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阴风袭来,鬼气森森。
洛月明彻底没了打情骂俏的念头,从大师兄的背上下来,不知道为何,后腰竟生疼生疼的,双膝也隐隐作痛。
方才一直被大师兄背着,压根没发觉。
难道说,是大师兄趁他昏迷了,真的把他揍了一顿?
应该不是,毕竟大师兄相貌堂堂,是个正经人。
这些枯骨散成这样,恐怕少说也有十年了。观头颅来看,少说也有千人。谢霜华从旁低声道,隐隐压制着怒意。
洛月明早就知道苍墟派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在仙门三十六宗榜上有名,但不过就是挂个名门正派的皮,背地里干着烧杀抢掠的勾当。当然,干这种勾当,还必须得找个极好的由头。扛着正道的大旗。譬如说,多年前,苍墟派为了追杀一名炉鼎,而屠戮了一整个村子,还纵火行凶。
当时便对外声称,那炉鼎中了尸毒,已经蔓延至了全身,还袭击了整个村子的人,若不杀了那些村民,不到第二日,那些村民就会变成凶尸。
因此,洛月明多少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
可直到他亲眼所见,才知道事情远比他想象得更加惨烈。
他半蹲下来,伸手虚拂一具幼小的骨架,满脸凝重道:畜牲,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谢霜华道:我当年曾向师尊禀明苍墟派行事狠辣,但无疾而终。倘若我那时能坚持本心,执意将此事告知整个修真界,也许
其实这根本怨不得谢霜华的。
首先,这些枯骨的主人死时,谢霜华可能还尚在襁褓中。让一个奶娃娃承担这种错过,很显然并不合适。
再者,当初苍墟派屠戮裴玄度所在的村庄时,谢霜华不过才十多岁,还是个半大的少年。
又不得师尊信任,事后还受了那等刑法,据说那一阵子重伤难行。若非如此,少年时的谢霜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也不知道为何,洛月明突然有些心疼大师兄。
一直以来,大师兄都是顶着与整个师门为敌,力保他们几个小师弟平安度日。
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大师兄背上的鞭痕可还会隐隐作痛。
午夜梦回时,会不会后悔当初种种。
这个时候,一定得说什么才行,洛月明才一张嘴,忽听一阵孩子的笑声,那到嘴的话立马吞了回去。
本来就是鸟不拉屎,布满枯骨的地道,哪里来的孩子?
洛月明当即毛骨悚然起来,飞速同大师兄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惊色。
顺着声儿寻了过去。
就见一个半大的孩童坐在地上,不着寸缕,身体异常的惨白,瘦骨嶙峋,活像是泡在福尔马林液里,一百年才拿出来的尸体。
此刻正抱着白骨,放在嘴里啃咬。
洛月明顿觉身后凉飕飕的,只觉得此地到处都透着古怪。
缓步走上前去,半蹲下来,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苹果,往小鬼童眼前一递,洛月明轻声道:那玩意儿硬梆梆的,又不好吃,来,吃我这个。
小鬼童抬眸看了他们一眼,显得有些怯生生的,犹豫了好久,才伸手接过,小口啃着。
洛月明想从这孩子嘴里套点话出来,等他啃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待在这里?
才一问出口,洛月明便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按理说,人死后,记忆都会分崩离析,往往能记住的,只有生前最难忘的事情。通常情况下,鬼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哪知这小鬼童竟然知道:我本是一个孤儿,是苍墟派的宗主收养了我,他们说我生都得漂亮,不当炉鼎可惜了,后来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你今年多大?
十三岁。
洛月明一听,居然才十三岁,登时拳头都硬了。
虽然说,原文就是本彻头彻尾的炉鼎文,但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驯养成炉鼎,甚至将之送到此地,供一个八旬老汉肆意享用。
实在太惨无人道了,简直没有天理。
可观小鬼童的神色,好像至死都不清楚,炉鼎到底是做什么的。
两只瘦骨如柴的小手,捧着苹果,一直低声喃喃自语:他们把我们送来之后,就离开了。这里好黑,怎么都找不到出口,也没有吃的。每天都有人消失,我好害怕,可是没人救我。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被人当猪牛羊似的,扒了个干净,再一窝蜂地赶进来。
任凭他们在此地苦苦挣扎。他们经历的,不仅仅是挨饿受冻,也许更多还是八旬老汉的欺凌。
也许,鬼婆罗也会率领一些鬼女们过来,肆意挑选,享用。生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可恶!
洛月明不敢继续深想。在这个修真界待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太真实了。
也许有一天,大师兄会像原文里那样,被师尊所害,受百人,千人,甚至万人欺凌。在无数男人身下辗转,苦苦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要一想到原文里的那些云霄飞车,洛月明便觉得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许多。
当即便同谢霜华道:大师兄,即便是炉鼎,也是活生生的人啊!苍墟派竟如此作恶多端,怎配担得起名门正派四个大字?分明分明比魔族还要魔族!待此次出去,我必定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可问题又来了。
证据呢?凡事都得讲究证据。
就这小鬼童的身子骨,恐怕还没出坟冢,就要灰飞烟灭了。
总不能空口白牙地打上门兴师问罪。空口鉴恶,出门右转。
好似验证他的想法一般,那小鬼童受不得半分阳气,竟在二人面前寸寸飞灰甄灭。
那只被啃了几口的苹果,骨碌碌地滚在地上,沾满了灰尘,一直滚到谢霜华的脚下才停。
谢霜华低头看了一眼,再一抬首时,郑重其事地应道:好。
洛月明可怜这些炉鼎们死的凄惨,就琢磨着,要不然通通装入乾坤袋里,然后带出去好好安葬。
可这枯骨多到他头皮发麻,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头。恐怕堆积起来,就是一座尸山。
只好将小鬼童的骨灰收敛起来,装到一个小玉瓶里,准备带出去。
再一起身时,大师兄也念完了往生咒。
眼下的问题是,他们要怎么与二师兄他们会合。
而且,温敛的尸首并不在棺椁中,可能就在某个地方伺机而动。
正当洛月明暗暗发愁时,装有小鬼童骨灰的小玉瓶竟然泛起光芒来,似乎是要为他们引路。
洛月明仔细辨认了一番,忽然指着一处石壁道:大师兄,那里!
话音刚落,谢霜华一剑劈去。
便听轰隆一声巨响,那石墙寸寸崩塌。
那石墙才一被打通,迎面就飞来一道黑影。
洛月明手疾眼快,提剑一挡,那玩意儿啪嗒一下,撞在身旁的石块上,竟是一条血淋淋的手臂。
观衣着,竟又是苍墟派的弟子。
暗道一声不好,慌忙抬头。
眼前好似个天然的屠宰场,头顶到处悬挂着残缺的尸首,满地鲜血,旁边还有个血池,上面漂浮着血淋淋的肉块,还有肠子,手掌,眼珠子,舌头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差点吐出来。浓郁的血腥气熏得人脑仁生疼生疼的。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呕
他实在没忍住,身子一侧,干呕起来。空荡荡的胃里什么都没吐出来。
转头一看,谢霜华竟然泰然自若得很,都这种时候了,还这般面不改色,临危不惧。
洛月明不经感慨,这年头炉鼎文里的高危职业,都这么牛气哄哄的。
一看就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
遂赶紧站好,面上一副我是个成熟男人一点都不怕的模样,往大师兄身前一挡,满脸正色道:大师兄小心!我保护你!
谢霜华不语,目光极其敏锐地落在血池里,那里咕噜噜地冒着血泡。
忽然,往前走近,洛月明亦步亦趋地跟上。
谢霜华似乎嫌脏,一挥衣袖,自血池里飞出一具血淋淋的东西来。
洛月明定睛一看,竟还是个挺完整的人,不过缺了一条手臂,赶紧上前一探,竟还有鼻息。
浑身血肉模糊,唯有身上的衣衫还能证明其身份。
正是苍墟派的弟子。洛月明赶紧从旁唤道:醒醒,快醒一醒啊!
此人丢了条胳膊,又在血池里泡得太久,早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一听见洛月明的声音,回光返照一般地弹了起来,一把攥紧他的手腕,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不能不能放他出来!
之后头一歪就去了。
此番变故不过瞬间,竟有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惨死在自己面前。
洛月明有点难以接受,脑子嗡嗡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再回过神时,便听一声轰鸣。
抬眸与谢霜华对视一眼,提剑便寻着声儿追去。
待二人到时,里头的人已经打成了一团。
流火被一具凶尸掐着脖颈,狠狠往半空中一举,还在撕心裂肺地喊:表叔,我我是你远房远房侄儿啊!
裴玄度甩着长鞭在一旁骂:他已经变成了凶尸,是没有感情的!别说是喊他表叔,你就是跪下来喊他爷爷,也是无用!
洛月明一进来,就听到这句,竟然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不明白都这会儿工夫了,流火还同一具凶尸套什么近乎的。
当即一声厉呵:呔!你这个凶尸,快放开流火!
随即飞身而起,嗖嗖十几张驱魔符飞了过去。哪知这凶尸竟颇有几分能耐了,压根不怕驱魔符,反而将流火举在半空中,作势要将人砸成肉泥。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飞掠而去,铮的一声,一剑削了凶尸的手臂,流火跌落在地,顺势滚了十几圈才堪堪停住。第一句就是:快快快,拦住他,千万不能放他出去!
裴、越二人一见谢霜华来了,登时面露喜色。越清规惊喜道:太好了,有救了,大师兄来了!
洛月明尚且未从大师兄怎么这么厉害的惊愕中反应过来,再一抬眸,便见谢霜华与那凶尸打了起来。
要知道凶尸都是毫无人性的,就算将其剉骨扬灰,也不会感到半分痛楚的。骨骼更是坚硬异常。
洛月明怕他受伤,忙要冲上前,哪知流火飞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大声道:洛公子!你不能过去!表叔生前修为高深,死后成了凶尸,更是力大无穷啊!方才我们几个人都打不过,你上去就是送死的!
话音未落,便听咔擦一声,大师兄竟单手钳着凶尸的手腕,生生将对方的胳膊拧了下来。
流火:
洛月明:
众人:
啪的一下,摔到地上,那手臂还能动弹,在地上摸索着,还要回到凶尸身上。
洛月明将流火推开,一剑刺向鬼臂,甩出一张明火符,大火熊熊燃了起来。
再一回身时,便见谢霜华一脚踩着凶尸的脑袋,地上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众人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就连裴玄度都忍不住道:大师兄这臂力,恐怕天下难寻。
越清规点头道:所以说,幸好大师兄不爱同我们动手,就我们这样的,他一只手能打我们十个。
流火:我的老娘啊!他还是个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有的小可爱对日六有点误解啊
日六指的是,日更六千字,不是日更六章啊,啊,啊,啊~
第33章 传说中的招魂之术
洛月明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后腰又隐隐作痛起来,下意识就后退一步。
众人瞻仰着谢霜华的英姿, 甚至还有些心疼温敛。
这八旬老汉温敛但凡还有点意识, 恐怕早就被打得跪地求饶了。
直到将温敛的四肢都拧下来, 谢霜华才稍微泄愤, 觉得此东西甚脏, 根本不愿用钧天。
遂用了缚魔网将之罩住。
而后跟对待什么东西似的,一脚踢到众苍墟派弟子面前。
流火吓得往后倒退, 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谢霜华冷声道:我要一个解释。
长剑还未收起, 寒光泠泠,倒映着谢霜华俊朗的眉眼。此刻似覆了一层寒冰。
其实, 实话实说。洛月明不太清楚这个流火,究竟有没有行过恶事。
毕竟在原文里, 不过就是个小配角。虽说苍墟派不是啥好东西,但总不好在没证据之前,一棒子干翻一船人吧?
于是乎,洛月明便道:你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你也看见了, 我大师兄臂力过人, 就你这脑袋, 他一天能拧一百颗。
要说流火此前不信,经过方才的事, 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便将这些年来,苍墟派年年送批炉鼎到此,供温敛享用的事, 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全吐了出来。
流火说一句,温老狗就挨一脚,从裴玄度,越清规,再到洛月明,大概踢了十几个来回之后。
那流火终于忍不住了,为难道:那好歹是我们苍墟派的上任宗主,你们怎能如此无礼?
裴玄度冷声道:要不然,你替他?
只一句话,流火立马正色道:各位踢得委实好!踢,照脸踢!
洛月明踢了十几脚,还不是很解气,一听流火在旁边叽叽喳喳,那个脚险些就没收住。
忍了好久,他才长吁口气,暗暗告诫自己,凡事都得讲究证据,不能跟个憨批一样,动不动就打人。
这个想法才一冒出来,就听哎呦一声,流火被人踹得顺地滚了几圈,狼狈不堪地停稳后,大叫道:你踹我做什么?
裴玄度收回脚,冷冷道:一丘之貉!
洛月明:
想不到裴老狗居然还挺嫉恶如仇的,别的不说,就冲他这个直来直往的性格,还真有那么一丁点讨人喜欢。
可眼下不是痛揍温敛,以及流火等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