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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

  他这么一出神,连方才想的那些事都全然没了头绪,目光只盯着他的手看,忽然又瞥见了他手腕上的七弦镯,这才忽然发现,这一路过来,似乎并没有听见它的动静。
  那日在公子府初次见公子怀的时候,他记得,那镯子是有声的。
  他试着轻轻拨动,果然,没有声音。
  怎么了?公子怀忽然睁眼。
  你没睡着?苏见深微讶:那方才我叫你,你怎么不应我
  想事情罢了。
  你的镯子怎么不响了?苏见深问道。
  公子怀瞥了他一眼,怎么问起这个?
  苏见深微微歪下了头,打量七弦镯,我就是好奇,你这镯子是怎么弄的?
  公子怀倒也没瞒他,微微抬起了手,拨动了一下镯子上的七枚银环,冷白的手触碰在银环上,映得他的指尖暗暗发白,扣在镯子上的银环在半空中晃了晃。
  紧接着苏见深看见他的手腕只轻轻的动了动,刚才还没声的七弦镯,又叮叮当当的响起了声来。
  苏见深笑了一声,新奇道,你这东西,还怪稀奇的,要是不想听声呢?该怎么弄?
  公子怀这下没如他的意,他起身,挽了挽袖口,微弯唇道:问这么多做什么
  苏见深哈哈一笑,我就是好奇。
  好奇公子怀笑道,莫不是对我的镯子有兴趣吧?
  不待苏见深开口,他笑得意味深长:给你看看,也不是不可,只是你要给我看什么呢?
  苏见深连忙解释说,我只是好奇,真的,你别误会。
  好半天,屋子里静静的。
  所以
  公子怀听见苏见深的声音,除了好奇之外,还有那么一丁点,不易察觉的讨好,所以你这个镯子不想听声,该怎么弄啊?
  公子怀露出一抹笑,他背对着苏见深,那笑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公子怀转过了脸,长眉一挑,想知道?
  苏见深点了点头。
  其实他真没见过什么新奇东西,方才也全是他吹牛,他八岁修炼,修炼了十年,快十八了才开始跟着几个师兄出坐忘宗长见识。
  顶上的几个师兄都知道他身世可怜,所以压根也不让他干什么凶险的事。
  这两年里他是抓过几个妖,但,真的就几个妖,宗门里好些师兄弟都羡慕他,都说他是真应了这乳名,来了福。
  公子怀看他这双好奇的眼睛,他放下了剑,坐了下来,看了眼苏见深,藏了几分笑意的声音道,过来。
  苏见深几步也坐在了他的身侧。
  看好了
  公子怀抬起了手,又反向拨动了七弦镯。
  晌午的日头极好,不骄不躁,早春的光影掠过屋外的桃花树,顺着那干枯的枝丫宛转倾泻,落进了屋子里。
  七弦镯在光的影子里,发白发亮,白亮的镯子里正映着苏见深那一张好奇的脸。
  还有公子怀那一双含了笑意的眼睛。
  第12章 变故
  十二
  大哥说,家里来了人。
  窗外,有个姑娘,头上戴着朵也不知从哪捡来的红花,红花虽潋滟娇红,但姑娘面色却略显苍白。
  十五六岁,正是一生中最好看的年纪。
  听她的口气,便知道这是张老爷的家人,苏见深拉开门道,我和二哥是来此借宿的,打扰了。
  这姑娘叫张黛,是张安的妹妹,她见苏见深开了门,一眼便看清了屋内的人。
  张黛连忙摆手道:不打扰不打扰,这里许久不曾来人了,能见着人,我很是快活
  她这话叫人听了难免生出其他心思,更何况是深觉此地蹊跷的苏见深和公子怀。
  公子怀目光顿了顿,并未多问,倒是苏见深先开了口:张小姐的意思是,除了我们,这里不曾有过旁人来过吗?
  张黛笑笑,神色痴怔,并不回他的话,连连摆手道:不打扰不打扰,这里许久不曾来人了,能见着人,我很是快活
  苏见深怔了一瞬,看向公子怀,只见公子怀正冲她摇了摇头。
  苏见深面色狐疑,问道:张小姐?此地是久未曾有人来过吗?
  张黛傻笑,神色痴怔,依旧摆手道:不打扰不打扰,这里许久不曾来人了,能见着人,我很是快活很是快活
  说到此处,她忽然眼眸睁大,一顿猛咳。
  苏见深赶忙问道,你怎么了?
  张黛面色发青,她捂着脖子,拼命的磕了一会儿,手微微发颤,也不知是咳的还是因为她身体有疾,她咿咿呀呀的喊,苏见深试图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二公子,她到底在说什么?
  公子怀并未言语,指尖环绕出一道绿影,那绿灵紧接着便飞入张黛的天灵处,只见张黛忽然目光怔住,像是被抽了魂似的,愣愣的往前走,一面走一面喃喃道,不打扰不打扰,这里许久不曾来人了
  张小姐,你怎么了
  苏见深想拉住她,但张黛却不管不顾,慢慢的往外面走了。
  苏见深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道,她怎么会忽然如此?
  公子怀神色复杂:兴许已生出其他变故了。
  这张家看着像是大户人家,不过这膳食倒是不怎么样,家里有客,竟还全是素菜。
  前会儿那跟撞了邪似的张黛,此刻又挂上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她扶着张安进来后,便抢先坐在了公子怀的身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公子怀不是一般的美,想是家里宠她的缘故,她也不见生,拿起筷子便夹了些菜,一面夹一面娇声说,苏公子,这满桌的菜全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一定得多吃。
  她说着正要把菜放进公子怀的碗里,谁知公子怀的筷子挡了一下,浅浅一笑道,小姐太客气了,我自己来便好。
  张黛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苏见深未免尴尬,便转过了话头道,张小姐的身体可无恙了?我瞧你前会儿咳的不轻。
  闻言,张安和张老爷皆怔了一下。
  张老爷紧张道,黛儿,你的病又犯了?怎么也不告诉爹一声?
  张黛娇声道,我没事爹,歇息一会儿便好了,不必为我担心。
  张安道,妹妹你定要照顾好身子,若是不舒服,也定要告诉哥哥。
  公子怀微微一笑,道,冒昧问一句,小姐得的是什么病?我早些年学过些岐黄之术,或许可以帮上小姐些忙。
  苏见深笑着道:正是,我二哥医术高超,定会为张小姐诊治好的。
  张老爷闻言不为所动,叹了口气,道,不必了,是娘胎里带的,怎么医也无用的。
  既然家主不愿意,公子怀便也没再提了。
  张黛似乎格外喜欢公子怀,吃完了饭便要送公子怀回房,她哥哥倒也没多问,杵着拐杖便走了。
  倒是他爹,说了她几句,便将她送回了房。
  苏见深点了房里的油灯,手笼着灯里微弱的火光,小心的放在了桌上。
  实在蹊跷。苏见深一面细想,一面慢慢梳理道:张小姐先前为何会忽然如同魔怔一般,那个张老爷倒是好笑,说什么病根来搪塞?我瞧不像,还有,张老爷他他有问题。
  公子怀正坐在一旁,他目光晦涩复杂,却不似苏见深那般多话,只静坐在一旁,听到苏见深的话,才问道,怎么说?
  苏见深细细想道,你记不记得,他腰间的那快血玉?
  他说那是块古玉,便是有钱也得不到,倘若是个寻常人说此话,倒也没什么,可他家是卖玉的,既然是卖玉的,怎么会不知道玉的忌讳,师父说过,玉中最忌讳佩戴的就是古玉,何况他的那块还是血玉
  玉是有记忆的,尤其是古玉,记载着前人的血孽恩仇,更何况张老爷戴的是一块血玉,玉里流传下来的传说,说古血玉里的那滴血,是前人死后不得善终,呕出的一口血,落在这玉上,便成了血玉。
  但凡懂些玉的人,都知道这些规矩。
  说到这,苏见深似乎已经渐渐回了神,转过了脸,看向公子怀道,所以,他在说谎。
  公子怀低声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惊讶张老爷身份蹊跷之事。
  苏见深将那油灯小心的移开,见公子怀的脸暗了些,又开始说话,至于那个张公子,倒是不大好说。
  公子怀道,那个张安,他不是跛子。
  那他
  是装的。公子怀道。
  苏见深思索前后,猜测道:这个张家十分怪异,恐怕这场火难也和他们逃不了关系。
  公子怀并未对此多置一词,只和苏见深叮嘱道:此地确非安全之地,莫要单独行事,一切小心为妙。
  不知为何屋内有风拂过,油灯摇曳的厉害,公子怀十分警觉的吹灭了油灯,苏见深自然也不笨,赶忙和公子怀几步上了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夜谈
  十三
  苏见深动作极快,布衾一拉,两人就这么躺在了榻上。
  夜里安静,门外依稀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人影挂在素白的窗纸上,像薄纸上粘住的一片剪纸,苏见深刚想起身,布衾里,公子怀极快的按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动。
  他的声音是刻意压下的低声,低沉的嗓音轻轻滑过苏见深的耳侧,在早春的夜里,竟有些晃了他的神。
  那人影轻轻敲了敲门,他似乎并不是真的为了敲门叫醒屋里的人,他动作极轻,像是为了暗示什么。
  很快,在暗淡的月色下,透着几分光的门缝里,滑下了一封信来。
  须臾,人影便消失了。
  夜,又回归了安静。
  人应该走了。苏见深低声道。
  他起了身,再次点着那盏油灯,正看见公子怀捡起了那封信。
  写了什么?
  他手笼着灯火,走到了公子怀身侧。
  只见那信上写着:欲知心事,院后水边一见
  是封邀约信,此人显然知道苏见深和公子怀来此地的目的,既然知道,却又以这样的方式相见,恐怕其人目的并不单纯。
  苏见深梳理情形,道,这张家处处透着古怪,倘若此人真心约见我们,何不在刚才便见一见?我看这背后定然有鬼。
  公子怀收起信,抬手便伸向苏见深手里的油灯烧信,道:或许,以他的身份,并不好现身一见呢?
  苏见深顿了一下,便猜到了他话中的意思,抬头道,你怀疑是张家人?
  油灯的火一瞬间变旺,在火舌吞噬之下,信慢慢燃成了灰烬,公子怀松开了手,带着零星火苗的灰烬,很快便成了一地的枯碎屑。
  公子怀吹灭了苏见深手里的油灯,道,是不是过去看看不就明了了?
  今晚的月亮似乎格外的圆,银霜洒在门前枯败的桃树上,在暗淡的夜色中,恍如一只张牙舞爪的鬼魅,邪恶与罪孽,都隐埋在这叫人看不清,也摸不透的黑夜之中。
  吱呀
  是旧门拉开后的松动声。
  苏见深小心的关上门,跟在了公子怀的身后,他走得快,夜风里传来了几丝清淡的冷花香。
  跟紧些。
  公子怀环顾四周,夜色茫茫,枝桠横生出院墙,月色下瞧着,宅院中阴森诡异,公子怀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他隐隐猜测到这些无端之事的源头是来自哪里。
  他握紧剑,却并未将心中所思所想告诉身侧的苏见深。
  他不要他有这么多无畏的担心,刀枪剑戟,妖魔鬼道,落下的那一刻,他总归是会挡在他身前的。
  穿过回廊,才望见前处影影约约似乎有个人影,公子怀迅速拉着苏见深躲到了一边。
  只见河边一个男人缓缓走过,瞧着那干瘦的身影,有些像那张老爷。
  苏见深低声道,是张老爷。
  接着又道,这么晚了,他跑这来做什么?难道他就是那个送信的人?
  河边草木丛生,因很久没人打理,又临近水源,得水滋养,草长得茂盛,直逼半截人高了。
  公子怀看着张老爷往那里去的身影道,我看未必,倘若他真是送信之人,早该在此等我们了,何故还往那里去?
  苏见深思索道,依我看,这张老爷古怪的很,大半夜跑到这里,肯定没好事,不如跟上他,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公子怀也正有此意,便悄然跟上了张老爷。
  道路曲曲折折,只见张老爷一路停在了假山之后,他左右探望,确认无人之后,才闪身进去了。
  苏见深和公子怀自然是毫不犹豫,紧跟着便进去了。
  那山洞里的通道十分窄小,只能一人通行,四面全是山石,通道内因着山石遮挡,十分难以视物。
  苏见深摸着石壁小心往前走,他看不清路,只能缓慢前行:这个张老爷果然蹊跷,这么晚了,到这样一个秘密之地,显然不是为了寻常的事。
  公子怀敲了敲石壁,传来沉闷之声:此处应该没有机关。
  前路漆黑,再难看清张老爷的踪迹,苏见深道:这难道就是送信人的意图吗?只是这送信人到底是谁呢?若是旁人倒也罢了,若这只是张老爷的请君入瓮的法子,你和我岂不是已入哎
  他话没说完,脚一滑,苏见深下意识的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子,只是四周石壁光滑压根没他下手的地,人将将要摔下去,电光火石间,耳边似乎吹过了一阵风,风微微凉,在那风里,他闻到了一阵清淡的冷花香。
  小心些。
  公子怀拉住了他的手腕:不是叫你跟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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