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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_分卷阅读_265

  鸠酒不需要去找太医调配,每代皇室都会秘藏些许药物,其中有丹药,也有毒、药,将药丸放入水中化开,便是现成的毒酒。
  拜先帝爱好房中术所赐,皇宫里有一间宫室,专门用于存放各式各样的丹药,其中不乏剧毒丹药,魏临登基之后,政务缠身,仅仅将先帝重用的那些宫人遣走,甚至还顾不上让人清理这些宫室,没想到此时居然会派上用场。
  现在回头一看,简直是天大的讽刺,莫非先帝早就料到魏国会有今日,所以冥冥之中留下这些毒、药,让他有朝一日能用上?
  想及此,魏临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
  杨谷故意没有带酒杯,就希望皇帝喝斥他,这样他可以趁机再劝皇帝改变主意。
  头顶传来皇帝的笑声,杨谷不由睁大眼睛,面上浮现出恐慌之色:“陛下,您别吓奴婢啊!”
  他担心皇帝受刺激过甚以致心性癫狂了。
  魏临收了笑容,淡淡道:“你将酒放下,然后去交泰殿。”
  杨谷:“陛下?”
  魏临:“去交泰殿,若是皇子和公主都在那里,就将他们带走,然后让严氏好自为之罢。”
  杨谷浑身一震。
  魏临看他:“还不去!”
  杨谷咬了咬牙:“是!”
  在外人看来,皇帝的话说得隐晦含糊,可宫里人说话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说半句,留半句,“好自为之”是什么意思,分明是让皇后自裁,所以才要先让他将皇子公主带走,杨谷明白,陛下对公主和皇子还有一份骨肉亲情在,不忍他们将来成了亡国奴为人摆布,但对皇后严氏,他却并不打算放过。
  魏临将目光从杨谷心事重重的背影上收回来,落在眼前的酒壶上,慢慢伸过手。
  国破家亡,皇帝除了以死殉国和投降归顺,还有第三条路走吗?
  魏临忽然想起来,前朝时,宣帝昏聩无能,当年任前朝大将的魏国太、祖率先起兵,各地藩镇纷纷响应,这才有了后来的齐魏并立,宣帝眼见四面楚歌,走投无路,直接一把火将宫室烧了,连自己和数十名誓死效忠的宫人一并烧死在里面,太、祖皇帝为了表明自己的正统性,便扶植了前朝一名旁支宗室为帝,又让对方将皇位禅让给自己。
  然而历史何其相似,太、祖皇帝只怕不会想到,数十年后,这一幕再一次重演,而这一次的主角,却是自己的后代子孙。
  难道这世上果真有因果报应?
  魏临捏住壶柄,将玉壶提了起来。
  里面的液体轻轻摇晃,并不多,这样的剧毒,一口下去也就够了。
  可就算是因果报应,为什么不是应在先帝身上,却是应在他这里?
  魏临忽然觉得不忿。
  什么偏偏是自己!
  这明明是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先帝倒好,享乐一生,在世的时候极尽猜疑,对儿子们也用上帝王心术,到头来拍拍屁股就走了,却要他来收拾残局。
  凭什么?
  凭什么!
  为什么是他来喝这毒酒,就算要喝,也该是先帝喝才对!
  魏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先帝怨恨之极,他的脸上似哭似笑,扭曲狰狞,若杨谷在此,定会以为他失心疯了。
  但魏临知道自己没有。
  他的神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他甚至觉得,当初先帝废太子,他就应该顺应时势,索性就当个赋闲的亲王,早早跑到封地上去,如今肯定已经天高皇帝远了,就算没法对抗齐国,腾挪进退的余地也会更大,断不至于像如今这样,背着整个江山社稷,动弹不得。
  谁让他内心不甘,非要挣扎着东山再起,结果好了,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却换来现在的结局。
  魏临凄怆又似自嘲地笑了一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忽然抄起手中玉壶,高高举起,又狠狠掼在地上!
  玉石与地面碰撞,啪的一声清脆无比。
  脆响过后,自然是玉壶俱碎,再无完好,连带里头的毒酒也都洒落一地。
  他直起半身,手按在桌案上,胸口剧烈起伏,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厉声痛骂:“先帝误我!严氏误我!时不与我!”
  杨谷撞撞跌跌跑进来时,便听见最后一句话,他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往前扑倒。
  “陛下,不好了!皇后,皇后不知所踪,皇子和公主也不见了,交泰殿没人了!”
  眼下人心惶惶,宫门守卫不可能依旧还向往日那样尽忠职守,有些对前景悲观的,直接就不知躲往哪儿去了,宫女内侍个个行色匆匆,像是后面有鬼怪在穷追不舍,杨谷没有仔细留意,但他估计已经有人偷偷逃出宫去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皇后从这里回去之后,直接就带着皇子和公主消失了。
  皇后入宫时,陪她嫁进来的严家婢女有十来人之多,这几年在魏临有意无意的压制下,皇后如今身边就剩两三个靠得住的了,这些人出了宫,又能往哪里去?
  先前战事吃紧,皇帝对后宫疏于防范,皇后若趁机预谋后路,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听见这句话,魏临面无表情。
  杨谷许久等不到他的回应,又见玉壶碎片被摔得满地都是,心中忐忑不安,不由出声:“陛下,是不是让奴婢去将皇后和皇子他们找回来?”
  魏临却忽然冷笑出声,答非所问:“既然所有人都没把这魏国江山当回事,朕为什么又要去为先帝留下的烂摊子负责?”
  “啊?”杨谷傻眼,一时不知要怎么接话。
  魏临:“不用管皇后他们了,你现在去找王郢,就说朕愿降,但要转告齐人,让他们派出能作主的使者来和谈。”
  说到这里,他的唇角露出一个讥诮的弧度,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让王郢告诉齐人,让他们别忘了,托贵国济宁伯的福,我们守城尚有‘万人敌’这等火弹,朕若是下令硬抗到底,怕是齐人大军再剽悍,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
  “阿爹,外头都在说,陛下要与齐人和谈,此事是真是假?”
  花厅之内,王令大步流星走进来,顾不上抹去头上汗水,便开口问道。
  “是真的。”王郢叹了口气,以往他最注重礼仪的,但眼下已经无心去训斥王令的失仪了。
  “怎会如此?难道我等今日当真要做亡国奴不成!”王令失声道。
  王郢沉声道:“如今严家已降,陛下手中无可用之兵,不归顺又能如何,难不成真要死守到底,给齐人屠城的借口么,到时候不过是百姓枉死罢了!”
  王令的心神犹在震惊之中,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可是……”
  王郢:“事到如今,说句大不敬的,魏国这江山,也是太、祖皇帝从前朝末帝手里头夺来的,风水轮流转,魏国气数已尽,齐国有能者居之,也是理所应当的,陛下是个外柔内刚的要强之人,他能放下帝王自尊,同意归顺,这是百姓之幸事,否则若真打起来,你我性命是小,这满城百姓,又能跑到哪里去?”
  王令知道父亲所说句句在理,但情感上,他从出生便已是魏国人,如今故国将要消失,他却要成为新朝的顺民,感情和观念上一时还难以扭转过来,他忍不住恨恨道:“若非严氏父子,也不至于沦落到此地!”
  王郢摇摇头:“严氏父子就算不降,魏军数量也不及齐军,若要追根溯源,先帝在时,如果能够将严家和程家的兵权收回来,局面当不至于此,最起码魏国与齐国还有一拼之力,如今却是……唉!”
  前尘种种,今事种种,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声叹息。
  王令:“您与齐人那边接触过了?他们怎么说?”
  王郢:“我已派人去给齐军主帅鲁巍送信,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回音了。齐军围而不攻,无非也是想等魏国主动归降罢了。我听说那鲁巍素有仁厚名声,断不至于咄咄逼人,待回信来了再看如何,若对方要我亲自去谈,少不得我还得走一趟。”
  王令:“那我也随父亲去!”
  这话刚说了没多久,外面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城外齐军派人捎来信件。
  王郢让人将信拿过来,拆开一看,由上而下,一目一行,末了轻轻嘶一口气。
  王令好奇心大起,但没有父亲允许,他又不好失礼地凑上前去一起看,王郢素来讨厌这种行为。
  “父亲,信上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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