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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8)

  只因行一善这时穿得很少,绣着金色暗纹的宽袖法袍下,就只有一件简单的素白里衣,和通身锦衣华服的即墨迟形成了鲜明对比。
  尤其是那平日里总高高束着的三千青丝被放了下来,随意披散在身后,在屋里昏黄烛光的映照下,竟是让即墨迟险些看错。
  行一善这样子,实在是太像三百年前的傅宣了。
  不知不觉间,即墨迟惶惶然按住心口,在一阵怦怦作响的剧烈心跳中,表面很淡定,实际上很不淡定的忘词了。
  真该死,现在要说什么?怎么会突然忘词了呢?明明在来这里的路上还一直记着的。
  唉,算了,直接临场发挥吧。
  即墨迟你记住,其他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气势,一定要有气势!
  这样想着,即墨迟便顺势推开房门,一言不发地大踏步来到床前,摘下储物戒,开始往床上哗啦啦的倒东西。
  其实比起往床上倒,即墨迟更想找个桌子的,无奈玲珑小榭中从没有桌子。
  二百年魔尊不是白做的。即墨迟倒了老半天,才将自己多年来四处搜刮到的好东西全倒完,而后转身看向行一善,指着那满床的斧钺钩叉,灵药秘籍,宝石玉器,郑重其事地对行一善道:一善,经过这些天的认真考虑,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直到这时候,行一善对即墨迟的心意仍浑然不觉,睁大眼磕巴道:什、什么话啊?师尊你别吓我啊,大晚上的,弄这么多兵器出来干什么啊?
  成功开了头,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即墨迟在行一善看不到的角度摊开手掌,眼睛盯着那几行特意摘抄出来的小字,平平板板念道:莫愁半生伶仃苦,高山流水报知音,一生一代一双人,相思相望、亦可相亲。
  行一善:???
  顾不上行一善是什么反应,即墨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没有一点过过渡,小抄越念越起劲,最后霸气侧漏地一甩袖子,用本座今夜就和你决一死战的坚定语气,扬声道:一善,本座喜欢你,想和你做道侣,本座现在把自己的家底都摆出来任你挑,你考虑考虑?
  行一善:
  幻觉!眼前一切定都是幻觉!
  即墨迟话音刚落,行一善便将眼神一点一点的从床上宝物转移到即墨迟身上,良久,竟张不开嘴说什么。
  一善,本座难得喜欢什么人,但却喜欢你,本座答应你,只要你愿意做本座的道侣,本座日后一定嗯?
  正在即墨迟照本宣科,抑扬顿挫地念着话本上台词时,行一善忽然抡起床上的一根铁棒,狠狠照自己脑袋上砸了一下。
  临晕过去之前,行一善还在嘀嘀咕咕地低声说着什么,即墨迟会读唇语,隐约见到行一善小声说的是:怎么回事,元婴期剑修居然还做梦,而且还是这么不可思议的梦,真是太奇怪了,还是赶快醒来比较好。
  即墨迟:
  即墨迟眼疾手快,一把捞住行一善的腰,将行一善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那堆斧钺钩叉中,眼神很复杂。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这种时候,按照话本中所说,行一善的反应不应该是脸红害羞吗?
  首战不成,即墨迟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但中途放弃绝不是他的性格。
  低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行一善,即墨迟从袖子里摸出话本来,指腹轻轻摩挲过藏蓝色的书皮,停在书名上:《霸道魔尊追爱记仙君你别跑》。
  不可能出错的,本座眼光一向很好,瞧瞧这本书的名字,便知定然没有挑错。
  即墨迟一边这么自我安慰着,一边捻开书页,翻到他先前用毛笔标了红的段落,一目十行的用心研读。
  「那魔尊见着心上人面颊绯红,神情可爱,便顺势将人揽了在怀里,凑近与之鼻尖挨着鼻尖,深情地道:一生一代一双人」
  尊主!尊主您在这里吗?您可让我好找,天枢带苍穹派的消息回
  砰的一声,房门被白玲珑风风火火地撞开,禀报声戛然而止。
  我的天啊,您都干了什么!白玲珑僵在门口,一双美目瞪着晕在床上的行一善,语气很有些不可描述,难不成是想霸王硬上弓,结果遇到宁死不从啦?
  即墨迟百口莫辩。
  不是我说您,尊主,您这人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先前是谁对我说,想要和这小道修循序渐进的?哦,结果您就是这么循序渐进的。啧啧啧,一股脑倒这么多兵器出来威胁人家,您可真行
  即墨迟已经不太想说话了。
  表达心意时被打断,刚酝酿起来的情绪没了,即墨迟不由得长长叹了声气。
  相处久了,对于自己这些下属,即墨迟已经深谙多说多错的道理,知道不被过度解读的最好办法就是闭嘴,然后尽快转移话题。
  行一善方才抡起铁棒打自己脑袋时,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让背后披着的法袍落在了地上。即墨迟犹豫片刻,弯腰捡起那法袍,将它重新盖回了行一善身上,而后转头看向白玲珑,轻声道。
  比起关心本座的私事,左护法似乎还没有告诉本座,苍穹派那边到底是怎么说的。
  24. 消除记忆 失败的尝试没有必要被记住。
  苍穹掌门说,尊主您若真心想签下盟誓,那自然是好事。白玲珑见即墨迟似乎不满她的打趣,便立刻借坡下驴,顺着即墨迟递给她的台阶一路骨碌下来,低头抱拳道:但水云宫覆灭一事,事关重大,实在不好听信咱们万鬼宗一家之言。
  办正事可比谈情说爱简单多了。即墨迟一面听着白玲珑禀报,一面将床上的各种宝物都收进储物戒,重新安顿好行一善,而后撩袍坐在床沿,斟酌道:所以他想怎么办?
  苍穹派掌门的意思,是想让您尽快到苍穹山上一叙。眼见着即墨迟眯眼看向自己,白玲珑不觉将头埋得更低,敛了媚笑恭敬道:依着他们的意思,水云宫此次覆灭,疑点颇多,就算您没有站出来解释,他们也是要查一查那双修邪术的,所以
  所以什么?即墨迟不耐烦皱眉,因着今晚向行一善示好失败,心情很不美丽,左护法若是不会把话一次性说完,那舌头不要也罢。
  所以,如果您能帮他们查到那邪术究竟是从何处流传出来,他们苍穹派便愿意在天道大会上为您作保,届时大家有了共同的敌人,彼此讲话也方便。察言观色是万鬼宗必备生存之技能,听到尊主语气不善,白玲珑不敢再啰嗦,悄悄搓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回答道。
  哪想到白玲珑话音刚落,即墨迟便诡异的沉默了。
  呃、尊主白玲珑担惊受怕地站在那等了老半天,等不到即墨迟做任何吩咐,心中越发恐惧,没忍住就开始琢磨些有的没的,譬如是不是因为自己刚才不小心撞见了即墨迟的私事,让即墨迟想要灭她的口了。
  就在白玲珑偷偷观察逃跑路线,打算脚底抹油时,即墨迟方才颇玩味地开了口,沉声笑道:你若不提那功法,本座倒忘记了。左护法,此次水云宫宫主手中那双修秘籍,不会是从你这里漏出去的吧?
  白玲珑:
  白玲珑扑通一声就跪了。
  尊主饶命!属下对尊主绝无二心,更不敢私自与水云宫联手,做出任何损害万鬼宗之事啊!字字诚恳,句句泣血。
  许是白玲珑表忠心表的太激动了,声音有些大,原本正晕着的行一善被吵到,于昏迷中轻轻皱起眉,眼看着就要醒来,却在睁开眼睛的前一秒,被即墨迟眼疾手快的施了昏睡咒,再次沉沉睡去。
  刚刚实在太丢脸,即墨迟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行一善,索性就让苦主再多晕一会,免得他们二人相顾无言,徒增尴尬。
  至于白玲珑
  即墨迟若有所思的转头看向自己这位千娇百媚的左护法,轻声笑了出来。
  何必这么紧张,本座许你以区区化神期修为做到左护法,不就是因为信任你么?即墨迟刻意放软语气,对白玲珑温和道:本座方才那样问,其实不是在怪你,而是在好心提醒你,希望你赶快回去仔细检查一下你的那些宝贝秘籍,看看其中是否有丢失。
  白玲珑眼皮一跳,属下、属下真的没有
  左护法,你还是没听明白本座话里的意思。即墨迟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摇头道:你是魔修,平日心思活络些也正常,但此事关系到咱们万鬼宗是否能顺利与那边签下盟誓,彼此停战修养,万万不可出差错,所以无论那秘籍是不是你的,你都要确保你自己是绝对干净的,否则,若是被苍穹派掌门查到了什么端倪,就不要怪本座狠心丢弃你了。
  迎着白玲珑惊慌的目光,即墨迟将这几句话说得很慢,警告意味明显。
  正如即墨迟话里所说,他根本就不在意白玲珑是否动过歪心思,更不在意白玲珑是否想要借水云宫的势力帮助她自己修炼邪术。换而言之,水云宫弟子假装魔修四处搜罗男人这事,幕后主使最好不是白玲珑,但如果真是白玲珑,他便只需要确认这女人已经把事情做干净了,只因一旦被苍穹派掌门查出,此事果真与万鬼宗左护法有关,打的便是他即墨迟的脸,后续处理起来会非常麻烦。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白玲珑人如其名,生的可是颗七窍玲珑心,知道即墨迟此刻表面上训斥她,实际上却是想保她,心里不免有点感动,当即跪下叩首道:多谢尊主提醒,属下这就回去,用心检查。
  顿了顿,再次伏地叩首,用非常真心实意的语气向即墨迟发誓道:尊主,无论您是否相信,这回真不是我闹出来的。旁的不提,单在这件事情上,属下对您绝无隐瞒。
  竟然真的不是她么?
  亲耳听到白玲珑如此正经决绝的保证,即墨迟不由得一愣,撩起眼皮定定看了这女人好一会,方才挥手放她退下了。
  白玲珑退下后,屋内重又恢复了寂静。即墨迟捡起被他丢在床榻上的情爱话本,随手翻了翻,忽然没来由的一笑,紧接着,一小簇鬼火自他掌心翻腾燃起,将那薄薄的话本焚烧殆尽。
  失败一回也不错。莫名其妙被打了岔,得以从如火热情中冷静下来的即墨迟如是想到: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玲珑此次打断他,打断的很好。他这几天看书看得入迷,一心只想着按照书中所写的情节,尽快把行一善哄到手,免得这小道修被外人骗去了,却忽略了行一善其实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话本中木偶一般的平板角色。
  唉,其实也不怪白玲珑多想,他今天这样做,好像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因为方才的昏睡咒,行一善现下已经从昏迷转为沉睡,这会不知是做了什么梦,眉头微微皱着,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蜡烛已经燃尽,月光下,即墨迟认真看着行一善的脸,心念一动,在立即入梦探查行一善的心意,与悄无声息拿走行一善今晚的记忆之间,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或许该给行一善留点自己的空间。即墨迟暗暗想到。
  时至今日,即墨迟已经成功从系统那里拿回了自己元婴期的稳定修为,可以在不伤害行一善脑子的前提下,悄悄将后者的某段记忆抽出来销毁。
  今晚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失败没必要被记住。即墨迟摊开掌心,把手覆在行一善的头顶,闭目念诀,将绕在他指间飞舞的无数金色光点驱散。
  经过今天晚上这一闹,不知是否错觉,即墨迟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开窍了。
  原来谈情和对战还是有些区别的。对战的目的,是要对方死亡或者臣服,因此可以不顾一切的冲锋,往往打得愈凶,便会在对方心中留下愈重的威势。然而谈情的目的,却是要对方从心底接纳、欢喜,所以追求的这个过程就必须张弛有度,绝不可以让对方感受到太大的压力,因为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想通了这一层的即墨迟觉得很高兴。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就习惯了将身边一切都归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尽力做到对所有事都全盘掌控,但如今行一善出现了,将他这种平净又无趣的日子撕开了道口子,让他意外体验到了未知的乐趣,这种乐趣让他感到既新奇,又享受。
  为了避免行一善醒来后起疑,即墨迟这次不止抽了他的记忆,还很周道地为他治好了额头上的伤,并赶在天亮之前,迅速从行一善这里离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刚迈过门槛,转身把门关上,余光便瞥见了正躲在大树后面偷窥的白玲珑和虞涟。
  即墨迟:
  看来不论过去多少年,白玲珑都难改掉她嘴碎的毛病。
  虞涟也是,就像白玲珑永远改不掉嘴碎一样,虞涟则没有一刻是不想着看热闹的。
  有这么两个时刻关心他八卦,每天恨不能把他的日常起居编成小报,拿到整个上修界去卖钱的活宝在,即墨迟忧愁地叹了声气,不得不主动开口提醒道:左右护法,如果日后让本座知道,你们二人中有谁在一善面前多了一句嘴,本座保证会让你们俩像一善今晚被抽掉的记忆一样,烟消云散的非常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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