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江闻岸伸手抵住:好热,我想起来了。
嗯。沈延闷闷答着,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半晌才放开他,也跟着坐起来。
船已经靠岸,金玉山庄坐落在一座岛上。
跟着张金燕上岸,他们远远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浅滩上有什么东西,海浪往上涌的时候时不时将其淹没,但那东西始终停在原地。
走近了些,沈延已经看清,当下遮住了江闻岸的眼睛。
江闻岸很好奇,坚持要看,不管不顾扒开他的手掌时却差点要吐了。
躺在海滩上的分明是前几日那个出示了掌船使令牌给他们看的人。他大张着嘴巴和眼睛,几乎被烈日暴晒成干,模样十分丑陋。
尸体浸泡在咸海水里,发出腥臭味。
江闻岸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捂住鼻子。
沈延问道:燕姐,是您让人杀的他么?
不是。张金燕十分淡定,直接走到尸体旁边蹲下查看,还上手了。
江闻岸这才看清,原来那个人四肢都被金色的钉子钉在海滩上。
张金燕拔下钉子一看,细长的柳叶眉微微下压,长月盟?
她看向沈延,你的青玉坠子给我看看。
那天调侃他一番之后张金燕已物归原主。
沈延将青玉坠子解下来,与长钉细细比对,才发现二者之上同有一个月牙印记。
看来就是长月盟的人做的。
怪不得他们上船之后果然没有人再追上来,看来就是因着长月盟的人早就通过沈延腰间的玉坠认出了他,暗中保护着,将人解决了。
只是他们惯了高调,悄无声息杀了人也就算了,还延续着一贯的作风将人送到了他们面前,明晃晃地告诉他们,人已经解决了。
佟玉婉和琉月菱两方的人,阴差阳错同时保护了沈延,一方护他们安好,另一方帮他们切断了后方追逐的人。
金玉山庄在小岛的中心,从岸边上去还要走一段路,岛上正如张金燕所说,确实全是女子。
而两个大男人跟在张金燕身后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沿路不乏热情地与张金燕打招呼的女子们,无一例外都毫不掩饰地将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这里的女子都热情大方,难得来两个男子,总是觉得好奇新鲜的。
庄主,这是打哪儿来的两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我看了都想抢回家去了。
另一女子不甘示弱,我喜欢这个文弱的公子,一看就是个风流书生。
她说着就朝江闻岸抛去媚眼,公子,你写字来我研墨,岂不美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那我就要这高个儿俏公子了,瞧瞧这身量。
周围的女子都掩着面,顿时娇笑声一片。
江闻岸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热情,他悄悄看向延延,却发现他面无表情,好似他们在讨论的人与他无关,只是紧紧牵着江闻岸的手。
好了好了。张金燕高声制止了她们的臆想,也不去海滩边照照自己都多大年纪了,这个小的,年岁是你的一半呢。
她指着二人,你们呀,一个都别肖想了,人家是一对儿呢。
嗨呀。众人这才发现两位俊逸公子的手一直是交握的,当下觉得没劲儿,那你带回来做什么,害我们白高兴一场。
张金燕只是笑,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只轻飘飘丢下一句话:这是玉儿的儿子儿媳。
人群十分默契地静默了一瞬,过了一会儿,嘈杂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炸开了锅。
不过他们已经走远。
山庄没有大门,亦无任何牌匾指示,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席卷全身,便知是进了金玉山庄。
青竹苍翠,入内稍显昏暗,身上蒙了一层绿意。
走在石子路上便有小丫头出来,手持着团扇快步跟在张金燕身旁边走边扇。
罢了,你且停下。张金燕指挥着她去告知老太太,就说是玉儿的儿子来看她了。
丫头去后,张金燕又解释道:老太太虽不是岚族人,却自小在岚族生活,抚育了许多孤苦伶仃的岚族儿女,是看着你娘长大的。不过现下有点认不得人,这会儿以为你娘还好好地出了外边,许久没回来看她呢。
你们一会儿进去了好好说话,别让她知道你娘的事。她说着叹了口气。
哪知老太太没有问他母亲的事情,甚至根本没给他们说话机会,刚一入内,一根拐杖就招呼了上来,结结实实地打在沈延腿上。
他愣了一下。
江闻岸一惊,连忙将延延拉开。
那白发弯腰的老太太杵着拐杖,精神抖擞地迈着碎步子追上来,一把将江闻岸拉扯到身后。
江闻岸还没来得及感叹这老太太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手上的拐杖又打在沈延身上,后者没怎么躲,乖乖受着,哭笑不得看着江闻岸。
她温和地拍了拍江闻岸的手,玉儿你别护着他。
看向沈延时却变得有些恼,这次倒不躲了,还算你学乖了。沈时南,你带着玉儿出去这么多年都不曾让她回来看我一眼,该打!
沈时南?
沈延微微睁大眼睛。
当今皇帝本名为沈时乾,而沈时南是皇上的弟弟,据沈延所知,皇帝登基的第三年,沈时南被派往北疆,最终战死沙场。
他和母亲又是什么关系?
还未及他细想,张金燕哎哟,哎哟的声音传来:我的老太太呀,我就回去换了件衣裳的功夫,你又开始打人了不是?
她说着将老太太手上的拐杖按了下去,让她好生拄着。
那老太太拐杖点地,看着沈延哼道:这小子就知道哄我,哄得我把玉儿给了他,倒让玉儿不肯回来看我了。
她说着握紧江闻岸的手,一遍遍喊着玉儿。
张金燕脸上笑容一僵,继而道:老太太您糊涂啦,这是玉儿的儿子,他叫沈延,他带着妻儿回来看您哩~
胡说!老太太的拐杖不轻不重地敲在张金燕身上,斥道:你还真当我老了眼花了不成?这明明就是沈时
哎老太太张金燕打断她,老太太您今儿个这莲子羹是不是忘记喝了?
她吩咐着:采儿,把莲子羹给老太太盛上来。
哎呀!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江闻岸手上,拍得他一愣。
对对对,莲子羹还没喝呢,玉儿来,玉儿最喜欢喝莲子羹了,咱们一起喝。
见老太太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张金燕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闻岸则被牵着去喝莲子羹。
刚刚在老太太的期待中喝下一口,见着她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江闻岸稍稍放松,老太太您也喝。
诶!老太太低头喝了一口,再抬眼时目中似有迷茫,看向江闻岸时疑惑更甚:你是谁?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张金燕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对着他摇摇头,自己坐到了老太太身边。
她拉着沈延介绍道:老太太,这个是玉儿的儿子,名叫沈延,这位是
玉儿的儿子?一听,老太太立马激动万分,拉着沈延左看右看,口中不住喃喃:像,是像。
沈延还没明白她说像什么,老太太又拽着他手泪眼婆娑询问:玉儿呢?玉儿去哪了?她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沈延显得有些无措,但还是硬着头皮撒了谎:我母我娘她出去外边游玩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说很想念婆婆的,让我代为转达。
出去玩了啊?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勉强点了点头,好啊,出去玩好啊,年轻人总不能一直在这儿。
你是玉儿的儿子?玉儿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她颠三倒四说着,沈延都一一耐心回应,直到她看向江闻岸,那这个娃子是谁?
他啊,张金燕半道插话,替他们回答了,哎哟,这是小延的妻儿,算是老太太的半个孙媳妇儿呢!
孙媳妇儿?她眼中神采奕奕,看看江闻岸又看看沈延,问道:你的妻儿?
沈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看向江闻岸,目光中带着询问。
先生说过以后不许胡乱占他便宜。沈延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苦恼,把问题无声抛给江闻岸。
看着老太太期待的神情,江闻岸没由来地有些紧张。这种情况也许是有更好的法子,不是非得说自己是延延的妻儿,但在这一刻江闻岸不忍心说。
他微微一笑,轻轻嗯了一声。
沈延的身子顷刻间僵住了,他发觉自己无法动弹。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先生应该会给出其他更为合理的解释。
可是没有,先生承认了。
先生说他是自己的妻儿。
作者有话要说: 延延:先生果然喜欢我
第50章
江闻岸却有些忐忑,仔细观察着老太太的反应。
好啊!多好的孩子!老太太拍着江闻岸的手,又拉过沈延的手来,将二人的手握在一起。
沈延的掌心很热,放在他的手上,慢慢收紧。
因着二人说是一对儿,张金燕自然只给他们收拾了一间屋子。
夜晚,江闻岸一边在纸上勾勾画画一边与沈延讲话。
你觉得上次那些人是太子派来的么?
沈延摇了摇头,不一定,掌船使是六皇子那边的人,也许跟太子有关系,但也有可能没关系。
毕竟六皇子从来也与他不对付。
你早就知道?江闻岸有些惊讶,你不是看了令牌么?那怎么还上船了?
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
嗯。人太多,不上船也跑不掉。
江闻岸反应了过来。
那时候岸上人群聚集,许多船夫一股脑儿全涌了上来,场面十分混乱。
六皇子若是打定了主意要除掉延延,不可能没做好完全的准备。
只要他们稍有反抗的举动,说不定隐藏在人群的人就会冲上来,若是那样才是真正的措手不及。
不过在水面上沈延亦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有赌一把的成分在。
这一次他们这次出来本就是得了密旨,若非双方身边亲近之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不是皇帝身边的人就是他们这边的人。
此事不得不防。
他们没打算在山庄逗留太久,临走前张金燕取来两条淡金色的发带来,说这是金玉山庄的标志,道上的人都认得,若是他们在外遇到危险,一定会有人上来帮助他们,算是给金玉山庄卖一个人情了。
沈延却还有一事放在心上。
燕姐,你知道沈时南么?
这话一出,张金燕面色微变,然而只是一瞬就恢复了正常,她面露迷茫:谁啊?这个名字没听过。
沈延微微皱眉,是南王,父皇的兄长。可是老太太为什么会认识他?
而且从她话里听来,沈时南似乎和他母妃关系亲近。
嗨呀,你们听错了吧?老太太说的是沈时乾吧?在你们面前我就不避讳了。玉儿曾在老太太面前提起过当今皇上的,我都跟你们说啦,老太太这几年记忆不太好,许是记错了。
沈延垂眸沉思。
南和乾,两个完全不同的字,怎么会记错。
从张金燕这儿问不出来,他也没有勉强。
出了岛便是南洲,二人此次前来并无大阵仗,悄无声息地来也悄无声息地观察着,伪装成到这儿游玩的贵家公子。
二人在修建运河附近找了一个客店住下。
客店一楼供来往的人歇脚,时不时会有负责修建运河的官员小吏进来吃肉喝酒。
二人在客栈里不动声色听着来往的人说闲话,期间听到最多的便是关于修建运河的事。南洲物产丰富,皇上的意思是运河修建起来便于南洲将产物送往各地,等到竣工之后皇帝还会亲自南下检阅。
如此一来南洲的经济一定会得到迅速的发展,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他们观察了几日,发现百姓们并不高兴。
不说别人,便是这客店的掌柜都在私底下抱怨,说官府横征暴敛,普通人家家里的壮丁都被抓去修建运河了,农田都荒废了,他们店铺里的小二也都不来了,全去修建运河了,而官员们还要过来白吃白喝。
总而言之,穷苦人家叫苦不迭,有钱人亦颇有微词。
不管长远以后怎么样,此刻他们全都痛苦不堪。
听着周遭的抱怨声,二人皆沉默不语。
皇上交给他的果然不是什么美差事,做得不好便是积攒民怨了。
沈延倒了一杯酒,低声问他:先生以为该如何?
江闻岸摩挲着杯沿,正想说什么,外头便传来喧哗的声响。
掌柜的声音戛然而止,江闻岸亦往外看去。
他们先前都在小隔间里悄悄听人讲话,这一次听到了掌柜正低声跟人讲话,才不动声色挪到外边来坐,顺便听几句。
这一看江闻岸就看到了一个人,在他的记忆里应该是没有遇上过这个人的,但是却莫名觉得熟悉,觉得应当是认识的人。
先生,怎么了?
不待江闻岸回答,那人也看到他了,似是十分惊讶。
江兄?他走近,大力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江兄,果然是你啊!
江闻岸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来,他便有些迟疑地喊了出来:姜宗佐?
对对,许久不见,没想到江兄还记得我。姜宗佐挠了挠头,我虽远在南洲,但一直有听闻你在燕京的事啊,听闻你在五皇子身边做事。
他似乎是才看到沈延,登时眼前一亮,这位该不会是
姜兄。江闻岸打断了他,摇了摇头。
哎,你们愣着干什么?小二都没了,还不快去给我点菜拿酒来。
身后的士兵方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