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我做了皇后 第62节
时缨闻言,突然想起五月十二那天,弯弯……时绾扮成的舞姬正巧穿了件绣红梅的裙子。
莫非荣昌王是看到这条裙子,爱屋及乌,才主动出手相助?
但无论如何,他的参与堪称神来之笔,屡次让卫王吃瘪,还帮她和时绮省力不少。
进屋落座,荣昌王得知两人即将离开长安,幽幽叹道:“灵州啊……灵州是个好地方。”
时缨心生好奇:“堂叔也曾去过?”
“我去过?我没去过。我也记不得我是否去过了。”荣昌王摇摇头,“我倒希望我没有去过……罢了,我还是去过吧,若不然……若不然就没人记得她了。”
他语无伦次,时缨也听得云里雾里,只好随口附和,带过这个话题。
作别荣昌王之后,两人随慕潇与时绮来到另一间屋子。
时绮将时绾所说如实相告,时缨到没有觉得意外,依照时文柏的贪婪,发觉时绾有利用价值,定会急不可耐地拉拢她。
造化弄人,现在的时绾竟比她和时绮都更适合安国公府,短短几日,她已经混得如鱼得水,收获阖府上下一众人的喜爱。
只是想到她之后的路,时缨仍有些放心不下,托付时绮与她互相照应。
时绮应声,这时,宫里派人前来传话,淑妃邀请荣昌王世子及世子妃一见。
“去吧。”时缨温声道,“不必怕她,你在安国公夫妇面前如何做戏,同样用在她身上便是。另外,如果我没猜错,她应当会让你和世子明日代她出席饯行宴,若她托你们转交什么东西……比如说酒水或者食物,你们不必调包,原封不动拿给我就好。”
时绮怔了怔,听懂她话中之意:“她怀疑我和世子有异心,借此试探我们吗?”
时缨默认:“孟淑妃早在陛下还是摄政王世子的时候便跟着他,二十多年过去,后宫新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她虽无皇后头衔,却是名副其实的六宫之主,而且这次孟家出事,她没有求情,足以证明她是个理智而清醒的对手,比卫王难应付得多。所以我打算将计就计,为你们免除后顾之忧。”
慕濯却不敢苟同:“阿鸢,你切莫冒险。她心存顾忌、杀不得我,却不会在意你的生死。”
“殿下放心。”时缨笑了笑,“我被她亲手教养了近十年,对她的了解远胜于对卫王。我将卫王害成这样,她还能耐着性子与我谈笑风生,那么她绝不可能在饯行宴上取我性命,否则不是昭告所有人,因我揭露卫王的丑事,她便气急败坏,要对我下手了吗?她绝不会让自己沦为世人眼中狗急跳墙、心狠手辣的毒妇,她想报复我,多半是……”
顾及慕潇与时绮在场,她没有细说,只信誓旦旦道:“总而言之,你们相信我,我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第61章 “我愿与你白首偕老,此……
五月十八, 岐王携王妃离开长安。
同日,宣华公主赴北夏和亲,先前进京和谈的北夏使臣一并归返。
皇帝亲自出城相送, 因淑妃抱恙缺席,便由德妃和受封昭仪的北夏玉清公主随行。
母女惜别,德妃泣不成声, 最终当场晕厥,反倒是玉清公主出面宽慰了宣华公主几句,还与她讲了好些北夏的风土人情。
同样是和亲公主,她从未表露出半分愁眉苦脸, 即使被年龄足够当她父亲的皇帝收入后宫,也浑然不以为意,整天在宫里寻欢作乐,今日还特地穿得花枝招展, 不亚于嫁衣似火的宣华公主。
“我们大夏的国师是汉人, 便是他教会我贵国官话。”玉清公主拉着宣华公主的手, 笑语盈盈,亲近宛如姐妹, “到时候你若想家,可以找他聊聊, 我们大夏的宫城才不似贵国这般,严得仿佛铁桶, 进去就出不来, 更遑论与外男接触。唉,着实无趣。”
她的话音飘进皇帝耳中,险些没将他气得仰倒。
这异国女子时常语出惊人,但性情热烈奔放, 是个极其玩得开的,他尝到甜头,对她也颇有几分纵容,眼下不好当着女儿的面跟她辩驳,索性装聋作哑,任由她大放厥词。
宣华公主情绪低落,不知该如何回应她这番不着调的言论,出于礼节,只轻声谢过。
北夏那位汉人国师她有所耳闻,早些年,他们各部落分崩离析,是此人挺身而出,帮助如今的北夏皇帝谋得首领之位,平息境内动荡,效法汉人制度,重振国祚。
大梁的官员们、包括皇帝提及他,都称他为吃里扒外的奸贼,但她却觉得他多半是有苦衷。
倘若能在家乡安居乐业,谁又愿意跋山涉水远赴千里之外,或许终生都无法再回归故土?
她隐去眼角泪光。
心想,自己这一走,怕是也永远回不来了。
另一边,时缨和慕濯作别皇帝,慕潇立时派人呈上一坛酒。
“堂嫂,这是淑妃娘娘托我和皎皎带给你的桂花酿,她今日无法前来为你送行,只能以此聊表心意。”慕潇面不改色,却暗自感叹时缨料事如神,“娘娘还说,这坛是去岁秋天酿成,本想今年中秋与你共饮,可惜却是不能了。她让你留着路上喝,也算作对您二位过往缘分的纪念。”
一瞬间,时缨感觉到慕濯和时绮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她微笑道:“淑妃娘娘有心,还请世子代我谢过。刚巧我今日颇想饮酒,不妨现场开封,容我遥敬娘娘一杯,作为辞别。”
说罢,她令宫人开启酒坛,斟出两杯,其中之一洒向地面,另一杯由她饮尽。
“再会。”时缨莞尔,青榆和丹桂抬起酒坛,随她朝马车走去。
时绮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强行忍住没有哭出声,眼泪却已决堤。慕潇拍了拍她的肩膀,将一方干净的手帕递给她。
因是顺路,两支队伍同行,比起浩浩荡荡的送亲人马,岐王夫妇的阵仗便显得寒碜了些,前来饯行的官员们见状,纷纷唏嘘不已。
想当初,岐王妃也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步,名义上的亲王妃,实际却与和亲公主无差,不过是皇帝用来搪塞岐王的工具,而且看待遇,还不如宣华公主。
时缨却表现得风平浪静,她让慕濯先行上车,自己走到宣华公主身边。
宣华公主望着她,想到昔日在宫中无忧无虑的光景,眼中泪水摇摇欲坠。本以为她会嫁给卫王,自己也将觅得如意郎君,却不料天意作弄,两人的命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望公主殿下保重凤体,”时缨压低声音,语气却坚决,“有朝一日,你我都能重回故里。”
宣华公主听得这句不似祝愿、而更像是承诺的话,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
时娘子自顾不暇,又如何能帮她呢?但莫名地,她稍许生出几分期盼,若有生之年能看到北夏覆亡,她的牺牲与付出也算值得了。
她点点头,转身登上马车。
时娘子遭受卫王背叛,不得不委身岐王,却未曾因此消沉,还予以卫王一场漂亮的还击、让他成为京中笑柄,自己该当以她为榜样,也试着做些什么。
总之还是要努力活下去,如果等不来好事发生,她便亲自去寻找希望。
一阵微风平地而起,她闻到清甜的桂花香,似乎还带了些酒气。
抵达北夏国都的时候,应当正值秋季,不知那里是否也有金桂飘香,一如长安盛景。
时缨回到马车,展开衣袖,露出上面的水渍。
她虽然大致猜出淑妃的意图,但也不敢完全豁出去,万一淑妃一反常态,就是要置人于死地,她命丧黄泉岂不是太冤枉。
思及淑妃,她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早些年,她是真心实意地将淑妃视作一位可敬的长辈,而今得知对方的本来面目,理智虽清醒,却难免有些莫可名状的怅然。
车驾辘辘而行,将长安恢弘的城门抛在身后。
她在这里度过的十载光阴,充满了谎言与欺骗,到最后,可信之人寥寥无几。
好在这次离开京城,与梦境中凄凉的情形截然不同,她挂念的人各有归处,而她也摆脱了道貌岸然的未婚夫和贪得无厌的家族,奔赴一段全新的人生。
时缨收敛心绪,从酒坛中舀出桂花酿,灌进一只青瓷小瓶,递给慕濯:“殿下可以寻个机会让大夫瞧瞧,里面下的药是否如我猜想。”
淑妃让她路上喝,定是因为在宣华公主的陪嫁宫人中安插了眼下,她这里一出事,那边就能接到消息,迅速派人回京复命。
如果她所料不假,只要当众演一场戏,便可将对方搪塞过去,也证明慕潇和时绮没有告密。
慕濯接过,装作交代事情撩开窗帷,交给骑马伴驾在侧的萧将军。
因事先有过安排,萧将军会意,不多时去而复返,假借回话,将大夫写的字条送来。
——绝嗣药。
时缨松了口气:“幸而不是毒,否则我方才当众‘喝下’,非得在人前死一次才不至于穿帮。”
慕濯却不似她神色轻松,他凝视字迹半晌,复而看向她:“阿鸢,你怎会猜中她要走这一步?”
此药不至于夺命,但通常药性猛烈,会留下终身难医的后遗症。
他早知淑妃手段下作、阴险狠毒,却仍有些心惊。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她一手带大,深宫后宅中的事情殿下不知,我却耳濡目染,了解甚多。”时缨轻叹,“那里的女子争宠,不能直接取对方性命的时候,几乎都会选择在子嗣方面大做文章,因为这是她们飞上枝头最有用的工具。她从未对我明言,我也鲜少恶意揣测她,但离开安国公府之后,我回忆她曾经说过的话,才发现她和卫王一样,根本不是什么善茬。这些年,后宫不知有多少人遭她毒手,陛下未必被蒙在鼓里,但比起权势滔天的孟家,几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此处,她自嘲一笑:“当初我也是糊涂至极,竟会相信卫王的鬼话,上梁不正下梁歪,陛下和淑妃娘娘尚且如此,他又能好到哪去?”
如今卫王吃了大亏,淑妃要为他出口恶气,也只能给她下绝嗣药。
一来是为报复,觉得她定会如寻常女子一般,因此痛不欲生,二来,或许是等着慕濯休弃她,让她无处可去,给人看笑话。
但……
她突然想到什么,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寂静之中,慕濯忽然覆上她的手背,答非所问道:“阿鸢,以后你不必再考虑这些勾心斗角的事,终此一生,我心中唯你一人,绝不会有旁的女子。”
时缨怔了怔,想提醒他这桩婚姻只是交易,但不知为何,却沉默着没有接茬。
半晌,她避重就轻道:“殿下不必跟他们比较,‘上梁不正下梁歪’也并非适用于任何人,若不然,我便要把自己和舍妹都骂进去了。”
她怕他再继续这个话题:“殿下与我讲讲灵州吧,作为回报,我可以与你说杭州。长路漫漫,总要想些办法消磨时间。”
“好。”慕濯见她心存躲避,不愿强迫她,便顺水推舟答应她的提议。
但他却清楚地看到她一刹那的慌神。
再等等吧,她必须自己想清楚。
-
傍晚,两支车队在驿站歇脚。
因空间有限,大多数人在外安营扎寨,只有岐王夫妇、宣华公主和一些近臣得以入内。
时缨下了马车,步履虚浮,似是酩酊大醉,旁人看在眼里,不由心生同情。
原来岐王妃也只是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内心苦闷,刚出长安,就借酒浇愁,喝成这副模样。
突然,她一皱眉,面露痛苦之色,旋即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倒向地面。
“娘娘!”青榆和丹桂一声惊叫,慕濯迅速抱起她,大步流星朝驿站走去。
众人被动静吸引过来,就看到她的裙摆沾满星星点点的血迹,沿途滴落一串暗红。
屋内。
一阵忙活后,确保风声已经透出去,青榆和丹桂退下,榻边仅剩慕濯和他从灵州来带的大夫。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眉头紧锁,并未因演戏结束而如释重负,他重新为时缨诊脉,许久,斟酌言辞:“娘娘……当真没有喝一滴桂花酒?”
“没有。”时缨见状,料想是自己在车厢中想到的那件事坐实,主动替他道,“您是否想说,我以前就服过此药,这玩意儿已经起效了。”
大夫默然,肯定了她的猜测:“只是先前的剂量不如这次猛烈,娘娘受孕艰难,但并非毫无希望。老夫为您开些药方调养身子,兴许会发生奇迹。”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时缨的表情,却见她依旧淡然,仿佛只是件无关紧要之事。
“有劳您。”最终是慕濯率先开口,吩咐他下去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