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
“现在感觉怎么样，很难受吗？”程陌俯下身，盯着尹逸泛红的脸。
此时的尹逸正裹着程陌的外套，全身缩成一团，微微颤抖。
他摇了摇头，没说话。
“真的不去我那儿，有备用药，有床，还很近。”程陌一脸真挚地提着建议。
尹逸缓缓转过头，平时清冷冷的眼睛此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静静地与程陌对视了一会儿，浑身都散发着拒绝的气息。
程陌颇为遗憾地直起身子，倾身往前方凑去。
“师傅，按这个导航走。”
······
四小时前。
体侧刚刚结束，尹逸回到教室，一边悠悠闲闲地喝着水，一边做着课前准备。
喉咙里干涸的不适感逐渐褪去，讨厌的铁锈味也渐渐消散。
尹逸看着课本上的化学式，默默背诵，突然觉得喉咙深处传来一阵刺痛。
不住地轻声咳嗽了几声。
尹逸愣了一下，冷静地抬手捏住自己的喉咙，上下揉捏了一下，确定刺痛感发生的位置。
瞬间开启诊断模式。
喉咙部位刺疼，暂定是扁桃体轻微发炎。
现在是十月中旬，南方秋天短暂，天气乍暖还寒，容易感冒。
确定最近衣服增减适当，并无不妥，但是之前长期失眠，身体抵抗力略微下降。
今天风力强，阳光晴好，昼夜温差大，刚跑完一千米，出汗后人体更易受寒。
今年上半年冬春换季时发过一次烧，下半年还未生过病。
······
综上所述，自己快要发烧了。
数十秒后，尹逸又冷静地喝了一口水。
晚自习前，程陌看着尹逸桌上一大盒的感冒灵颗粒和双黄连口服液。
“你要感冒了？”
“快了，正在极力避免。”
程陌看着尹逸毫不拖沓地喝下两瓶双黄连，心生叹服。
这个人的味觉系统果然跟他不一样。
平时拿那些苦得莫名其妙的茶当水喝，现在又能这么面不改色地喝下双黄连这个被他列入有生之年绝不碰系列的玩意儿。
双黄连口服液是他小时候的噩梦。
这东西他只在夏梦薇女士的哄骗下喝过一次，喝完之后他就发誓。
就算只是为了之后再也不喝这玩意儿，他也会好好的锻炼身体，争取绝不感冒。
很显然，尹逸的这一系列防范措施并没有获得好的效果。
第一节晚自习濒临结束时，他的身体状态已经恶化到一种非常糟糕的境地了。
尹逸把脸埋在双臂之间，双手紧紧地攥成拳状，骨节泛白。
借着前方堆成山似的作业遮掩，他在值班老师眼皮底下趴在课桌上，闭目养神。
双腿不自觉缩起，一股热意在身体里面升腾，脑中混沌一片。
身体的滚烫愈发衬得周围一切如此冰冷。
全身疲软到不想动弹，只想就着这个姿势沉沉地睡过去。
脑袋晕晕的，涨涨的，各种奇奇怪怪的记忆涌了上来汇成了破碎的画面，让他越来越烦躁。
按理说，自己每年发烧不少于两次，对这种情况驾轻就熟，早就应该要习惯这种感觉了。
但当这种难受的感觉真正来袭时，他还是会由衷地觉得要更珍惜之前没有病痛困扰的生活。
毫无波澜的日常。
平凡、平淡、普通···但却可以真切地感到自己是在脚踏实地地活着。
就算只是保持着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他都会无端生出一股庆幸。
“啊啊啊！离我远点！你这个小怪物！”
“反正你妈现在都成那个样子，让她最后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好吗？”
“你妈是个疯子！你也是！你们全家都是怪物！”
“小子，你知道吗，鬼其实是存在的，在异次元的空间里。我们看不见，但是它们却能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
“嘿~小孩！你要学这个吗？学完可以教训你讨厌的人哦~”
······
“小逸，妈妈对不起你。”
很不可思议，平时绝不会想起来的东西，现在倒是一股脑地排着队来找他算账。
就好像是知道自己现在好欺负，特意过来打击他一样。
很多种声音，很多张脸，有些模糊不清，有些刻骨铭心。
就仅仅只是这样回想起来，鼻尖就好像已经萦绕了一股浓烈的、让他生理性厌恶的消毒水气味。
额头上突然贴上来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让尹逸的大脑清醒了些许。
“去医务室吗？”
他半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人隐隐透着关心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程陌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尹逸。
明明难受到神志不清，眼神却比以往更为漠然。
平时那副温和的笑脸究竟是他的本性还是他给自己设置的假面。
亦或是···
现在的他才真正地穿上了隔绝众人的盔甲。
他观察了他两年，却依旧不能像预测其他人行动一样十分轻易地猜透他的心思。
只有万圣节那晚，他稍微流露了一点真实的情感意向。
肆意地发泄心中的不满，到最后都在为他人着想的温柔，但在某些时刻却又是十足的冷漠。
除此之外，无论是遇到什么事，被冷落也好，被欺凌也罢，他都能一笑置之。
在维护自己权利和不伤害他人的界限上寻找一个最合适的平衡点作为自己的行动指南，然后顺利地远离各种腌臜，将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去，脱身而出。
至于其他那些有的没的，真的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但是···
程陌见过他独处发呆的样子。
没有跟平时一样看他最喜欢的各种小说动漫。
没有受虚拟情节牵动而展现喜怒哀乐。
没有其他人来为他制造合适的情绪点。
一个人的状态。
脸上看不出表情。
眼睛里空落落的，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眼。
就好像自动划出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地盘，在里面静静地自我反省和疗伤。
有一种完全进入不了他的世界的感觉。
程陌有多喜欢那双眼睛里闪着光的样子，就有多接受不了现在这双空洞的眼睛。
可是直到现在，他还不能让那双眼睛里闪出只有他能看到的光。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也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毕竟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兴趣。
······
尹逸以身体语言拒绝了程陌想要抱着他走的提议。
他只是发烧了，又不是残废了，还不至于连路都走不动。
于楠转过身来跟程陌小声说：“你先带他去医务室吧，我上去跟老师说。”
他从刚刚收英语作业的时候，就察觉出不对劲了，也一直关注这后边的动态。
程陌朝于楠点了点头，搀着尹逸从后门溜了出去。
整个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尹逸被冷风吹得一哆嗦，双手环抱着双臂。
程陌见状把身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他身上。
接着程陌以他们下午刚发明的半背式拖拽法将尹逸送到了医务室内。
尹逸起初还挣扎了会儿，但或许是因为实在提不起什么力气，又或者是有程陌这个人形暖炉在前面挡风挺舒服的，他竟也接受了自己现在身为一个病人弱不禁风的现实，老老实实缩在人后面，闭眼小憩。
“体表39度2，已经是高烧了，建议回家休息，打个电话让家长接你去医院吧，老师帮你开请假条。”
尹逸缩在沙发上点了点头，慢腾腾地在医务室的座机上输入一串号码。
“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尹逸原本迷迷糊糊的大脑顿时清醒了。
他又拨打了一次，对面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机械女声。
“不好意思，老师，我家长···他现在可能没有行动能力。”尹逸有点抱歉地笑笑。
“啊？”老师有点不太懂尹逸的话。
在这里任职怎么多年，这个情况他还真的没见过。
“那有其他可以来接你的家长吗，你现在情况不太好，最好尽快去医院退烧。”
程陌看着尹逸又在沙发上缩了起来，目光涣散，就知道这个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思考能力了。
他俯下身，用手背探了探体温，皱了皱眉，接着转过身来跟老师交涉。
“老师···”
迷迷糊糊间尹逸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
“三个选项，你选一个。”
“第一个，我带你去医院。”
听到这个选项，尹逸几乎是第一时间摇头。
“我不去医院。”
程陌真的是难得见尹逸这样孩子气，像是一个跟大人撒娇赌气不去医院的小孩一样，有点失笑。
“第二个，我带你回家。”
尹逸刚想点头，就听见程陌又开始不正经了。
“两个家。”
“一个是你家，十公里开外，里面有一个不知道现在还清不清醒的你爸。”
“另一个是我家，刚好离学校800米，开学前刚买下，来回方便，有床，有备用药···还有一个照顾病人完全没问题的闲散人士，可以在你旁边守一整夜。”
话到最后，语调刻意沉下来，莫名被尹逸听出了某种“缱绻旖旎”。
尹逸强行睁开一只眼睛看着眼前这人。
依旧是那副笑。
肆意地晃人眼睛。
“怎么样，要选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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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分感谢没有小天使催我更新。
最近被一堆论文和作业搞得头秃。疲惫的微笑.jpg
在这里祝各位小天使乌发浓密，永不头秃！
我会好好更新的，有时间就会更的！信我！（虽然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作者还在各种作业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