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师禾目送着慕襄的背影,等到看不见了后淡淡瞥了眼陈络。
  陈络如梦初醒:下官这就派人送家弟和陛下一起回宫。
  国师府的大门时隔多日终于再次敞开,一辆马车停在了府外,上面下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急匆匆地朝着府内走去。
  若有朝堂中人在此便会发现,这便是丞相宋晋。
  宋晋轻门熟路地来到书房,看见师禾正在一堆古书中翻略着什么:国师大人。
  师禾微微颔首,继续翻阅。
  昨夜之事我已有所耳闻。宋晋脸上尽是凝重,国师大人,您二十多年前算的卦,已有两条出现端倪。
  一是鸠占鹊巢
  而是异域带来的黑色不详之灾。
  一个三朝老臣,对着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男子自称我,并给予尊称,想起来怎么都有些奇怪,可放到师禾身上竟丝毫没有违和感。
  见师禾没有回应,宋晋沉默半晌还是道:不夜城只是一个开端大襄危矣。
  师禾垂眸看着古书上复杂的文字,一页页地翻动着,语气淡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宋晋嘴角一抽,没想到这会是师禾说出来的话在,这是出去转了一圈,说话都更贴近民众了?
  当初雅帝便是死于南域的蛊,这次他们更是来势汹汹您不能再坐视不理。说这话的时候丞相语气中竟带着淡淡的怨言。
  雅帝当初身受毒蛊之痛,缠绵病榻,可当初的师禾就是无动于衷,年轻的宋晋甚至跪在了师禾面前,他都没有出手相救,何其心狠。
  倘若雅帝多活些年,大襄又何至于到今日的境地。
  师禾换了一本古书继续翻阅:丞相想要本座怎么理?
  宋晋深吸一口气:宫变那日,我听您的,放了新帝一命,您允我会更写大襄的困局。
  师禾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垂眸注视了许久,道:本座言出必行。
  宋晋微松了口气:我还是不明白,国师大人为何要让新帝上位?他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暴君命格真的能变?
  其实当初师禾给出的二皇子克太子之言已是美化结果,其真实卦象只有师禾和宋晋二人知道
  倘若太子成功被慕襄鸠占鹊巢,夺得龙位,那必将暴言暴行,万民皆哀。
  师禾突然抬眸问:丞相可还记得当初的第三卦?
  宋晋一怔,他先是找了个椅子坐下,这两年他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定哪里就要去了。
  记得,但您没有解卦。
  师禾缓缓道:第三卦是,他若离逝,大襄必亡。
  今日早朝注定是要推迟了,不过问题不大,朝堂争执的重点还是在于工部尚书这个位置由谁来做,见他们半天争不出结果,慕襄便从中选出了两个名字,一个是三十载老臣,一个是三年前的一位秀才,这三年一直驻扎外地,但功绩颇厚。
  他缓缓起身:诸卿可二选一,今日便到此为止。
  金辰兔被慕襄送到了未央宫,不过并没有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反而是一直关着,也没给食物。
  刚吃完一堆虫子的金辰兔好像又饿了,一开始还非常气势凌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倒是变得可怜巴巴起来,委委屈屈地扒着笼子看着淡定喝茶的慕襄。
  不是拿孤的手磨牙?慕襄回来后把手洗了七八遍,今日国师若不回来,你就别进食了。
  香香叫唤了两声。
  若是国师一直不回来慕襄朝金辰兔露出了个友善的微笑,那你就饿死笼中,葬在这未央宫罢,也算是你兔生荣幸。
  香香:
  这是人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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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第 20 章
  殿下何必跟只兔子置气?
  师禾往笼子里放了些菜叶, 转身对无可奈何的尚喜说:上午膳吧。
  喏。
  师禾一回来,尚喜着实松了口气, 他家陛下已经跟这只兔子怄了几个时辰了,也不用膳,但自己不用膳也不让这只兔子痛快,不给它吃就算了,还把菜叶和萝卜都摆到笼子外面,一个特别近但又刚好够不到的位置。
  慕襄不看师禾,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在师禾吩咐说上午膳时到底没反驳。
  他只是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国师大人还用得着吃?不是在府中用过膳了吗。
  慕襄在京城多有眼线, 丞相什么时候进的国师府,待了多久, 又是何时离开的他都知道。
  包括师禾一回府, 府中一众下人皆是惊喜, 管家还小心翼翼地问国师是否会多留几日,然后即刻后厨开始生火,为许久未归的国师准备午膳。
  师禾微微一顿:不曾用过。
  慕襄一怔,有些不信。
  师禾在慕襄身边坐下,唇角微微掀起:看来殿下安排在本座府里的眼线做得还不够好。
  慕襄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试图转移话题, 既然国师还未用过膳, 那便一起罢。
  午膳气氛总体还算融洽,就是一旁的金辰兔似乎是饿狠了, 萝卜菜叶吃得丁点不剩, 跟饿牢里出来的一样。
  慕襄瞥了它一眼:这只太能吃了,改日去铺子里换一只罢。
  香香:
  大家都叫香香,为何不能放过彼此, 本是同根,相煎太急啊
  师禾淡道:殿下高兴就好。
  慕襄一怔,心里怪异地酥麻了一瞬,像是一根根羽毛尖挠过一样,在平静的水面上掀起一道道涟漪。
  慕襄心情好了,就对换兔子失去了兴趣:算了,蛊虫还用得到它。
  师禾:用不到了。
  他抿了口茶又道:陈刻体内的蛊不是它能逼出来的。
  哦。慕襄冷漠地看向香香,那还是换一只罢,这只太能吃,养不起。
  香香:
  不,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用完午膳,师禾和慕襄一起去了东宫侧殿。
  东宫为太子居所,自然辉煌无比,慕襄此前从未来过。
  对这里一花一草的陌生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慕襄,他的皇位从不曾名正言顺过。
  陈刻依然躺在榻上,面上的潮红已经退下些许,但依旧不曾清醒。
  伺候的宫女也只有在晚间更衣清洗来上几次,每每前来都要戴上面罩,也绝不可和陈刻直接产生肌肤接触。
  真正的蛊虫还在他这里。师禾拉开陈刻的上衣,他的心脏处像是被什么污染了一样,诡异的泛着黑,并且延伸出无数条像蜘蛛网一般的手臂,密密麻麻。
  慕襄问道:那之前那些虫子
  师禾平静地注视着:是这只蛊虫的养分。
  这些蜘蛛丝漫延几寸后便停止了伸长,应当也是没了养分的缘故。
  从始至终慕襄都没持续太久时间地去注视这些黑色纹理,不知为何,每每一靠近,他的心里都会产生刺痛般的抽搐,纷杂的情绪便会从心脏处涌出,堵得他呼吸都痛。
  师禾道:殿下往后不要独自前来这里。
  嗯慕襄默了一会儿,问:这只蛊倘若没有取出,会造成什么后果?
  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师禾侧眸看向慕襄,眸色淡漠又无情,倘若无法取出蛊虫,本座会杀了他。
  慕襄有些错愕。
  一条人命对一个谋逆上位的皇帝来说着实不算什么,可这话却是从师禾口中说出的。
  其实他隐隐已经猜到,不夜城死的那些人应该就是蛊虫所为,它应具有传染性,但凡接触之人都有可能出事。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无法保全蛊虫母体之人,那杀死养分的供体便成了最佳选择,真到了那一日,慕襄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本以为,倘若有一天他要杀死陈刻时,师禾会是阻止他的那一位,却没想到师禾比他还要早一步地做出了决定。
  国师果真一心一意为了大襄。慕襄垂了眸,自嘲地笑了笑。
  师禾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声:殿下回罢。
  慕襄拒绝了:孤想看看。
  师禾明显不想慕襄在这,两人对视了会儿,慕襄抿了下唇,放低声音: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师禾没在说什么,而是拿出了随行的针盒,像是默许了慕襄的留下。
  他带上了一层极薄的手套,将陈刻的衣服摊开了些。
  针。
  慕襄一看盒子,愣了一下,这里好多种:哪一种?
  师禾道:最细的。
  慕襄很快找到,隔着薄薄的手套和师禾来了一次指尖相触。
  他看着师禾从容缓慢地将针扎在了陈刻的心口,一根接着一根
  室内很安静,师禾垂眸专注地驱蛊,慕襄一边打着下手一边心生嫉妒。
  是的,嫉妒。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他多希望能和师禾肌肤相触的人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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