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八零小卷毛 第4节
卫庆云抱住五姐胳膊,嘿嘿笑着说,“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姆妈退休了,四姐不靠家里,家里也别想靠她。阿六花得比赚得多,我还在读书,没了你他哪结得成婚?就算你要嫁人,姆妈也不会同意。”
她俩刚进楼下的门,过道没灯,卫庆云松开五姐,自己走在前头,“我要是你,也学四姐,捂紧钱包不出血。反正最后有外婆做主,姆妈不能拿你怎么样。”
三楼卫家门口的灯亮了,卫庆云加快步伐,高高兴兴哼着小调冲上楼,“姆妈,猜我今天见到谁?”
随即是一声轻喊。
她大概被人捂住了嘴,发出吱吱唔唔的笑声。
“老大的人了,还跟妹妹闹-”是卫淑真嗔怪的声音。
卫采云扶墙定了定神,提起脚继续向上走,才走两步停了下来。
昏暗中一个小人影。
是等在二楼楼梯口的安歌。
卫采云笑了笑,无声握住她的小手,心里莫名安定了些。
一大一小慢腾腾进了家门。
第二天一早,卫采云听到安歌压低声音的怒喝。
“卫庆云,你抢我马桶!”
“啥人规定你第一个用?”卫庆云得意地笑。
几天来家人发现安歌总是早起去用马桶,猜到小人家的心思,卫淑真特意叮嘱小女儿让着点外甥女。不讲还好,一说反而提醒卫庆云,为了捉弄人小鬼大的安歌,她特意提早起床占用厕所。
多吃多占多放屁!
安歌翻着白眼上厕所-能改善尽量改善,实在不行,活人还能被憋坏。
被卫庆云拆穿,卫淑真找儿子谈完话。过了两天,他带着女朋友回家吃晚饭。
卫淑真烧了一桌菜。
凉拌黄瓜海蜇头;小黄鱼煎到两面黄,加糖醋汁烧到入味;红烧肉百叶结,吸满肉汁的百叶结既香且糯;河蚌肉炒青菜,海白虾烧豆腐,还有一碗红苋菜;汤是冬瓜小排汤。
有鱼有肉。
卫家这个月伙食预算必须超支,卫晟云暗搓搓跟卫淑真伸手要钱的场景,安歌遇到了三四回。
对此她除了鄙视还是鄙视,二十二岁的小伙子,要体力有体力,夜里再打一份工帮人洗盘子,稳定挣得到拍女朋友马屁的钱。
她帮老太太糊纸盒拆纱头还挣了十块钱!
有多难?又没电视又没电脑,全天最大娱乐是看晚报,闲着也是闲着。
安歌把钱交给卫采云,托她开了个存折本。一年期六个多点的息,这种好事情为什么放过?
卫采云果然不声不响弄妥当,又找来个带锁的小箱子,让她把箱子藏在林宜修的衣柜。老太太特别讲究干净,卫庆云没有碰她东西的机会。
卫晟云的女朋友正如所说是个嗲妹妹,娇小婀娜。
-吊了卫晟云一辈子。
安歌暗自叹气,自家这位舅妈真人不露相,长着狐狸精的貌,本质却是貔貅,只进不出。
有什么办法?自家舅舅愿意。
“你们怎么看?”
卫晟云送女朋友的当口,卫淑真问家人的意见。
一轮买汰烧,天气又热,客人既然走了,她换上家常背心,靠在床边看着卫采云收拾碗筷。
卫庆云倚着床架剥瓜子吃,抢先开了口,“姆妈,你没看见刚才她对着小咪咪的脸色,冷得像冰,就差没直接赶人。”她对安歌耸耸鼻子,“晓得了吧,你有多讨嫌,快点回乡下去!”
“阿七!”
“庆云!”
卫采云和林宜修几乎在同时开口。
安歌小嘴一扁,偎进林宜修怀里不说话。她才不跟人争口头之利,自有人心疼。
卫淑真沉吟着,“确实有点不够大方。”
卫庆云嗤笑道,“捱不住你儿子喜欢人家啊。五阿姐,再不嫁人你要睡马桶边了。”
“好,我明朝就嫁。”卫采云冷着声音说,“阿太小咪咪跟我。”
“阿五,小妹开句玩笑,哪能当真。”卫淑真捶了捶腰,“范家姆妈讲见到你跟人逛马路,大姑娘矜持点。”
安歌看到五阿姨的背猛地挺直,然而-她什么也没说。
卫淑真没发现女儿的异常,叨叨地念,“你们替我想想,总要分个先后次序,养儿养女最后养成仇。无非嫁妆薄了点,阿四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我看她养了小人要不要我带……”
第六章 公道
过了立夏一天比一天热。
老太太也一日比一日懒怠说话,午后时常发低烧,胃口也不好。
大家知道林宜修又犯了疰夏的老毛病,卫采云时常把安歌带去单位,免得老人硬撑。
这是国营公司办公室人员默认的福利-谁家没孩子,就算年轻人未婚未育,兄弟姐妹间互相帮忙带小人也是难免的。
卫采云在单位人缘很好,安歌是小客人的待遇,除了发的绿豆汤薄荷水也有一份之外,经常还能吃到光明冰砖。
五阿姨撕掉外头的包装纸,把冰砖放在搪瓷盆里,让她用小匙慢慢扒拉。
安歌静静地吃上一小时,吃完自己拿到水龙头下把盆洗干净,放回柜子。
隔壁科室的人见了啧啧称奇,“简直像你亲生的,乖足!”
卫采云很骄傲地讲安歌三岁时的事迹。那是国庆节,马路上人山人海,卫晟云光顾着看彩灯,等卫采云追上来,才发现有个面目猥琐的中年男人在拐自家小外甥女。
“讲得天花乱坠,买糖吃、看焰火、看海。”卫采云摸摸安歌的卷毛,“小家伙理都不理他,像没听见一样,抓紧阿舅的衣服不放手。三岁知八十,我们毛毛心特别静,不会随便跟人走。”
安歌汗颜。
她记得那次,正常的大人怎么可能跟小孩说个没完?别看这会卫采云的同事找理由夸她,还不是成年人的交际方式,把对方的孩子夸成一朵花,用来增进感情。
那回她发现不对使劲叫卫晟云,还用力拉他的衣服,但这糊涂舅舅伸长脖子盯着远处,完全没注意到异常。直到看见卫采云,安歌才放心,否则就算她被人强行带走,卫晟云也可能没发现。
每个成年人都是劫后余生,没被父母、长辈坑过的人生不完整。
就连卫采云,也让她在同事前表演才艺。
安歌张口,来了首《让我们荡起双桨》。
大人们一致赞好,童声甜嫩,“果然是卫采云的亲外甥女,有文艺细胞”。
卫采云笑逐颜开。
真相是什么?不存在的。
安歌心想,请声乐老师一对一学了五年,唱得能不比普通孩子好吗。
就是晚了许多年,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单位离家不远,卫采云下班有时带安歌坐电车,有时走着回去。
她俩走着走着,小王叔叔往往会出现在哪个路口,哪个街角,然后他接过安歌,让卫采云可以休息,五岁的孩子也有份量了。
熙熙攘攘人海中,卫采云讲,小王侧耳听,讲着、讲着两人目光粘在一起就笑了。
小王父母早亡,没受过多少教育,在一家机械厂当工人,标准的一人饱了全家不饿。
但人就是长得好啊。
每一个微笑一个眼波,都让人如沐春风。
出手大方。
没有哪次不带点小零食,苏式话梅牛肉干,更是次次帮安歌准备一小瓶桔子汽水。
而且温柔。
安歌在自己家人身上从未见过的,无论林宜修、卫淑真、安景云,甚至卫采云,她们会笑、会安慰人,但她们没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温柔。
夏至前后,安景云带着二女儿来过一次。
卫采云抱着安歌进了弄堂,楼下的范师母从窗口探出头,兴高采烈地大叫,“毛毛,你乡下姆妈来了!还有你二姐!”
卫采云脚步不停,到楼梯上才叮嘱道,“见到二姐,别怕。”
她语气急促,鼻尖的汗蹭到了安歌的小脸上。
“唔-”
进了家门,卫采云放下安歌,一前一后上了楼。
安景云嗔道,“这么大了,让她自己走。”
卫采云打了盆温水先给安歌擦头脸,笑着解释道,“太阳毒,我们合作互助。我抱毛毛,她打伞,我乘凉。”
安歌上前跟安景云问好,又和她身边的孩子打招呼,“二阿姐。”
那孩子头是扁的,双眼一大一小,有些斜视,歪头打量着安歌,突然伸手去抓她连衣裙上装饰用的小珠子。
安歌没避开,小珠子被扯了下来,落了一地。
那孩子发出含糊不清的喊声,口水跟着淌下来。
安景云一把按住二女儿,厉声道,“不许!”
但孩子并不听话,摇摆着身子,仍然想去捡珠子。
安歌蹲下去,一颗颗捡起珠子,放在二姐的手心,“给你玩。记住,不能放进嘴。”
安景云这次来,是带二女儿做智商测试。她已经过了入学的年龄,经过一再申请,学校答应如果她的智商在70以上就收。
卫淑真知道安景云的不易。
刚出生就发现不对,连母乳都不会吃。那就喂,从嘴里喂进去,立马从鼻子里喷出来,可以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留住这条小生命。四五岁还不会走路,到处找名医,治到现在这样子已属不易。
“还有这种测试?毛毛也测下。”卫晟云好奇地问,“我觉得毛毛特别聪明。”
安景云看向安歌,发现二女儿的异常后,她和徐正则顶着计划生育的风硬是又生了小女儿。不然怎么办,等做父母的老去,谁来照顾问题儿,难道把负担都留给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