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
过完年，就会迎来一个各大商家喜闻乐见的日子。
——情人节。
虽然一年之内小情侣需要互相送礼物的节日不下十次，但情人节作为经典送礼节日在其中的地位依旧不可动摇。
玫瑰花、巧克力、烛光晚餐…这几大要素把寒冬都点缀得粘稠，空气甜腻得仿佛能拉丝。
每年情人节去甜品店和花店围观一下“价格波动大赏”是尹逸为数不多在三次元的乐趣。
偶尔要是恰好碰见公开表白现场那就更不枉费他这么冷的天大老远特地出门跑一趟。
就比如小的时候，有一次碰见别人表白，男方单膝下跪，女生捧着花手足无措地站在大街中央。
在周围所有人都起哄“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尹逸乖乖巧巧在角落围观，瞅准空隙冷不防地蹦出脆生生一句——“姐姐赶紧跑！”
——此操作建议如果没把握在男方气急败坏想要找罪魁祸首之前逃离犯罪现场的话不要轻易尝试。
……
我旁观你们的顶级浪漫，你们也不用理会我的个人愚见。
总归同个屋檐，两个世界，放平心态，遵守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基础边界，放过彼此，各自安好。
也算是我们有缘相逢一场，我个人单方面最大的善意了。
……
人是活在氛围里的动物。
而“节日”是人们心安理得营造氛围感的最佳时机。
所有节日本质上都是虚构的故事而已。
只不过当人们把情感和展望寄托在这些虚构上面，它们作为一种概念才真正落到了实处，才有了现实意义。
因为我们需要它存在，所以它存在。
换句话说，只要有觉悟摒弃掉“节日”带来的所有现世意义和温情，变得不再需要它，这种虚构就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影响和束缚。
因为这种虚拟的事物一时冲动丧失判断能力，在尹逸看来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他像个提着空灯笼的人，在灯火通明的集会里左看右看，兜兜转转，看够了，就回到自己的小黑屋子里，点上灯笼。
这是这么多年，他不断辗转在“伤害”和“被伤害”二者中得出的最佳应对结论。
然而今年的情人节出了一点意外。
哦不，应该是很大的意外。
——“蜂鸟提醒您：距离情人节还有1天(*^▽^*)！”
尹逸瘫着一张脸瞥了眼手机悬浮窗弹出的消息，然后——
无情地把手机倒扣下去，继续躺在床上假寐。
从几天前起，类似消息就不断发到他手机上，从最开始的八天一直减少到现在的一天，像是倒计时似的，催得他心烦。
初五的时候，他就已经从金陵回到了z省，今天已经初九了。
这四天他没有离开家一步。
私聊中——
南方之木：在吗？
南方之木：你这星期的跑步打卡还没发，今天要截止了
隐逸：这星期去了省外，有点发烧，老师惩罚的一篇作文和三篇阅读我已经做完了
南方之木：…………哦，好吧
南方之木：那我就跟老师说你请假了
隐逸：好的，麻烦你了
……
于楠看着手机上两段内容相差无几的聊天记录，直皱眉。
这两个人什么毛病，约好了是吗？
一起去省外，一起感冒发烧，一起把惩罚的作业都做完了？
尹逸身体不好他能理解，毕竟是跑个八百米都能发烧的“娇弱体质”。
但是另一位大爷…你要说你感冒发烧了近十天那就很瞎了。
先别说就凭您这非人类体质会不会发烧，就算真的发烧了，大哥，现在都过去快十天了！但凡是个平均体质的正常人也该好了吧！
看着这糊弄人的理由，于楠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然而某位大爷依旧振振有词——“就是因为平时没有发过烧，所以偶尔发烧才会好得特别慢。”
嗯…………行吧。
这糊弄的理由勉强说得过去。
于楠这边还在吐槽，手机上冷不防又收到一条消息。
隐逸：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请假吗？
于楠顿时精神了起来，打字飞起，开启连环吐槽。
南方之木：还有你同桌啊！
南方之木：一起去外面，一起发烧，我就奇了怪了，你们俩之间是有什么量子纠缠吗！
隐逸：……没有
南方之木：这该不会是什么新的整蛊方式吧【我读书少，别骗我.jpg】
——这整蛊的意义在那？
——嫌我这个班长最近太闲了，让我多一些活？
——这都什么人啊！！
于楠义愤填膺。
隐逸：班长你真的想多了，纯粹巧合而已
尹逸好说歹说，终于让于楠相信他跟程陌没有提前串通什么。
能串通什么？
他们两个已经快十天没联系了。
关上手机前，尹逸冷着一张脸，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蜂鸟”，看到近在咫尺的定位，他轻啧了声。
虽然一开始就猜到那位大少爷给他装上这个程序是不怀好意，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想把这玩意儿给卸载了。
…………
此时此刻，另一边——
谢泽天正拿着戥子称抓药，看到程陌默默站在一旁盯着他的动作看：“小陌，有空的话就帮爷爷捣一下药吧。”
“好，爷爷。”
程陌看着铜臼杵里的灰棕色小果：“这是肉豆蔻吧。”
“不错嘛，来我这才四天，都已经可以分辨药材了。”
谢泽天调笑了句：“这速度比我手下那些学徒快多了。”
程陌无奈地笑了笑：“爷爷你就别取笑我了。”
说完，他就拿起药杵专心致志开始捣药。
谢泽天看着小家伙捣着捣着就逐渐开始走神的模样，叹了口气。
他这模样跟五天前小逸过来看他时走神的样子一模一样。
小小年纪，怎么一个个心思都这么重呢。
“小逸都四天没出过门了吧…”谢泽天板起一张脸：“这不应该啊，回头要好好说一说他。”
“可能刚从外面回来有点累吧，他身体不好。”程陌解释了句。
但是解释归解释，程陌心里清楚，只要他离开这里，楼上那人立马就下来。
“他那身子骨就不能闲在家里，不经常下来走动走动又要闷出一堆病来了。”谢泽天皱眉咕哝道。
“小陌，你之前不是答应爷爷寒假把小逸拽出来好好锻炼锻炼的吗，前些日子还看到你们早上一起出去，怎么，现在吵架了？”
程陌看到谢泽天揶揄的表情，心下无奈，不管是他还是尹逸，对这辈分的老人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吵架了。”
“实话说，我们两个已经快十天没联系过了。”
确切地说，是他一直在尝试联系，但另一个无情的人没给他任何机会。
“不就是吵架嘛，男孩儿吵架很正常，打一架就没事了。”
谢泽天嘿嘿笑了笑：“你外公，和小逸他爷爷，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天天打架，大了大半辈子了，感情不也一直很好？”
“打架？”程陌顿了顿：“算了吧，他那小身板，我怕给他打坏了。”
谢泽天顿了顿，停下动作，似笑非笑地看了程陌一眼。
“那可不一定。”
“身体弱可不代表打架就不强。”
“不是爷爷吹。”谢泽天双手背过身，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慢慢悠悠道：“想当年，爷爷我跟你外公和小逸他爷爷他们打架的时候可就从没输过。”
程陌：“……”
他总算知道尹逸在打架这一方面莫名其妙的自信都是从哪儿来的了。
谢泽天：“吵架喽，就赶紧跟人说清楚，实在没办法就打一架吧。”
没有什么问题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实在不行就就打两架。
谢泽天叹口气：“你成天往爷爷我这儿跑又不能解决事儿。”
“说之前已经说过了。”程陌缓声道。
打他又舍不得。
“在爷爷这里能静得下心。”
程陌笑笑：“您就别赶我了，我现在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你这话说的跟小逸一模一样。”
谢泽天乐呵呵笑了起来：“他从小就喜欢往我这里跑，说是闻着草药味能静心。”
“一个小孩，不跟同龄人一块儿玩，天天跟我这个糟老头子窝在一块儿，也不嫌闷。”
“那时候我还觉得是小孩子好奇心重，放一段时间等新鲜劲过了就好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放弃，还把我的本领偷学个七七八八。”谢泽天眼里满是欣慰。
程陌看着老爷子怀念的神情，不自觉嘴角也够了起来。
他几乎都能想象得出那时候的尹逸是什么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大人后面，内向腼腆，乖乖软软，看上去人畜无害，但谁都没法窥探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老爷子眯起眼睛，也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会儿，偏头看向另一个小辈，眼神温和亲切。
“爷爷我从小看着他长大，这么多年，我就没看过他跟别人生气冷战过。”
程陌看着谢泽天的眼神，怔了怔。
谢泽天有些感慨：“一开始我还觉得是他性子太软和儿，任别人欺负，到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打心里觉得这些事都无所谓而已。”
“小小年纪死气沉沉的，一点活力都没有。”他轻叹了声。。
也不知道这个性子随了谁。
“所以啊…”谢泽天眉目舒展开：“他现在会跟你吵架，爷爷我还很高兴。”
“这不就代表，在他心里，你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吗。”
“喜怒哀乐，人之常情。”
谢泽天缓声道：“明明只有十五岁…”
“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去笑，去哭，去生气，不好么？”
“为什么要一直这么懂事。”
…………
2月14日，正月初十，情人节，凌晨三点。
下雪了。
这个城市已经十几年都没有下过雪了。
雪花慢悠悠地在空中飘零，落地融成水后，又渐渐结成一层更坚硬的冰。
程陌看着手掌中逐渐融化的雪花，抬起头，不知道在盯着什么方向，眼里空落落的，好像装不下任何东西。
几秒后，他对着天空洒然一笑，然后，一头扎进了这片黑夜中。
另一边，尹逸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天。
他看了会儿，抬起手，将手掌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坚持了十几秒，直到留下一个白茫茫的手印才挪开。
而在他手边，闪着微微光的手机屏幕上——
一个小白点正在缓缓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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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之后有二更，把把表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