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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冲喜小娘子 第56节

  “是、是……你……”曹岚的牙关冷得打颤,她腿脚发软,几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就这么蠢,为什么没有想过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拿到这些东西,为什么没有想过她能轻易地从家中偷偷溜出来!
  然而,严监御史不容她抗拒,让两个嬷嬷直接把她拖上了马车。
  嬷嬷们仔细地搜查了曹岚的衣服,把盒子掏了出来。
  严监御史皱紧了眉头:“废物!你怎么没把盒子交给她!?”
  曹岚伸手指着盒子,她的手脚都在发颤,但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来:“给了……”
  严监御史横扫了她一眼,“啪”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空无一物。
  严监御史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他唇边挂起讥笑:“毁了?毁了更好。只要涠洲王妃看到了,那就一切都好。”
  “这家哪,从来都是先从家里乱起来的。本官倒是要瞧瞧,涠洲王妃要是起了二心,涠洲王又要如何是好。”严监御史把杯盖轻轻地擦过杯盏,那瓷器的声音本该清脆悦耳,但此时却刺耳得让曹岚震耳欲聋。
  曹岚在袖子里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她的指缝间,还残留着枯叶的碎屑。
  曹峻放在暗格中的东西,是一片枯叶。
  她知道,那是他从前遇到过的一个少女,他从少女那儿学会了吹叶。
  她和曹峻曾经为了她想给玄时舒当妾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在那一次争吵里,她窥探到了嫡兄的秘密。
  曹峻一直不成亲是因为他有喜欢的人了,那个喜欢的人,或许就是苏令德。
  曹岚今日是想把这个盒子交给苏令德的,她怀着恶意地希望苏令德知道,阿兄已死,可阿兄曾经喜欢了她那么久,她希望苏令德能尝到哪怕一点痛苦和遗憾也好。
  可是到了最后,她选择了放弃。
  曹岚身体紧绷地坐在马车里,她仍旧没明白摄政王的信会有什么影响,但她暗自祈祷着,不论是什么影响,希望都不要如严监御史所愿。
  *
  等曹岚走后,苏令德才开始仔细地看摄政王写给曹为刀旧年的书信。
  她很快就意识到,为什么这些书信会被特意放在曹夫人被封存的旧居里——因为这些书信讨论的只有一个话题,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苏令德在看完所有的信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曹岚会觉得这些信会对他们有帮助——因为信里,提到了摄政王儿子的一个显著的特征。
  他有一个剑形的胎记。
  摄政王非常骄傲地在信中说“此乃天赐”,他对他儿子的剑术非常自信。
  但也只有这一句话,甚至不知道这个胎记在何处。而且,大概是出于保护的目的,摄政王并未更多地提及孩子具体的信息。
  苏令德眉头紧锁,她不知道这些信件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对于曹岚居然能轻易地拿出这些信件来,也十分怀疑。
  在她沉思之时,玄靖宁悄悄地打开了内间的房门,露出了毛茸茸的脑袋来:“母妃,你要忙的话,我们回去吗?”
  他并听不清苏令德和曹岚的对话,他只是在内间等了很久也没见苏令德叫他。
  “抱歉。”苏令德轻轻地吐了一口浊气:“我们可能要先回去了。”
  *
  苏令德比原计划早了很多回到临仙山府,她因为心里有事,所以脚程很快,一路直奔他们的小院。
  然而,玄时舒并不在小院里。
  “王爷呢?”苏令德困惑地问道:“他今日没有出府的计划。”
  川楠留驻守在小院,他还没从苏令德的突然出现中回过神来。他愕然地看着她,一时嗫嚅,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
  苏令德神色坚决:“川楠,带我去找王爷。你不带我去,我也会满府找他。临仙山府就这么大,何必浪费我的时间。”
  川楠耷拉着脑袋,带着苏令德去找玄时舒。
  苏令德惊讶地发现,他们拐过了药池和诊疗之处,去往她很少去过的地方。
  她听到了华陵游担忧的声音:“王爷,如果您撑不住了,您就休息。康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欲速则不达啊。”
  玄时舒没有说话,却是相太医忧心忡忡地接道:“王爷,要不您现在就休息吧?王妃还要好一会儿才会回来。”
  苏令德脚步微顿,她知道她拐过这道墙壁,就能直面他们。但苏令德想了想,只静悄悄地侧过身子,遥遥地看着玄时舒。
  那是一块特殊的场地,压得很紧实的泥地上,竖着两根长杆。玄时舒离开了轮椅,正撑着长杆,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他的步子走得很缓慢,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但她能看出他每一步走得都很坚实,显然,这并非一日之功。
  或许是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如此颓然无力的弱态,他的身边只有相太医和华陵游,甚至连川柏都不知在何处。
  他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默默地忍受了很久这样的痛苦。
  苏令德紧紧地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地退回来。她靠在长廊的墙壁上,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往回走。
  直到她确定玄时舒再也不可能听见她的声音,她才哑着嗓子对川楠道:“不要告诉王爷我去过那儿。”
  这跟玄时舒当初隐瞒自己病情恶化全然不同,而苏令德很明白她不需要用所谓的“善心”去戳破这层窗户纸。
  苏令德回到小院,将摄政王的信放在桌上,对川楠道:“川楠,去帮我找找留园还有没有摄政王的字迹。白芷,你去帮他一起找。”
  她需要确认这些信到底是不是摄政王的。
  等川楠和白芷回来复命时,玄时舒也回来了。
  “夫人回来得这么早,莫不是想我了?”他坐在轮椅上,笑着问她。他的神色间不见丝毫的疲态,仿佛只是去山间吹了会儿风,晒了会儿太阳。
  苏令德把摄政王的信放到玄时舒的面前:“我遇到了曹岚,她给了我这些摄政王写给曹为刀的信,信里有关于摄政王孩子的消息。或许,就是陈谅背后所谓的‘少主’。”
  “是吗?”玄时舒的笑意微敛,他眉目低垂,扫过一页一页摆在桌上的信。
  川楠和白芷一时没有从留园找到摄政王的笔迹,两人问要不要去外头找。
  苏令德尚未说话,玄时舒已经摇了摇头:“不用去找了。”
  玄时舒的声音很沉,像是被石头拴着困在了水里。苏令德还没来得及细品其中的情绪,玄时舒就已经抬起头来,看着苏令德。
  他的声音十分确凿:“这就是他的字迹。”
  第74章 难怪  “令令……对不起……”……
  苏令德微愣, 她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会对他的自己这么熟悉呀?”
  玄时舒静静地翻看着这些信:“他从前会一直给我和皇上写信。”
  “也是。”苏令德抿了抿唇,见玄时舒的指尖停顿在写着胎记的那封信上,苏令德又道:“这些信里, 也只有这一封写了具体有用的信息。”
  玄时舒抬头看着苏令德, 苏令德的目光正落在那封信上。阳光静静地洒落在她的身上,她身边的光影渡起浮沉, 让她看起来神色十分安然。但她可能还没想明白, 这几封信的作用到底是什么,所以她的眉宇间有些许的困惑。
  苏令德见玄时舒久久没有动作,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按理来说,曹岚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能把这些信带出来。”
  “但是,如果按你说的,这些信真的是摄政王的笔迹,那这里的内容恐怕都是真的。就算有人要借曹岚的手算计我们, 但给我们真的消息, 这要怎么算计呢?”苏令德百思不得其解。
  苏令德皱着眉头猜测道:“难道是离间计?故意让我们怀疑我们自己的人里就有摄政王的孩子,好让军心大乱?”
  玄时舒的手指扣进了自己的掌心。
  苏令德低头看着信时,晚霞的光影像一只暖黄色的蝴蝶,吻在她的眉骨, 看起来暖融融的。
  玄时舒指尖微动,他渴望去触及那片暖意。然而, 苏令德微微侧首,她眉骨上这朵蝴蝶便簌簌地飞走了, 只留下了一片阴影。
  玄时舒的手收了回来。
  苏令德困惑地侧首看着玄时舒:“怎么啦?”
  他们二人在房中时,其他人都会极自觉地退出去。此时,房中也只有他们二人。而玄时舒向来都会立刻回她, 他过久的沉默,让苏令德陡然都觉得周遭太过安静。
  玄时舒嘴唇翕动,半晌才道:“你看这些信,你觉得……摄政王会不会没有通敌叛国?”
  “仅凭这些信,要如何推翻人证物证具在的判决?”苏令德诧异地看着他,玄时舒微微侧目,伸手去翻弄桌上的信。
  苏令德正色道:“他或许是个好父亲,也曾劳苦功高,那又如何?他就算是个圣人,但是圣人的一念之差也是一念之差。因为这一念之差死的那么多人,难道就不是人了吗?有功就当论赏,有罪也就当罚。”
  苏令德嗤笑一声:“再说,陈谅一呼百应,是官逼民反,官府失职。但那也不意味着他是摄政王的旧部,他替百姓出头,就能证明摄政王没有通敌卖国。陈谅要替摄政王平反,证据呢?”
  玄时舒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试图要扯出一个笑容来,却发现自己的嘴角仿佛坠了千斤,无论如何也勾不起向上的弧度。
  苏令德还要说什么,可看到玄时舒的神色,她的话戛然而止。苏令德迟疑地问道:“……你……摄政王对你很好吧?”
  这一次,玄时舒倒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可这笑容是如此惨淡,以至于苏令德的心都揪了起来。
  “好?”玄时舒自嘲地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缕苏令德抓不住的烟。
  苏令德不由得挺直了腰背。
  玄时舒静静地看着她。
  她太敏锐,也太聪慧了。
  玄时舒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地道:“令令,我身上,也有一处胎记。”
  苏令德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没看过。”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药池替玄时舒按阳跷脉,先前几次她还会刻意目不斜视,后来习惯了,哪还在乎那么多。她完全不记得玄时舒身上有什么特殊的痕迹。
  “是吗?”玄时舒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若是从前,他该顺杆调戏她几句。可今日,他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太沉重。
  苏令德只听到他简简单单反问的两个字,就马上冷静了下来。
  不是的。
  他哪怕在药池里,也并非真正对她完全坦诚以待。他一直会遮着腰胯,也不会有任何人觉得有任何问题。
  苏令德将手紧握成拳,她的声音有几分发颤:“那……是什么形状的?”
  玄时舒听到这句问话,仿佛看到刑场上高高挂起的刀。刀上的寒光已经在晃着他的眼睛,他知道不多时,这把刀就会落下来。
  眼前的苏令德显然已经猜到了,可她紧紧地抿着唇,固执地看着自己。
  如果,如果她不是如此聪慧而敏锐……
  玄时舒轻声道:“是剑。”
  他的声音那么轻,可苏令德的耳边却仿佛听到了巨浪狂涛。她的眼前是一片暗色,就像噩梦中她乘着孤舟的那片夜。
  她跌靠在椅背上,过往的一切在她眼前走马观花地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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