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陌

  中午十二点多，尹逸被两个玩手游的货逼出了寝室。玩完阴阳师，继续王者荣耀，然后吃鸡。
  看徐琛腼腼腆腆的，玩起游戏来竟是个老手。
  他跟魏博文两人一惊一乍的，吵得尹逸没办法睡觉。
  一起开黑打游戏本就是男生之间结成友谊的最快途径，尤其令魏博文惊讶的是徐琛虽然外表腼腆沉默，游戏中却刚得很，勇猛程度完全不输魏博文。
  不一会儿，徐琛和魏博文就打的热乎，成了好友。
  “老二，三级头还有没有！”
  “没，等会儿，魏哥，我去追空降包！”
  “等等！我先把对面那个干掉先！”
  尹逸本来就有午睡的习惯，想叫他们安静会儿，至少能将分贝降个度也是好的。
  魏博文从游戏的世界中挣脱出来，一脸嫌弃：“不玩手游，还午睡，你是不是正值青春年华的高中男生了。”
  尹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是，我是中年大妈魂穿的。”
  最终还是被扫地出门了。
  走之前，他扫了扫门口贴的人员名单。
  最后一个人。
  程陌。
  盛夏的中午，蝉叫得格外得欢。尹逸蹙着眉，背着包，走在学校较为阴凉的小道上。
  y中高一有十六个班，前四班是提前招进来的，传说中学霸云集的班，被特意设置放在三楼。
  尹逸是普通班的，班级在一楼。
  对此，尹逸表示很满意。
  不用爬楼梯。
  高一（12）班。
  推开门，想象中呛人的味道没有出现，反而在惬意的凉意中夹杂着一股青草香。教室的窗外就是一片草地，看来先前已经有人做了通风工作。
  尹逸扫视了一下教室，不是很脏很乱，至少他能接受。但他没想到，竟有人比他先一步到达教室，还正在睡觉。
  放着好好的床不睡，睡教室课桌。是不是傻。
  那人坐教室靠窗那边的后排座位上，上身黑色衬衫，下身深蓝色牛仔裤。脸看不到，只有一个后脑勺。正枕着一个软枕睡得香甜。
  尹逸扫视了一圈，他那边几乎是整个教室最干净的部分。
  他又走到其他教室门口，推开门，一股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思考了一下，尹逸走到那男生同桌的位子，拿随身携带的湿巾擦了擦桌子。
  意料之中，不是很脏。
  这人洁癖程度跟自己有的一拼。
  拿出眼罩、软枕、耳塞，趴下，开睡。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人也陆陆续续抵达教室，原本寂静的教室逐渐变得吵闹起来。
  大家都是y市各个初中升上来，不乏许多之前就已经认识的。
  此时的情境正如他乡遇故知。
  吐槽完中考难度，又聊之前暑假干了啥。
  任教室吵得热火朝天，在角落睡觉的两人自岿然不动。该怎样睡，怎样睡。
  到了两点，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窗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高跟鞋的声响，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格外清晰。
  一个头扎着马尾，面容姣好，脸上带着笑意的年轻女人姿态闲适的走了进来。
  她将手中的一摞东西放在讲台上，抬起头，面带微笑地扫视了教室一圈。
  当她扫视到教室角落睡觉的两人时，笑容微微一僵。
  然后立刻恢复正常。
  她调笑道：“是不是暑假玩得太疯了，疲劳过度，现在都有人在睡觉。”然后指了指角落的两人。
  “把他们叫起来。”
  全班所有人的眼睛刷刷的射向这里。
  魏博文低声与徐琛交谈：“那不是老三吗？”
  徐琛点点头。
  坐在尹逸前面的两人是两个女生，在新环境里被全班人围观，顿时涨红了脸，最后只是轻轻戳了戳睡着的两人。
  然后，全班人就看到，睡着的两个人的动作仿佛复制粘贴一般整齐划一。
  缓缓直起身子，取下耳塞，拿下眼罩，慢慢睁开惺送的眼。
  四周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的天，这个颜值。
  刚睡醒，尹逸脸上还有一点红晕，桃花眼中还有蒙蒙的水汽，他看清四周的情况后，了然地向前面的女孩笑了笑，带着一丝感激和谢意。然后对着老师，做乖巧状。
  女孩的脸更红了。
  但老师好像还是没有要讲的意思，她环着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尹逸旁边的人。
  出于好奇，尹逸也转过头，看看他的同桌。
  如果说尹逸的颜值是高到雌雄莫辩的，那他旁边这位的则是男性中的妖孽。
  分明是精致的眉眼，却没有柔和的感觉，反而透着凌厉和桀骜。
  强行被吵醒的他，好像很不耐烦，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女孩，女孩立马转回头。
  好帅好帅，可是太凶了。
  程陌确实是很暴躁，他本来就有起床气，特别是昨晚还帮自己老爸找程序漏洞，忙到凌晨，只能回学校补觉，补觉前还被自己的洁癖强迫做了一番清扫劳动，现在冷不丁被人叫醒，能有好脸色才怪。
  但是不耐归不耐，程陌也清楚现在是什么场合，他自诩不是什么好学生，但也不屑于当老师眼中的刺头，只是被强行打扰的滋味还是很不好受。
  程陌揉了揉眉心，打算等会听讲的时候闭目养会儿神，敏感地察觉到身旁有一道探究的眼光，他微微侧头，看了过去。
  对视了一会儿。
  尹逸现在有些疑惑，他刚刚在和这位同桌对视的时候，从他脸上观察到了一些不是很正常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瞳孔放大，眼睛微睁，眼睑和眉毛稍稍抬起。
  然后，嘴角翘起。笑了。
  从小到大，类似的表情尹逸见过很多遍。
  小的时候，通常都是一些姐姐阿姨，有的时候还会掺杂一些怪大叔。长大后，有些同龄人初见他也都会是这种表情。
  仿佛他周边撒着闪光头皮屑，背后自带粉红滤镜，掐了掐手背的嫩肉，眨眨眼仿佛还能看见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爱神丘比特正在拉弓，月老赶忙掏出红线，一个个恋爱脑中脑补着天雷勾动地火的大戏。
  不过通常下一秒，这种臆想就会被尹逸眼中的无动于衷甚至隐约透出的杀气吓得粉碎。
  误把见色起意当一见钟情的人，都眼瞎。
  但这次有点不一样。
  尹逸在程陌身上找不到半分讨厌的感觉。没有什么根据，只是直觉而已。
  在前面，有一位个子小小的的女生目睹全程，在尹逸和程陌对视的那一刹，双眼放光，感觉看到了满屏的粉红泡泡。
  无意识地说了句：“温柔美人受，暴躁帅气狼狗攻。”
  然后坐在她旁边的女生听到这句后，立马回身，双手握住她的手，眼中闪着星星。
  同道中人。
  所谓腐女，遍布天下。
  老师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两人，笑着说：“看来我们班男生颜值水平很高啊。”
  众人哄笑。
  不高不高，那两位是巅峰水平。众女生腹诽。
  老师继续讲：“我叫乔伊，你们也可以直接叫我的英文名：joy。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现在我发下来的是接下来八天的日程表，每人一张。接下来八天的安排有军训”
  底下毫无意外一片哀鸣。
  乔老师无奈：“我还没有说完呢，现在的学生承受能力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等会儿还有更厉害的呢。”
  已经有人发现了玄机。
  “老师，数学课，物理课，化学课是什么意思。”
  外教就算了，可数理化是什么玩意儿。
  大多数学生对这三门课程有着深深的恐惧，此时更是谈之色变，尤其是数学。
  他们只是过来军训的吧，应该还没有正式开始上课吧。
  老师不紧不慢继续说：“接下来八天军训，考虑到学生身体安全，从十点半到下午三点是不安排军训的，在那段时间里，我们学校会组织几场讲座，详细信息计划表上都有，另外时间则是上物理化学这两门课。”
  众人内心：oh no！！！
  老师仿佛没看到众人脸上惊悚的表情，十分平静地继续说：“晚上则是由外教和数学课轮流上。”
  “顺便说下，”老师举起一本通体蓝色的书：“数学课的教材是这个。”
  “由我们学校数学组编纂，集齐所有数学老师智慧结晶，专门为初中升高中学生设计的——y中数学高一衔接教材。”
  众人囧：这推销一样的语气是要闹哪样。
  老师：“等会儿选几个男生去行政楼一楼领一下。”
  乔老师看着底下同学颓丧的样子，安慰说：“放心，今天还是外教的，我打听过了，是来自英国的大美女。”
  男生开始起哄，女生则表示自己也欢迎小姐姐。
  老师看着底下有点活络的学生，觉得是时候进入下一轮了。
  “那现在我们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就从第一组开始，按顺序一个个来。可以上台来讲，也可以站在自己位置上来讲。”
  ······
  又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自我介绍这种事，就像是要你当众把你自己扒下一层皮，以供他人对你肆意界定和评论。
  对于一些自小被刻意训练引导，熟知登台套路和演说模板的人来说，就如同闲聊般容易。但就算是y中，也不敢说这些从本市各地考上来的人，全都是放在台上就可以直接演讲的人才。
  也是有自小学起，从未举手回答问题的人存在的。
  就比如徐琛。
  此刻，他颤了一下，嘴唇紧抿，手支在椅子上支撑着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师。
  坐在他旁边的魏博文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
  徐琛冲他笑了笑：“没事。”
  魏博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没关系，我们在第一组，早死早超生，后面的人都在想自己怎么说，没人会注意你说什么的，你只要说的正常点就行了。”
  很有道理啊，哥。
  徐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部分人说的是中规中矩，名字加兴趣爱好。当然不排除一些格外逗比的。
  就比如：“嗨，大家好，我姓非名凡，我在初中因为生病休过一年学，所以班里应该是我最大，大家可以叫我凡哥，考上y中纯属是一个意外，其实我只想去二中的。”
  底下一片哄笑，周边还有一些男生很配合的喊。
  “牛啊，凡哥。”
  他们之前就是跟非凡一个学校的，原先就跟他关系很铁，自然也知道这位“凡哥”是什么德行。
  “爱好是玩游戏，哎，大家啊！如果有兴趣的下课后call我，一起组团开黑，哥带你上分带你飞！”非凡流气地说了最后一句。
  当然还有一些比较装的。
  比如一位长得很俊秀的男生起来说：“我叫叶皓然，爱好是钢琴和吉他，平日里喜欢作些曲，编些歌，偶尔会写写毛笔字，打算开学后进入辩论社。”
  老师适时地接过话说：“这个学期会有班歌创作比赛，到时候你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才华。”
  还有一些不按套路出牌的。
  就比如一个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男生说：“我叫吴庸，我是傻逼。”说完就坐了下来。
  恩，就一句。
  十分嚣张。
  底下的哄闹声如同炸开了锅一般。
  老师安抚了好久才终于安静下来。低声说了句：“真是，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有个性的吗？”
  整个过程和谐可和谐，无论他人自我介绍说的是幽默还是刻板，流畅还是磕绊，所有同学都会在别人讲完后鼓掌给予鼓励。虽然有些人根本没有仔细听别人说了啥。
  尹逸和程陌的位置刚好是第四组最后一排，等所有人都说完了才轮到他们。也意味着他们将再一次承受所有人的注目礼。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有一些不自在，然而这两人淡然如老僧坐定。
  尹逸一直认真地听着每个人的自我介绍，大概摸透了每个人的性情特征。同时，他还不忘转过头看看那位让他在意的新同桌的反应。
  程陌一直饶有兴致地听着别人说话，仿佛之前那细微的表情都是他的错觉一般。
  轮到他们了。
  尹逸再次偏头看同桌，见程陌一脸含笑地看着自己，微抬下颚，示意他先。
  尹逸了然，大方地站起来，说：“我叫尹逸，京兆尹的尹，安逸的逸。兴趣是阅读，阅读范围很广，基本什么题材都会涉猎。希望未来能与大家好好相处，以后请多指教。”
  说的内容很平常，但是架不住他人好看，声音好听，说话节奏掌握适中，不会给别人不适感，所以掌声也就更加热烈一点。
  他讲完后，程陌也起身，他一直坐着，所以尹逸一直估不出他的身高，只晓得他的腿很长，他一站起来，尹逸才发现他比自己高得多，大概一米八六左右。
  程陌不紧不慢地说：“我叫程陌，程序的程，陌生的陌。”
  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原来他就是程陌。尹逸心道。
  “据我爸说我的名字来源于一句词‘东城南陌花下’。因为一些原因，我已经快十八岁了。前面的那位非凡同学，不好意思，我应该才是这个班里年龄最大的。”
  众人听到这句一顿哄笑。
  “我最擅长的应该是电脑。如果之后你们有什么活动需要电脑技术支援的，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希望未来能与大家好好相处。”
  会电脑的帅气小哥哥神马的最吃香了。女同学沸腾了。
  由于之前有播一部小说ip改电视剧，里面的男主就是计算机的大神，现在很多女生对这种人设迷得不要不要的。
  老师插了一句：“我们学校会举办很多活动，高一同学是参加的最好时机，从高二开始你们就会开始面临正规考试。我们学校各个活动门槛都很低，只要你报名，基本都能参加。在这里再说一句，每个人的高中只有一次，我作为老师，也希望你们能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青春。”
  老师说的是什么，尹逸并没有走心听，他在想的是那句“东城南陌花下”，原句应该是：东城南陌花下，逢着意中人。这是晏殊的词，讲的是词人与一个歌姬短暂的邂逅，相许，欢愉，最后不可避免的离散，聚散匆匆，佳会难期。
  但是尹逸触动的不是这个。
  在他记忆中，他好像经常听自己母亲提过这句话。
  喃喃地，缓缓地，一旦问起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地说“没什么。”
  非凡，凡哥在程陌开始自我介绍后，就蒙了一下，连程陌的那句调侃都被他忘之脑后，他拉了拉他同桌，说：“他说他叫什么？”
  同桌虽然奇怪，但还是回答：“他说他叫程陌，程序的程，陌生的陌。”
  非凡听后又看了一眼站立如松般挺拔的程陌，陷入沉思。
  同桌也是他以前的同学，对凡哥的本性有一定了解，他说：“稀奇啊，凡哥，这辈子竟然可以看到你认真思考的样子，那程陌是什么来头。”
  非凡把他眼前的脑袋推开：“一边去，我先想一想。”
  程陌坐下后，老师开始今天最后一项内容，排座位。
  所有人都哗啦啦起立去走廊外排队，但是毕竟外面没有空调这种伟大发明，正所谓由奢入俭难，大多数人都讨厌从空调房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好像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的落差感。
  有一些人的动作更是扭捏起来，一步恨不得分成两步走。
  程陌站起来时，尹逸还在发呆。
  程陌挑眉，低声说：“怎么了？”
  尹逸回神，看了看周围，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边不紧不慢地起身向外走，一边说：“没什么，只是在想原来你就是我们寝室从未露面的第四个人。”
  程陌惊讶：“我跟你是一个寝室的。”
  尹逸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恩~···明明同样都是学生，收到的时间表应该是一样的，但是上午自己从七点开始就在寝室里，一直没有见过他，他的床铺到现在为止还是空的。而中午十二点自己就看到他在教室里睡觉，就算是上午没空，那选择中间这段时间铺床也绰绰有余。
  也就是说这人从一开始好像就没有住寝室的打算。
  思及此，尹逸看向他的眼神意味也就深长起来了。
  程陌还在思索中，瞧见尹逸的眼神，淡定地说了一句：“那还真是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