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外室重生了 第36节
萧熠则全然相反,他不止懂,还比所有人懂得更多。
贺云樱的画技有一半是他教的,另一半,便是在他政务繁忙时她在蘅园中自己琢磨进益的。
萧熠也不是不喜欢书画之事,但他确实没有贺云樱那样喜欢,而此时此地,他更是无心多说这些,心中反复盘旋的,还是贺云樱刚才那句话。
“贵在真诚天然。”
眼光再次掠过窦启明甚至尹毓,萧熠心中刚刚勉力压下的焦躁之意不由再次微微上涌。
他天生便不是那样心思澄明如水的人,权谋斗争之事根本是刻在骨子里的,难道贺云樱现在也像母亲一样,只想要一份避世清净么?
再一个念头从心头滑过,萧熠连背脊都紧了紧——贺云樱与母亲这样相合,或许她原本就是想要那份清净的。
他这里正在微微出神,眼前众人的书画议论终于再次告一段落。尹家大姑娘尹琼林,并今日他们真正留意的尹三都一起过来方亭处相迎。
几人未至先笑,尤其尹大姑娘声音很是清脆:“欣妹妹,我说怎么半日不见,都扎在这里看六叔画画呢?这便是柔善县主罢?与老王妃还真有几分连相,要说是天然的母女缘分呢!”
当下又是一番见礼寒暄客套的场面话,随后尹琼林便亲自过来挽了孟欣然,要众人一同再到葳园吃茶:“欣妹妹你这是坑我呢,我就想着你素来对书画之事没甚兴趣,巴巴地在葳园预备了投壶行令的玩意。”
说着又故意朝尹三那边瞥了一眼,又笑道:“结果欣妹妹可叫我们这般好等,我也就罢了,旁人你也不顾么?”
话里的意思,竟似对尹三的心思全然不知,仍是将孟欣然与尹三看做一对。
萧熠不由扫了贺云樱一眼,也是想知道她与孟欣然可有什么默契,或是孟欣然有什么预备。
然而刚一回头,便见尹毓迎上来,主动谈起画作流派之事。萧熠不好直接推却,只能先应付两句,同时眼睁睁地看着贺云樱与窦启明说着话,跟在孟欣然与尹琼林的后面。
“难得今日六叔也有兴致到葳园,王爷也再多吃两盏茶罢。”尹琼海本是过来相送萧熠的,结果见到这样一支小插曲之后,不止萧熠重回葳园,尹毓也一同同行,便过来支应一声,当然也有意继续与萧熠攀谈。
萧熠至此,已经是另一种的破罐破摔,索性笑了笑:“家母不放心舍妹,严严叮嘱了要宴罢同归,只能再多叨扰一下了。”
他其实就在贺云樱身后两步之处,这话莫说贺云樱能听见,连再前头的孟欣然、尹三也能听到。
但贺云樱却全无反应,只是专心与窦启明说笑,且语意极其轻松,笑容甚至比平日更多,更甜美。
很快到了葳园,进门便见桌椅摆设与先前小有不同,果然如尹家大姑娘所说,摆设好了几处掣签行令并投壶射箭玩器。
这时先见尹家二姑娘与魏文霜迎了上来,两人各亲自捧了一个匣子,笑容亲热:“欣姐姐可来了,我们念你半日了。来来来,今日的规矩是先掣签,再分组行令投壶射箭,老夫人给了不少好东西当彩头呢。”
茶会里这种玩乐彩头之事倒是寻常,但这“分组”二字,却有些微妙。若没有旁的算计,的确是叫平辈之间更加亲近,玩乐也多些趣味。
可眼前的情形,焉知不是为了将孟欣然与同行熟人隔开,更易下手呢?
但众人来都来了,再要如何防备或应对,总也不能在此处煞风景、驳面子,于是连同萧熠、尹毓在内,人人都伸手去掣了一只签。
签纸一一打开,也不知是尹三与魏文霜做了手脚,还是真的天意如此,按着签文花样与字号,贺云樱和萧熠分在一组,孟欣然与尹三分在了另一组,窦启明与尹毓则又是一组。
接着尹二姑娘便引着孟欣然、窦启明等人到葳园的东侧,魏文霜则过来引贺云樱和萧熠到西侧射箭处。
“——如此这般,王爷与县主请。”魏文霜仔仔细细给萧熠和贺云樱讲了一回规则等等,贺云樱倒真的是听了,甚至都没向孟欣然所去的方向多看两眼。
萧熠此时心中也笃定,定是安逸侯与孟欣然兄妹已有计议,所以贺云樱才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
既是如此,那他也不客气了。
等到魏文霜终于说完了退到旁边,贺云樱拿起那张女眷玩乐用的小弓将张未张,萧熠直接开言上前:“妹妹的手势不对。”
说着便站到了她身后,就如同前世在猎场教她射箭一样,扶着她的腰与手,为她校正姿势,同时在耳边轻声道:“妹妹故意冷落我,这是要将报复前尘,以牙还牙么?”
贺云樱当然不能当着魏文霜并葳园旁人的面推开萧熠,那反倒会显得二人暧昧不似兄妹。
她轻轻微笑:“兄长真会说笑话,真要还的话,兄长还得起吗?”
言罢瞄准靶心,张弓射箭,只听“笃”地一声,那包了软布的钝头绣箭正正打在靶心,旁边立时有小丫鬟唱道:“正中!”
周围自是一片凑趣喝彩,贺云樱再次回眸去看萧熠,仍是用那样低低的声音笑道:“兄长要不要退开两步,看没有你扶持,我自己能不能行?”
第42章 意外 “这又何必。”……
萧熠本也不能一直握着她的手, 顺势后退了一步。
只是他到底还是低低再回了一句:“我知道你可以。我只是我不想放开而已。”
贺云樱并不理会,几乎就是在萧熠的后半句还没说完之时, 就已经重新搭弓放箭。
虽然是花会里给女眷玩乐用的软弓绣箭,但贺云樱身姿矫健英气,挽弓搭箭手法犹如行云流水,迅速却不混乱,只听嗖嗖嗖三声连响破空。
随即嗒嗒嗒!连珠三箭全中靶心!
葳园里先是静了一瞬,随即惊叹叫好声连成一片,众人不由纷纷鼓掌喝彩,赞叹不已。
贺云樱又回眸看了萧熠一眼,将弓递过去。
与此同时,另一侧投壶射覆的玩乐便没这样精彩了, 哪怕是手里还拿着令牌或竹签的人也都纷纷往这边看过来,也有人对这些并无兴趣,只坐在旁边吃茶说闲话。
于是很自然的,就有下人过来送茶送点心, 皆是一色干净整齐的灰衣小厮与绿衣小婢, 进进出出端茶送水。
不知是否今日宾客太多, 或是花园东侧摆设投壶射覆之物以致过倒狭窄,第一轮换茶倒是没有什么,第二轮换茶时, 也就是当贺云樱赢得满堂喝彩之后,将软弓交给萧熠时, 东侧便有一个小婢女绊了一跤,茶水甜汤泼了宾客一身。
这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萧熠与贺云樱身上,被弄脏衣裳的孟欣然又是个大方性子,当然不会大呼小叫地责骂婢女, 甚至还伸手主动将那小婢女扶了起来:“没事没事,我换个衣裳就好。”
刚好旁边的尹琼江与尹六叔也都同样长衫下摆被沾到了甜汤,身为主家当然连连致歉,随后几人便一同从另一侧的月门出了葳园。
而这时萧熠刚好拉开了那张小弓。他身量比贺云樱高了半头有余,更加颀长挺拔的身形去挽这张弓看着多少是有些儿戏,但萧熠俊秀如玉山的面容上却并无戏谑之意。
步伐微错,搭箭开弓,目光专注而锐利。
若说先前贺云樱射箭是秀影英姿,如猎场健儿,此刻的萧熠却有如沙场利刃,锋锐无匹。
连贺云樱都有瞬间的微微屏息,更不要说其余围观的旁人。
只听嗖地一声,绣箭飞射如流星,准确地击中了贺云樱第一箭的落点。
而后不待众人彩声响起,嗖嗖嗖!
同样三箭连发,亦是连珠三箭全中之外,完完全全地打在了刚才贺云樱三箭的印痕上!
此时众人的震惊自是比刚才更甚。
因为这等茶会射箭的靶子很大,所谓的靶心也比寻常靶心更大,足有尺许,为的就是让闺秀或贵戚少年们更易中的。
而为免失手误伤,所有的箭枝都是软布包头,头上沾了一点点颜料,这样打在靶上虽然会掉落,却也能清楚看到击中何处。
先前贺云樱四箭全中,都是击中那尺许靶心的正中左近,已经极其出色。
而萧熠能与贺云樱一样四箭全中并不稀奇,但他箭箭全都打在贺云樱刚才箭枝击中之处,那所瞄之准根本不是靶心,都是那不过指甲大小的印痕而已!
惊愕过后,自然是如雨如雷的喝彩声响起,闺秀们还收敛些,贵戚少年们甚至跑过去看那靶上的印痕。
连同小厮丫鬟,也都纷纷鼓掌,也有来得更晚的亲故平辈,一踏进葳园也顾不上什么掣签,便被拉着过来看这箭靶,好一顿评说。
热闹之势,与在天音寺的棋亭前很是相类。
“兄长好箭法。”贺云樱开口敷衍之前,先向葳园东侧扫了一眼,见孟欣然与尹琼江、尹毓并左近几个小厮下人都不见了,只有窦启明独坐出神。
虽然知道孟欣然的计划,却还是难免有一点挂怀,但她也不能显出知情,又随口向身边的萧熠笑道,“果然是狮子搏兔,亦尽全力。”
萧熠没有顺着贺云樱的眼光望过去,他此时已经大约猜到,无外乎便是几种反杀的法子。
安逸侯本人不管有什么筹谋,只说孟欣然的性子,绝对是有仇当场就报。
对于尹三的计划,若是完全预防拆解了,等于抓不到尹三真正动作,只能长辈们背地里谈谈条件,论的仍旧是“诛心”之罪,而非人赃并获。
所以要真让尹三吃个大亏,必须引蛇出洞,孟欣然显然就是这样打算的。
因此萧熠反而并不关注那个方向,目光仍旧只在贺云樱面上,低声应道:“我全力所搏的,只是跟上你而已。”
“这又何必。”
身在昭国公府,贺云樱同样不想走心太过,直接避开萧熠目光,眺望远处:“兄长是人中龙凤,鹏程万里,何必再在此处耽误呢。”
萧熠心头微热,刚要再说,便见魏文霜拿了一盒花签过来微笑温柔,袅袅婷婷:“王爷箭法精绝,实在是文霜生平仅见。先前已经听说王爷才学过人,棋艺卓绝,当真不曾想到,在箭法上也有如此造诣。”
说着将那盒花签又向前一送,请萧熠与贺云樱各取四签,作为刚才射箭的分数表记。
贺云樱听着魏文霜向着萧熠的这番称赞,便想起前世里这位才女冰清玉洁,凛然大义地写诗斥责摄政王暴行,以及与萧熠在天音寺中偶遇的情形种种。
她不由唇角微扬,随手拈了四张花签,又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听着魏文霜继续赞扬萧熠。
然而萧熠这时却懒怠再敷衍了,他直接迈步绕开魏文霜,直接到了贺云樱身旁,与她并肩站在一处:“谬赞了。如此小技,贻笑方家。妹妹代我掣签罢。”
魏文霜多少有些尴尬,萧熠行动之间自有一股理所当然的气势,说是不给面子,的确一点也没给。但言语之间也没有任何能挑出来的冒犯之意。
当下只好勉强笑笑,还是将盒子再递给贺云樱:“如此,那请县主为王爷再取四枚罢。”
贺云樱刚伸手要再拿,便听葳园东侧外头有混乱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便有小厮慌慌张张地往里跑,面上惶恐非常,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应该找二公子尹琼海,还是大姑娘尹琼林。
再下一刻,孟欣然的丫鬟甜枣也跑进来了,却是向贺云樱过来:“县主,您快来看看!”
贺云樱本是与孟欣然和甜枣都是提前商量好的,此刻飞快地与甜枣对个眼神,然而对方的眼神里却有些古怪。
倒不是真的害怕,而是,好像有些难言之隐?
贺云樱这下就真的有些提了心了,赶紧应了甜枣便跟着过去。这番动静当然就不算太小,葳园众人都是宗室公卿家的平辈,各色后宅风波都是见惯的。
当下就有人立刻跟着想去看热闹,也有人是性子好静甚至是保守些的,不喜这些后宅风波,就留在原处,甚至直接要去找长辈的。
贺云樱跟出葳园前唯一多看了一眼的就是魏文霜,按着先前青鳞卫抓回来的小厮与丫鬟嘴里的话,好像所有的筹谋都是尹三一个人的。
按着小厮的说法,尹琼江本来就不想要孟欣然这件亲事,又听说了昌敬侯二公子魏喆与人酒后打赌,可以亲到孟欣然,因而更加觉得孟欣然行为不端,定是与魏喆有些首尾,干脆就想促成这件事。
这件谋划从头到尾,都跟清白娇弱的表姑娘魏文霜没有关系。
若真是如此,那么娇娇弱弱的魏文霜见到这样的变乱,大约应该有几分惊慌或是迷惑罢?
不出意外的,魏文霜迟疑了一下,还是挽着尹琼林一起过去了,好像很是关切,却并没有真正的惊慌疑惑。
不过贺云樱也就是扫了一眼,更要紧的还是快步过去,看看孟欣然的种种预备到底有没有发挥作用。至于萧熠,她不用看也知道,他定是一步不落地跟着她的。
随后众人很快一齐穿过甬道回廊,赶到葳园东面两重院子之后的假山鱼池,到了便皆是一怔,随即明白了为什么赶过来的小厮与丫鬟这样惊慌,却又说不明白。
只见刚才还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三公子尹琼江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昌敬侯二公子魏喆,两人都衣衫不整委顿在地,满脸通红加青肿,一个额头破了见血,另一个左眼乌青,两颊都是巴掌印子,身上衣衫湿了大半。
而孟欣然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想要站起来又不大方便,脸上也是神色复杂,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
站在孟欣然,与尹三魏二当中的,则是袖子已经挽起来的尹六叔。
刚才他在方亭里画画,一身天青长衫,头戴儒巾,谈诗论画温文尔雅,看着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样。
但此时脸上带着怒气,衣衫虽然并不杂乱,但是袖子与前襟都挽起来了,露出的小臂肌肉极其结实,看着就像是刚打过一架似的。
不过看看尹三魏二两人的样子,与其说打过一架,不如说打过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