,看得最多,又有在别处的见识,因而演员很关切他们的意见——哪怕他们并不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三天时间,佣兵们对外邦人的看法已经改变,当不得不离开那处开阔而杂乱的建设点时,不少人都流露出了恋恋不舍。
  护送村民的任务枯燥无比,因为自外邦人建起这座新玛希城,周边匪患已经为之一空,几次武力炫耀更是令诸邪退避,领主哪怕穷得发疯,也不敢再派人去假扮剪径强盗,大路安全得很。他们这些佣兵之所以能接到这份钱多事少的工作,不过是由于外邦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地)谨守界限,即使已经数次向周边的展示獠牙,也不轻易用自己的武力侵犯其他领主的领地。
  路途无聊,村民吵闹——他们显然已经在很短的时间里被外邦人宠坏了,竟然目中无人到在这些佣兵面前对他们的雇主品头论足:说他们人有多少,看起来是年少还是年老,不久之前还是奴隶,现在却能够管着这么多人,一副特别有本事的样子,如果新玛希城的城主自立为王了,也不知道他们之中能有几个贵族?或许一个都没有,毕竟贵族是不应该接触泥土的……
  不止一次,其他佣兵偷偷问这位小队长:“他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呵。”小队长冷笑。
  但他们有职业的操守,除了完成雇主的安排不会多干别的事情,车队沿着越来越坎坷曲折的道路继续向前,不到两日就抵达了第一个村庄。背着大包小包的村民从马车上跳下去,兴高采烈,先是快步,然后变成了小跑奔向路口,佣兵团长从车队的队长那边接到要求,要小队长带着几个人不远不近跟在背后,这是一种保护,却招来了对方警觉的目光。
  以佣兵素来的名声来说,他们的警惕也算理所当然,小队长和他的伙伴们双手一摊,露出无害的模样。
  村民只能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村庄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暗沉的冬日天空下,只有几缕炊烟升起,他们走得越近,熟悉的景象看得越清晰,还未等他们呼朋唤友,路边突然冒出一群人来,他们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对方则径直向他们走来。
  “管、管事?”
  “好呀,你们可回来了!”领主管事双眼圆瞪,怒气冲冲,“瞧这一身,不安分的家伙!你们肯定都被外邦人收买了!”
  他将手一挥,“让我们瞧瞧你们带回来了什么渎神的玩意!”
  村役一拥而上,返乡村民们发出惨叫和愤怒的大叫,本能让他们抵抗,但另一种长期受训而形成的本能又阻碍他们作出强力的抵抗,束手束脚的拉拉扯扯中,一半以上的村民包裹都被强抢过去,被抢走的包裹越多,剩下的人手脚越是软弱,直到一个结系得不太紧的包裹突然散开,里面的东西纷纷落地,一声脆响响起,众人朝地上看去,一个浅绿色的玻璃灯盏摔在衣服、手巾、梳子、碗勺、干粮和糖块等等零碎中间,连着灯座的长灯芯拖了出来,液体流淌到地上,火油的气味开始弥漫。
  包裹的主人呆滞地看着地上,村役扑上去抢衣服,不小心被碎玻璃扎到的人发出痛叫,返乡村民一些看着疯狂的村役,一些看着那名失去了最珍贵财富的同伴。
  这盏灯……不是他们可以通过工地劳作得到的东西。
  “喂!”
  一直旁观的小队长大声叫道。
  人们好像被惊醒一样,纷纷朝他看去,目光触及他的坐骑,领主管事脸上的凶狠开始外强中干,连语气都变化了:“你们是什么人?!”
  “佣兵。”小队长不远不近地说,“他们欠外邦人的债还没还完呢!七日一过,他们必须回去!这些人的名字,外邦人可都记下来了!”
  “外邦人”这个词一出现,领主管事和村役就好像遇见了猛兽,有人甚至后退了一步,管事仇恨地看着佣兵们,又将仇恨的目光转向返乡村民,片刻沉默后,他转身一把将包裹从呆立的村役手中夺过来,打开绳结,掏出一半或者更多的东西扔进布袋——但没有拿走那身细织工衣,才将包裹重重砸向村民胸前。
  “这是你们应交的劳务税!”他大叫道,接着转脸看向其他还拿着包裹的返乡村民,恶狠狠地说:“交出来!”
  佣兵不作声地看着他们收税交税,领主管事带着村役拿着布袋离开,村民们才慢慢走回村庄,那些虚掩的柴扉后也显出了绰绰的人影。
  佣兵们掉头离开。
  等候在大道上的车队隐约听到了一些动静,车队的队长——一名被外邦人提携起来的新玛希人过来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佣兵同他说了,他回去和车队的车夫们商量过后,又将此事告知了其余的返乡者。
  下一个村庄并不意外地也有领主的税官,佣兵们依旧跟在返乡村民的背后,看着他们从路边山上折来粗木棍,紧紧握在手中,身体前倾,一步一步向村子的入口走去。一见这般阵仗,守在路口的领主税官就不由自主地慌了,虽然村役们也有棍子,他还带着鞭子,但返乡者的反抗是完全不在设想之中的,何况这些村民经过两个多月外邦人式的伙食滋养,身体已经比他们离开时强健了许多——至少比税官要强壮。
  “你,你们要干什么?”他虚弱地叫道。
  接近到只差十几步的时候,返乡者们才停下来,走在最前列的村民像狼一样盯着他,“你们又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税官想起领主,心中产生勇气,但看到那些手臂粗的棍子,想起他们是从无法无天的外邦人那儿回来的,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我以领主的名义——”
  “你要是来收税的,”那名年轻的村民恶狠狠地打断了他,“拿着这个,滚吧!”
  他把一个大家凑成的包裹扔过去,税官慌忙躲开,他背后的村役有点不知所措地接住了它,“税我们交了!七日一过,我们还要回去!别拦着我们,你们想得罪外邦人吗?”
  最后一句话起了很大的作用,税官慌忙离去,毕竟他也不是全无收获。
  佣兵回去之后再度向车队队长讲述了他们见到的状况。
  将返乡村民全数送到用了三天时间,车队最后在一名领主的领地留下暂时休憩,并对这一路的状况进行了统计。
  统计的结果是,被拦截强行“收税”的村庄占了总数的二分之一,数量似乎不很多,因为有三个领地不向他们的领民要求任何东西,他们的领主早已向外邦人投诚,前段时间还遣人带着物资回到城堡,一方面安抚家人,一方面是告诫他们务必配合外邦人,不要冒犯他们和任何受过他们庇护的人,车队就是留在一个这样的领地上。
  包括第一个遭遇此事的村庄在内,没有一个被“收税”返乡者是不反抗的,这同他们上次从交易会归来的状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领主们固然不敢轻易得罪外邦人,害怕给他们讨伐自己的借口,但又很难控制自己的嫉妒和贪婪,交易会那次他们犹犹豫豫地出手了,不敢抢得太多,只拿走一半,得到了很大很大的甜头,即使知道这次村民是去还账的,估计是光着手去,光着手回来的,他们依旧产生了“无论如何都能榨出点儿啥”的念头。
  他们好像没想过村民会反抗,并且好像失心疯一样,一次比一次反抗得坚决,一次比一次反抗得强硬,虽然他们最终拿到了比预想中还要多点儿的东西,但那是因为外邦人对这些村民好得毫无道理,让他们平白得了不该有的好处,即使大部分留在自己手里,上供给领主们的还有那么多。
  可是想想普林霍尔城的遭遇,无论那支油水丰厚的车队经过领地时是如何地得意洋洋,那些已经被外邦人侵蚀了灵魂的村民又是多么可恨,他们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哪怕不去想那神乎其技的天降雷霆,外邦人还有一门同归于尽的诅咒,可以用这门邪术将成百上千人一同拉进地狱——可是在奥森郡发生过,还被他们编进了戏剧,将一干观众吓得魂不附体过的!
  “他们可能以为那出戏剧是我们在为自己辩解,向外人表示威胁。”车队的队长,那名新玛希人说,“但对我们来说,这是在展示失去亲友的伤痛。”
  “我们?”小队长若有所思,“你和那名特许商人是朋友吗?”
  “我听说过他的名字,没有和他说过话。”队长说,“如果他还活着,我们可能会成为比较熟悉的人。”
  “你们有相似的经历吗?”
  “我们来自同一个地区。”队长说,“我以前听过他母亲的故事。”
  那出戏剧登上舞台之前,剧本的创作者之一,精灵来同他交流过。小队长对他竟然能与精灵面对面同处一室感到非常吃惊,“天哪,你可真是个幸运小子!”
  “他们来了好几个呢,在城市里见到他们很容易,因为他们经常换岗位‘体验生活’。”队长笑着说,“工地上也有呢。”
  “我怎么没见过!”小队长叫道。
  “人家视力好,在很远的地方就能把演出看清楚,不和大家挤来挤去的。”
  小队长在感叹,队长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出神,突然他说:“我们会报复回去的。”
  小队长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你——你们?你们竟然、你们真的……?”
  车队队长坦率地看着这名来和自己拉关系的佣兵。
  “那难道不算报复吗?”小队长低声问,“死了好几十个贵族!还有当时刑场上所有的人!这可是一场屠杀,这竟然还不够吗?”
  “一条性命换了那么多人命,这确实是很足够了。”车队队长轻声说,“那么多人都为此而死,其实很多人都罪不至死,这是一出惨剧。只是伊尔他只有一个人,他完全绝望,没有任何别的办法,那些人又做了那种会让诅咒变得最深的事情……但我们要报复的并不是人。”
  “我们要追根溯源,问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然后,我们消灭那个源头。”
  小队长回去的时候,一名相熟的同伴过来告诉他,团长要见他。
  他作足了准备,然后听到团长对他说:“你干得不错。”
  “竟然这么快就能让外邦人的附属同你交好,你确实干得不错。”团长盯着他说,“告诉我,你只是一直都爱到处勾搭,所以才同那些新玛希人相处不错,还是因为你别有所图,才去他们那儿找新的出路?”
  “我深爱着一个对象,为她神魂颠倒,永远不会背叛她。”他诚恳地说,“那就是金钱,团长。我难道不是一直这样吗?”
  团长鹰隼般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他,好像要从他的面皮看进他的骨头,小队长任由他打量,肢体语言显示出他有些紧张,但总体上是坦然的。终于团长笑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小伙儿,从来没有辜负过我的期待。”他说,他掏出一个钱袋,立即将小队长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团长抛了抛这个袋子,让钱币碰撞出悦耳的声响,同时一错不错地看着小队长,“现在,我有一个好差事要交给你。”
  “我的好团长,那你就赶快把它交给我,无论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都会去。”
  团长向他走近两步。
  “加入新玛希城。”他悄声说。
  小队长一怔,“就这样?”他狐疑地看着团长,“谁都可以加入那座城,它简直来者不拒。”
  “我们当然不要你那样进入。”团长说,让他把耳朵伸过来,“我们要给你一个机会……”
  小队长侧耳倾听,一个计谋流进他的耳朵,他却想起了交谈结束时车队队长同他说的话。他说“你们的团长是一名伯爵的次子,他和他的兄长一直有密切的联系”,小队长做出不在乎的样子,说“所以我们一向颇有门路”,队长看着他,问:“如果这些门路无一不通向绞架呢?”
  好家伙,你们真是一群好家伙。名叫罗萨尔·扬的小队长心里想。
  真可怕。我喜欢。
  联盟于绝大多数人无知无觉时从大陆的最西端崛起,新玛希城作为它向外界试探而出的第一步,落地后就在相当范围内引起了剧烈震荡。无论他人对开拓者及其建立的这座城市何以名之,人们都牢牢地被它及它所推动的变化所吸引,像平静的河面上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旋涡,将周边的一切都卷入。
  追溯开拓者在此地发展的足迹,可以看见各种偶然和必然的交织,但从某个时期起,偶然的因素越来越少,一种意志越来越清晰地显现于开拓者及其追随者的作为之中,即使谣言、偏见、自以为是的解读一直如迷雾模糊他们的形象,扭曲他们的作为,在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的作用下,这座城市发展的脉络依旧在现实和精神的两个层面迅速延伸。
  严冬将尽,春日将临,埋下的种子终要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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