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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桑 第345节

  孟娘子一边笑一边点头,将李桑柔送到院门口,看着李桑柔转过巷口,又站了片刻,才转身往里进去。
  第281章 意外
  玉带巷宅子里,董超正蹲在廊下,和孟彦清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看到李桑柔进来,急忙起身迎上来。
  “老大,到今天,已经连着四天了,老米天天来问一句:你回来没有。”
  “嗯?”李桑柔顿住了步。
  “天天都是午初前后到,我问过他,说是走过来的,那就是一早上吃过饭就过来了,今天也是午初到的。
  “我问他什么事儿,他说没事儿,就是过来问一句,还真是就问一句,听到句没回来,连二门都不进,转身就走。”董超答话道。
  李桑柔眉头微蹙,正要转身往外,抬头看到已经亮起来的灯笼,又站住了。
  城门已经关了,米瞎子他们住在城外。
  第二天天刚亮,李桑柔吃了早饭,牵了匹马出来,城门一开,就出城直奔米瞎子等人的住处。
  离米瞎子他们住的院子一里多路,李桑柔迎上了米瞎子,跳下马,看着背着手看着他的米瞎子,李桑柔忍不住皱起了眉,“出什么事儿了?你看你,一身晦气。”
  “哪有什么晦气,走吧。”米瞎子转个身往回走。
  “出什么事儿了?”李桑柔蹙着眉,再问一句。
  米瞎子这个样子,浑身上下都抖落着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没什么,我哪知道,乌师兄来了,等了你好几天了。还有周师兄和张师兄。”米瞎子背着手,头也不回道。
  “张师兄是哪个?做什么的?”李桑柔皱眉问道。
  “我哪知道!”米瞎子没好气的回了句。
  “是你乌师兄让你找我的?”李桑柔再打量了一遍米瞎子。
  “别问了,没几步路就到了,到了不就知道了。”米瞎子满身的晦气里,没有不耐烦。
  李桑柔神情凝重起来。
  一里来路,一会儿就到了。
  院子里,李启安正在扫地,看到李桑柔牵着马进来,笑容绽放,急忙放下扫帚,上前接过马缰绳。
  李桑柔看着李启安的喜笑颜开,心里微松,看来,这急事儿,只急到米瞎子这里,还不用到启字辈这里。
  那就还好。
  一直在扬州主持的乔先生在前,后面跟着乌先生和周先生,从屋里迎出来。
  李桑柔顿住步,从乔先生,看向最后出来的周先生。
  三个人都是心事忡忡,不过乔先生的眉眼里,忧心没那么深厚,乌先生和周先生,却是忧心深重。
  “出什么事儿了?”李桑柔没有寒暄,直截了当的问道。
  “到院子里说话吧。”乌先生耷拉着肩膀,指了指阔大的院子中间,那间小小的草亭。
  “你也来。”周先生回头喊了句。
  屋子里,一个瘦小老者垂着头出来,跟在周先生身后。
  李桑柔眯眼看着瘦小老者,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瘦小老者抬头看了眼李桑柔,微微欠身,往旁边绕过半步,跟上周先生。
  米瞎子和乔先生都没跟过去,米瞎子从屋里拎了两把小竹椅出来,和乔先生一人一把,坐在屋门口,乔先生翻着本书,米瞎子袖着手发呆。
  草亭里放着条凳和几把旧竹椅,李桑柔拖了把椅子坐下,再次打量瘦小老者。
  “他姓张,是我师弟。”周先生指了指瘦小老者介绍道。
  李桑柔欠身致意。
  这就是米瞎子刚才说的张师兄。
  李桑柔看向乌先生。
  乌先生叹了口气,看向周先生,周先生跟着叹了口气,示意乌先生,“你说吧。”
  李桑柔眼睛微眯。
  “我们山门,是一个墨字,这个墨字,起源极早。”乌先生沉默片刻,看了眼李桑柔,垂眼道。
  李桑柔往后靠在椅背上,凝神听他说话。
  “师门的传说,墨字祖师爷,性子凌厉暴烈,手持利剑教化世人,最早,山门里人最多、最强大的,是杀手们。”
  李桑柔眉梢扬起。
  “到第七代掌门,天下大乱,山门里幼童极多,用度大,进项却少,杀手这一部,就开始接些大生意。”
  乌先生垂着眼皮,片刻,才接着道:“到了第十二代掌门,正是太平盛世,为了山门的太平,就将杀手这一部,由明转暗,从那以后,杀手这一部,就是山门内,也只有极少两三个人知道。
  “从那时起,山门内的用度,七成来自杀手这一部。”
  李桑柔眼睛微眯,片刻才舒开。
  “大当家往山上走了那一趟之后,我和赵师兄商量着,打算关了那些茶坊,将杀手这一部,就此湮灭。
  “关了那些茶坊,是从前面四五代掌门起,就有过的打算,只是,关了茶坊之后,山里就没有了支撑。”
  乌先生垂着眼垂着头,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杀手这一部,那边,是张师弟主持,山门这边,是周师兄打理。”
  乌先生抬头看了眼张先生,“你说吧。”
  张先生抬头看了眼周先生,周先生叹了口气,“你说吧。”
  “我是二十七年前,跟着师父学着打理各处茶坊,七年后,师父病故,茶坊就交到我手里。”张先生声音低哑。
  “我打理茶坊第十年,秦凤路茶坊里挂出一桩小生意,只有五十两银子的酬劳,却要到草原上找人。
  “这桩生意挂了四五个月,一直没人接活儿,照茶坊的规矩,一桩生意挂出来半年,没人接活,就原价退还。
  “就在要原价退还前半个月,有人接了这桩生意。
  “一年后,这个人带着信物来缴还差使。
  “他缴还差使的时候,正好我在秦凤路巡查,他很瘦,很弱,遍体鳞伤,发着烧,我就让人把他抬到茶坊后院,延医调养。”
  张先生的话顿住,垂着眼,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他姓路,没有名,是家里老大,就叫路大。
  “路大伤好之后,我见他只凭着一股子狠劲儿,全无章法,就在秦凤路滞留了半年,教导他,半年后我离开秦凤路,他接着接生意。
  “五年后,路大就成了身手最好的杀手,隔年,他在潭州找到我,说了很多,都是怎么把这份产业发扬光大,以及,他觉得不沾官府这一件,太过约束,我教训了他,又和他说了很多。
  “他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之后,他接活比从前多了不少,但凡价高的活儿,多半被他接走。
  “一年前,有一桩路大接的活儿,死在现场的,一共四个人,一个是要杀的人,另外三个,两男一女,都是只有十一二岁,身上留着杀手的标记。
  “我就传讯找路大。他递了信儿,说他在朔州,我查了下,他接了从鄂州直到朔州这一路上,大大小小十来桩生意。
  “接了生意的杀手,无处寻找,我一边让人留心这十来桩生意,一边在鄂州等他。
  “之后,陆续传来讯息,路大接的这些生意里,一直有人死亡,没在茶坊领过活儿,死时身上带着茶坊的标记,一两个,两三个,最多的一回,死了四个,年纪从十一二岁,到十七八岁不等。
  “第七桩生意,只有一个死人,十五六岁,之后的几桩生意,没再有死亡的杀手。
  “一个月前,我收到最后一桩生意的讯息时,路大也到了鄂州,他到鄂州时,乌师兄和周师兄已经到了。
  “我和路大说,茶坊以后不做生意了,他只笑笑,说:如此,甚好。”
  张先生看了眼周先生,垂下了头。
  周先生看了眼李桑柔,接着道:“从十二代掌门起,山门里就不再教训山门内的杀手。
  “茶坊的杀手,都是自愿而来,从那时候起,杀手们几乎都是凭着一份狠劲儿,以及杀了一次又一次的历练,真真正正学过功夫,真真正正受训练过的,几乎没有。
  “茶坊里不沾官府的规矩,也是从十二代掌门开始的,这也是为了这些杀手们好,他们就是散兵游勇,真要对上官府,只有一败涂地。
  “路大是个例外。
  “我和乌师兄听他说了路大的事儿,就在鄂州等路大到鄂州。
  “路大一年前接的活儿中,死的那三个孩子,再后来死的那些,只能是他训练的人。
  “在鄂州见到路大时,张师弟问路大那些死亡的孩子是怎么回事,路大说:他不想欺瞒张师弟,可他也不想告诉张师弟。”
  周先生低低叹了口气,接着道:“路大离开时,我就缀在了后面,跟着他,过了江,一直到了大冶县。
  在大冶县,有一群二十七八个孩子,从十岁左右,到十八九岁不等,男女都有,在一间邸店里等着他。
  “他们一起,在大冶县买了不少东西,出县城往石锤镇,从石锤镇进了山里,在山里走了一天,有一处庙宇。
  “我没能靠近,他们在沿途设置了陷阱,我触动了用以警报的铜铃,被十来个十一二岁、十五六岁的孩子追杀,一路退回到石锤镇上,之后,就回来了。”
  见周先生不说话了,李桑柔看向乌先生,乌先生苦笑着垂下了头,李桑柔再看向张先生,张先生一直低垂着头,周先生迎上李桑柔的目光,一脸苦涩。
  “追杀你的那十来个孩子,功夫怎么样?”李桑柔看着周先生问道。
  “狠厉非常,他们一群人,我不是对手,受了伤。”周先生说着,解开衣绊,露出包扎着的肩胛,再点了点大腿,“这里被穿了一刀。”
  “路大呢?”李桑柔仔细看了看,再问。
  “我不如他。”张先生抬头看了眼李桑柔,又垂下了眼。
  “张师弟和我不相上下。”顿了顿,周先生垂眼道,“论杀人,我不如张师弟。”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如他的?”李桑柔看着张先生问道。
  “六年前,我见他的时候,比划过一回,之前没见过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张先生垂着眼,仿佛小学生在回答老师的问题。
  “你们这么杀手都是散养的,那茶坊里那些掌柜呢?还有知情的伙计?”李桑柔斜着乌先生问道。
  “茶坊不多,只在几处大城,掌柜和知情的伙计都是山门里的弟子,茶坊歇业之后,他们都会回到山上。”乌先生欠身答道。
  “安庆府叶家,请你训练过杀手吗?”李桑柔沉默片刻,看向张先生问道。
  “找过。”张先生一个怔神,随即点头,“出价极高,可茶坊不做训练杀手的生意,茶坊也不会训练杀手,就回绝了。”
  “嗯。”李桑柔嗯了一声,沉默良久,看着乌先生道:“世间有阳光,就有阴影,有善,必定有恶,你们收了茶坊,可这杀手和杀人,却没有谁能收走湮灭,不在茶坊,就在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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