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赢不了就加入
再度出来的诗妍姑娘看起来笑靥如花，内心却很失望。
适才跳舞的时候，她已仔细观察过了，此番前来打茶围虽说有穿锦衣的豪绅；也有国子监的学子，但这些人的身份嘛……只能说不高不低。
比起寻常百姓，他们当然称得人上人，但对于她这种花魁来说，明显还不太够资格。
尤其里面居然还有个怪人，竟带着一位女捕快来了！
什么意思，故意来恶心自己的吗？
烦闷的她已打定主意，今晚就随意找个看顺眼之人，然后陪他下下棋、聊聊天便打发回去。
至于留宿，那是不可能留宿的。
“承蒙诸位赏光，寒舍蓬荜生辉，诗妍感激不尽。”她缓缓施了一礼，随即美目盈盈地望向众人，曲意逢迎道：“不知今晚诸位可想玩什么雅令？”
所谓雅令，就是读书人喝酒时的助兴游戏。
现在人一般都玩个扑克、骰子啥的，古代也有类似的筹令和骰子令。但读书人自命清高，当然不会玩那些，便将对联、谜语、诗词等文字游戏，作为喝酒时的助兴和消遣，称作为雅令。
而这，也便是打茶围开始了。一般由姑娘充当令官，也就是裁判，品评前来众人的才学水平。
“小弟，你认真点，已经开始了！”马若男当即来了精神，又推了推马子健。
马子健却没啥兴致。
人都这样，脑子越告诉自己别干啥事儿，偏偏心里就越痒痒。这会儿他已止不住钻起牛角尖儿，想着命案的来龙去脉、蛛丝马迹。
无论马若男那里怎么着急，他都提不起精神。
以至于最后，只见诗妍那里盈盈起身，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小女子有些乏了，先行告退，几位慢饮。”
这场打茶围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如果诗妍花魁瞧中了某人，就会让婢子将其留下，引入后院儿的屋中。
如果没有，婢子就会送客，开启下一轮打茶围。
当然，一般都会选个人留下的，她们也不想落个矜骄傲慢的名头。但留下来也不代表就可以留宿，客人更别想着用强。
一旦被青楼打手丢出去，不仅会被列入整条青楼街的黑名单，还会成为地方上的笑柄。
众人这时既期待又忐忑地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半柱香后，婢子走了过来，娇声道：“我家娘子有请国子监的赵公子进屋喝茶。”
客人们惋惜的摇头，唉声叹气，也有笑着恭喜赵公子。
赵公子面带微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马若男见状却不依了，一拍桌子道：“一个国子监的学子班门弄斧，竟然也被那眼瞎花魁相中了，真是好笑！”
赵公子脸上的笑容当即难看起来，道：“这位捕头，你若是对在下的才学不服，适才打茶围的时候便可展露锋芒。反倒现在诗妍姑娘定了人选，你又大吵大闹起来，未免太输不起了吧！”
“输不起？……”马若男当即冷笑，一把拽起马子健道：“我小弟适才是有别的事，才耽误了打茶围。你一国子监学子，敢说比得上乙榜第七名进士、翰林院编撰？”
马子健就一脸的懵：这是躺着也中枪？
“乙榜进士第七，翰林院编撰？”这一下，赵公子脸色也变了：他虽是举监身份，乃各省选送的才行俱优生员，但说到底不过是个秀才。
进士是什么？
不客气地说，进士就是秀才的爷爷，中间还隔着举人这个爹呢。
当然，赵公子也完全有可能顺利通过乡试、会试、殿试后也成为进士，被授予翰林院清贵身份，由孙子逆袭成爷爷。
只不过那概率……怎么说呢，漂亮国那里还说每个漂亮国的孩子，都可能会是未来的国家总统呢。
谁也清楚，那仅仅只是个‘可能’。
然而青楼睡花魁这种事儿，不仅关乎面子，更关乎性福。
哪怕明知自己没多大胜率，赵公子也强撑着架子道：“规矩就是规矩，就算你弟的才学比我好，可在打茶围时一言不发，事后又来反悔，这又算什么？”
这时诗妍也再度现身——出了这档子事，她当然需要出来调停一下。
不过，心头已很烦躁。
作为这条娱乐场所街上的花魁之一，她早已习惯争风吃醋的破事儿。事实上，这种事儿发生越多，对她的身价越有益处。
并且今天这事儿，还不算怎么奇葩，前段日子隔壁那家青楼调停的，还是一次……狗血的父子相争，都成了京城笑谈，那位花魁也由此身价倍增。
但这种事儿新鲜一次也就够了，何况这次争风吃醋之人的关系，也没那么戏剧性，只让她觉得无聊。
可当听到那个女捕头说自己弟弟是今科进士、翰林院编撰时，心中的烦闷一下随之纾解了不少，甚至还有些窃喜：“翰林院编撰的官职虽不算高，却是科举正途出身，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相比那个什么国子监的赵公子，自己还真是眼拙了。哪怕跟其他姐妹比起来，他这身份算不上什么，却也能交代了。”
想到这里，脚步不由轻快了几分。
“赵公子，打茶围不过是助兴之举，并非说过谁兴致高一些、多作几首诗词，便是什么赢家胜者，我们庭芳斋可没这种说法。”
先看似轻飘飘地给事件定了性，暗中偏袒了马子健。
随即又看向身旁的婢女，道：“此番小女子邀请赵公子留下，其实是小兰仰慕赵公子的才情。而小女子与小兰情同姐妹，便想遂了她的心愿。”
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将自己的婢女推出去侍寝，也算给足了赵公子面子。
然而她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事儿当事人不掺和还好，一出来这样调停，更落了赵公子的面子。
“诗妍姑娘，《孟子》里有云，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打茶围向来就是赢者居之，若按你这种说法，我等以后也别费这个劲了，直接报身份官职便可。”
说罢鄙夷地瞟了马子健一眼，又看向其他客人，大声道：“若这位编撰大人在诗词上赢了，在下无话可说。”
“假若不是如此，各位以后也别花冤枉钱了。没清贵的身份和官职，咱诗妍花魁非但看不上，还会出尔反尔的！”
诗妍闻言，俏颜陡变：好毒辣的言辞！这是明着嘲讽自己贪恋权势、爱慕虚荣，一旦这等恶名传出去，自己可就完了！
得不到的，就要毁掉……这赵公子的心肠，不可谓不歹毒。要刚才真请了他喝茶，还不知会如何得寸进尺。
一时间她束手无策，求助的眼神不由看向马子健。
“在诗词上赢过你就行了吗？”周围这样吵来吵去的，马子健也不可能集中注意力想案情了，不耐烦道：“可否借诗妍姑娘这里笔墨一用？”
“哦哦，小兰快去拿。”
很快笔墨齐备、宣纸铺好，他不客气直接剽窃，笔走龙蛇写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半阙落下，神色不由一亮：好强的肌肉记忆，这书法笔酣墨饱，如行云流水，力透纸背，已颇有一番意境。
当下再不迟疑，把下阙也一挥而就：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写完收笔，对已呆若木鸡的赵公子道：“怎么样，这词还可以吧？”
面色惨白的赵公子身子晃了晃，似乎这才回过神来。
然后眼珠又转了一下，忽然大声笑道：“马兄果然低调，若非在下适才激将，这等文采斐然、感人至深的好词，又怎会惊现于世？”
嗯？……这是知道赢不了自己，立马就叛变加入？
这位赵公子可以哟，有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