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3)
新年到了,谁家燃起的烟花照亮了穆夏的窗户。
她转头,眼睛里的水光被照得很亮。
夏夏,新年快乐。韩青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穆夏顿时没了脾气,就算再不高兴,她也在意韩青时的这声新年快乐。
穆夏眨眨眼,软下了语气,新年快乐。
说话的她,从听筒里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砰,很隐约,但和另一只耳朵里清晰的声音完全同步。
!脑子里有个念头快速闪过。
没等她去证实就听到韩青时在那片隐约的烟火声里对她说:夏夏,我来见的人是你,把窗户打开,让我看看你。
穆夏愣了几秒,手忙脚乱地往床边跑。
隔着电话,韩青时完全能想象穆夏不可思议的模样,她抬头看着一处紧闭的窗户,把思念拉得很满,夏夏,开窗。
穆夏一把推开,趴在窗边往下看。
不远处的空地上,韩青时抬头和她对视,明亮烟火把她的笑容照得格外美丽。
唉,你不是要睡觉了吗,穿这么整齐干吗?穆妈妈见穆夏突然从房间跑出来,奇怪地问,怎么还背包了?
穆夏下意识将小挎包拨到身后,压着兴奋的步子走到客厅,边观察两人的表情边谨慎地说:有个朋友突然过来了,我去找她,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穆夏说完,客厅倏地安静下来。
穆爸爸显然没反应过来,愣着,穆妈妈则眯起眼,一脸探究,哪个朋友?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穆夏出来之前早就想过这个问题,闻言脱口而出,实习认识的朋友,好朋友,女的。
来找你干吗?
玩。
为什么大年三十来找你,她不陪家人?
她爸妈很早就过世了,是为了研究高原生态搞坏了身体,特别让人尊敬。
穆夏这么一说,穆妈妈的心马上软了下来,那肯定也没人陪她吃年夜饭吧,要不你让她来咱家,妈给她煮饺子。
啊?这个穆夏倒是没想过,咂摸片刻说,明天吧,今晚让她来看咱家的母慈子孝不是故意刺激她嘛。
穆妈妈一想也是,但还是不太放心,你们晚上住哪儿?
酒店么。穆夏按着包,莫名觉得刚才专门装进去的身份证有点烫手,我先陪她去西街广场看水光秀,结束之后在附近找个地方住。
也行,那片现在发展得还可以。穆妈妈想到什么,站起来说,你等我一下。
穆夏着急,还要干吗?
给那孩子带个红包啊,就许你年年有压岁钱,那孩子没人疼没人爱的,你良心过意得去?穆妈妈被穆夏不耐烦的口气斗火,从她旁边经过一巴掌抽在胳膊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穆爸爸到这会儿才终于回神,紧张兮兮地过来和穆夏说悄悄话,要不要爸爸送你们过去?
穆夏一口拒绝,不要,谁和朋友出去玩还带家长的啊。
爸爸就把你们送到西街。
不要。
穆爸爸被接连拒绝,伤了心,拖着沧桑的步伐去找穆妈妈,打算在她准备的红包上添砖加瓦,聊表心意。
拿到红包,穆夏马不停蹄地走人。
穆妈妈拿着围巾在后面紧追慢赶,还是扑了空,搞得她忍不住感叹,女大不中留啊。
不可能!这是穆爸爸最后的底线。
穆妈妈凉凉地瞟他一眼,无情补刀,知不知道你姑娘脖子里挂的什么?
什么?穆爸爸见过好几次链子,每次问穆夏下面挂的什么,就会被她紧紧捂住躲得老远。
穆妈妈,戒指。
噗!穆爸爸听到自己胸口传来一声插刀声。
知不知道你姑娘每天十二点多才睡觉,是在屋里干什么吗?
干什么?
自言自语,时不时笑得天花乱坠,她这反应不是发疯,就是恋爱,你觉得是哪个?
第二个。
穆妈妈微微笑,答对了。
穆爸爸绝望了。
这天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设想了穆夏突然把对象带回家那天所有可能发生的事。
唯独没想到如果那个对象是女人,他们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楼下,穆夏飞奔到韩青时跟前,一头扎进她怀里。
韩青时被撞得后退,仍然紧紧抱住了穆夏。
久违的拥抱,不止没有驱散连日的想念,反而让压在心里的情绪发酵膨胀得更快。
心跳快如擂鼓,呼吸重又急。
眼睛是热的,喉咙里一堆的话争前恐后地冲撞着想往出挤,但两人谁都没谁马上出声,怕一开口,那些被推到边缘的情绪就会让她们失去理智。
很久,穆夏动了动脑袋,声音不稳,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韩青时用下巴紧挨着穆夏的额角,语速比平时更慢,接到你的哭诉电话忍不住。
自己开车来的?
嗯,前两天让司机回家过年了。
开了多久?
从挂断电话到刚才。
将近五个小时。
打算待多久?
见你一面就回去了。
穆夏仰起头,心疼又欢喜地亲了亲韩青时下巴,靠在她肩上,就着这个姿势同她说悄悄话,能不能多待几天?
韩青时迟疑,你出得来?
穆夏摇头,出不来。
韩青时眉毛轻抬,那我留下干什么,做个因为想女朋友总在深夜落泪的深闺怨妇?
穆夏被韩青时伤春悲秋的语气逗得咯咯直笑,安慰性拍拍她另一边肩头,尤其认真地说:我们可以等夜深人静了偷偷跑出来幽会啊。
韩青时垂眸,嘴角噙着笑,虽然没有经验,但可以尝试。
哈哈哈。穆夏笑得花枝乱颤,去揉肚子的时候摸到穆妈妈给的红包,立马站直身体说,手伸出来。
韩青时没有任何思考。
下一秒,掌心被拍进来个红包,带着穆夏的体温。
韩青时怔愣,新年要给女朋友发这么正式的红包?
哈哈哈,阿时,你也太可爱。穆夏笑得停不下来,这是我爸妈给你发的,不是我。
爸妈
韩青时攥了攥掌心的红包,厚厚一塌。
她从来没在除夕夜收到过这样的红包,感觉有点奇妙激动、感谢、喜悦,还有一丝蠢蠢欲动的酸涩。
在它开始清晰之前,韩青时抬眼望着穆夏,压着喉咙里的不适,笑问:我是不是可以把它当成公婆给的见面礼?
啊?穆夏脸上闪过羞赧,随即点了点头,就是他们自己还不知道。
有机会知道吗?
当然。
一个脱口而出的肯定回答,彻底勾出了韩青时脸上的笑容。
她将红包塞进口袋,仔细放好,然后朝穆夏伸手,说:再抱一下就上去吧,别让家人担心。
穆夏毫不犹豫地抱住,说出来的话却是反着的,我已经和爸妈请好假了,今天晚上不回去,我们可以去看水光秀,然后
穆夏停了几秒,把包包拉到身前拍了拍,说:我专门带了身份证出来,玩累了,我们可以去住酒店。有一家是新开的,很干净。
这话似曾相识。
初见那晚,韩青时也说附近有家新开酒店,很干净。
它是在点火,不止对穆夏自己,还对韩青时。
韩青时漆黑的瞳孔里月光闪烁,她凝视着穆夏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极慢,23天不见,390公里距离,5小时车程,还是相识的第一个新年,夏夏,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跟我去酒店独处?
穆夏心跳很快,捏紧包,在有些记忆回归之前点了点头,坚定地说:确定,我今晚只想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还没写下一章,但我隐约觉得有点危险,你们懂哈,所以尽量减少描写,大家平常心,平常心
第68章
西街离穆夏家有段距离,两人到的时候,跨年已经结束,再加上小县城本就人少,这会儿广场上冷冷清清的,只有投在水幕上的绚丽光影还在随着音乐的推进不断变化。
穆夏平日里爱热闹,这会儿反倒乐得没人发现,大大方方地和韩青时十指相扣,挽着她的胳膊在广场上闲逛。
逛乏了,她们找了一处视野比较好的位置坐下,肩靠着肩,闲谈没见这段时间里发生在各自身边的趣事。
韩青时除了工作,说不出什么,主要听穆夏单方面吐槽心中不快。
说到邻居家的小孩儿马上高考,穆夏在韩青时颈窝里顶顶脑袋,哀怨地说:我爸说我英语好,让我给他辅导寒假作业,每天起早贪黑忙个不停,连背单词都要监督,重点,免费!哎,我当年高考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韩青时侧脸贴着穆夏的脑袋,说话不紧不慢得很舒服,你那会儿刚回这里,应该不认识什么人吧。
对啊,我那会儿是真的人生地不熟,别说朋友,连上学的路都记了好久。穆夏很久没回忆过高考前的那段日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提起来,话匣子关不住,那时候县里的高中还没修新校区,老教室里没空调,人还特别多,一进去跟进蒸笼一样,坐着不动都流汗。我因为来得晚,座位不好调,被老师安排在最后一排,每到上课一定要站着听讲,不然被前面的人挡得死死的,什么都看不到。
韩青时家境优渥,小时候的生长环境非常好。
她也有辛苦的时候,但都是精神层面,像穆夏说的这些,她从没亲身体验过,不过只是听她这样说,依然觉得心疼,为什么不找老师换座位?
穆夏靠近韩青时,后者熟练地将她搂紧。
先声明啊,不是我王婆卖瓜,我长得真的还挺好看的,是吧。穆夏说。
韩青时轻笑,是,即使没有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还是在我这里排首位。
穆夏乐得咯咯笑,笑完了,叹口气,明亮双眼快速黯淡下来,我初中就知道自己喜欢女生,但是那时候年纪小,不敢声张,怕被人发现了嫌弃,所以和女生相处总小心翼翼的,结果正是因为这种下意识,让新班级的同学误以为我把自己当城里人,还仗着长相好看,自视甚高,看不起他们。那个年纪的女孩儿对伙伴的依赖感很强,自己不喜欢谁,身边的人也一定要讨厌那个人,好巧不巧,我们当时的班长是个女孩儿,有她带头,谁敢和我坐?我还经常被莫名其妙地针对,最让我记忆深刻的一次是来例假弄到裤子上。
韩青时搂在穆夏肩上的手收紧,将她压进了自己怀里,没事,都过去了,以后你有我。
我知道啊,所以我现在才敢提嘛,你看我平时嘻嘻哈哈的,哪儿看得出来被欺负过?这些事除了你,我爸妈都不知道。穆夏笑笑,表面看起来很不在意,逐渐泛红的眼睛却无法隐藏此刻的真实情绪,夏天本来就穿的少,校服裤子还是白色的,血迹一弄上去特别扎眼,刚好那天是高考动员大会,所有人都要去操场,可是从下楼集合到回教室,没有一个人提醒我,还是隔壁班的女老师无意发现,带我去她宿舍换了衣服,她还亲自把我送回教室,说我因为坐到不干净的凳子才弄脏了衣服。
女老师的话其实没人相信,但对当时的穆夏来说,那是她能再次踏进教室唯一的借口。
如果有机会,我想好好感谢那位女老师。韩青时说,感谢她在一个小女孩最敏感的年纪保护过她。
穆夏也这样觉得,所以不久后的高考,即使我身体很不舒服,还是考了数学单科全市第一。因为那个女老师是教数学的,考前最后一个月,她带过我的数学辅导课。
嗯。韩青时应声,心疼也欣喜,心疼穆夏原本可以保送,最后却在这样的环境里参加高考,欣喜她即使受人欺负,依然保有善良,知道感恩。
后悔过回来这里吗?韩青时问。
穆夏摇头,外婆那段时间情况不好,我能一直陪在身边照顾她,看她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结果,还有啊,我的高考成绩是全县第一,学校敲锣打鼓来我家,送了两万块奖金,这些钱刚好够大学四年的学费,爸妈多省事,要是没回来,根本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不对,还是有遗憾的。穆夏突然改变态度。
韩青时问她,什么遗憾?如果是她能做到的,必定要找机会弥补。
老学校的朋友。穆夏说,当时有几个玩得很好朋友,本来打算等他们高考结束,一起去旅行,结果我突然走了,后来就没再有其他联系,挺可惜的。
还记不记得他们的名字?
当然记得啊,王嘉嘉,武盈穆夏几乎脱口而出,我们最后一次一起玩还是那年校庆。
听到校庆两个字,韩青时映着水光的平静双眼忽然盛满了亮光,校庆好玩吗?她问。
穆夏毫不犹豫,当然啊,那回是十年一次的大庆,高三也不用上课,学校组织了连续三天的活动,还邀请了很多往届的优秀毕业生回来参观,我因为形象好,还被选去接待各位学长学姐了。
老师们有眼光。韩青时垂眸望着穆夏,语气里不知不觉染上了不知名的紧绷感,那些人里有没有谁让你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