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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桑 第42节

  “老大想做邮驿的生意?这邮驿都是朝廷的。”大常皱眉道。
  “先去打听了再说。”李桑柔不知道想到什么,眯着眼睛笑的十分愉快。
  第二天早上,李桑柔起来的时候,大常已经背着一大包咸肉咸鸡丸子馒头,留了话儿,他先去驿马场看看,接着就去看邮驿了。
  金毛出去买早饭,黑马拎了一铜壶开水送进来,往铜盆里倒了热水,走到门口,一个转身,倚着门框,看着正在擦牙的李桑柔。
  “老大,这邮驿的生意怎么做啊?那邮驿都是有官管着的,没驿券,门都不让你进。咱们哪能插得进手?
  要是做信客,那信客都穷得很,哪有能挣到钱的?不饿死就算不错了。
  老大你还记得吧?前年的时候,腊月里,黄家铁匠铺一开门,一个信客倒进去了,活生生冻死在黄家门口了,黄铁匠晦气的不行……”
  迎着李桑柔斜过来的目光,黑马脖子一缩。
  “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儿,我去给老大沏茶。”
  吃了早饭,黑马和金毛分头去打听邮驿的事儿。
  李桑柔也出了炒米巷,来来回回似看非看,走了一段,李桑柔决定去找潘定邦说说话儿,昨天他说他在工部领着差使。
  李桑柔转个弯往东华门过去。
  到了东华门外,李桑柔花了十个大钱,请人传了话,没多大会儿,一个小厮一溜烟出来,和守门的侍卫打了招呼,带着李桑柔往里进。
  “你们七公子忙不忙?”听小厮听喜介绍了自己,李桑柔笑问道。
  “我们七公子在衙门里的时候,几乎没忙过。”听喜一脸笑。
  李桑柔想笑又抿住了,“那你们七公子在工部领的什么差使?跟修缮有关?昨天你们七公子说是去望江驿看修房子?”
  “就是修房子的差使。”
  李桑柔慢慢喔了一声,这修房子的差使,那可肥得很。
  没走多远,就到了工部门口,听喜带着李桑柔,从旁边角门进去,进了靠墙的两间小屋。
  潘定邦正趴在春凳上,被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大夫连拍带打的唉哟唉哟。
  李桑柔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老大夫从头往下噼噼啪啪拍下去,再噼噼啪啪拍上来,连拍了三四个来回,老大夫猛的吐了口气,“好了!”
  “唉哟舒服多了。”潘定邦撑着春凳坐起来,拱手谢了老大夫,趿着鞋站起来,这才看到李桑柔,“咦!真是你!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他们传错了话!”
  “你这是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儿的。”李桑柔没答潘定邦的话,反问道。
  “昨天我不是去望江驿看看嘛,说是那根主梁蛀空了好几处,我站在屋子中间,就这么仰着头看,一不小心,竟然把脖子给拧着了,夜里睡觉光顾着脖子,又把腰给拧了,现在总算好些了。”
  潘定邦一边说,一边来回拧着脖子扭着腰。
  李桑柔一脸同情的看着潘定邦,“你这也太尽心尽力了!干嘛不让他们把大梁拿下来给你看?”
  潘定邦咯的笑出了声,“你这话我爱听。我是想让他们拿过来给我看,可他们说,那梁要是拿下来,就是没坏也不能用了,那根大梁两三百银子呢,唉!”
  “那到底蛀坏了没有?你看出来了?”李桑柔兴致盎然。
  站地面看大梁上的虫眼儿,什么样的眼神能看到?
  “你知道那梁有多高?得有这间屋子两个那么高!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我也不是为了看出来,就是去做个样子,显得我亲力亲为,不能随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唉哟好多了。”潘定邦再扭了几下,舒服的叹了口气。
  “咦,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干嘛?”潘定邦恍过神,又问了一遍,这一回,从神情到声调都透着戒备。
  “不干嘛,今天没什么事儿,想着你也应该没什么事儿,就过来找你说说话儿。”李桑柔笑眯眯。
  潘定邦更警惕了,往后退了一步,“你这是想勾搭我吧?我可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还有,我媳妇儿可是头河东狮!”
  李桑柔被潘定邦这几句话呛咳了,“咳咳!你放心,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的。还有,我要是看中了谁,从来不勾搭,都是拿着刀子直接按到床上。”
  “啊哈哈哈哈哈哈!”潘定邦笑的上身都抖起来了,“按到……床上!啊哈哈哈哈哈!刀子!啊哈哈哈哈哈!”
  李桑柔站起来,自己找杯子倒了杯茶,慢悠悠喝了半杯,潘定邦才算不笑了。
  “笑死我了!唉哟我这肚子痛。你这话说的,你说你,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哪?那你没看中世子爷?”潘定邦抹着笑出来的眼泪。
  “看中是看中了,没敢,不一定打得过他。”
  “啊哈哈哈哈哈哈!”潘定邦拍着椅子扶手跺着脚,再次放声大笑。
  李桑柔喝完一杯茶,再倒了一杯,翘起二郎腿看着他笑。
  “你……唉哟,你这个人,唉哟笑死我了!唉哟喂!”潘定邦的肚子,是真的笑痛了。
  “你别笑了,我问你点正事儿。你这个从五品的官儿,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够你养幕僚师爷的吗?”
  “嗯?”潘定邦再抹了把眼泪,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我从来没算过,俸禄都是管事们领回去的,先生们也不从我这里支银子,我不知道他们拿多少银子,我不管这些。”
  “咦,那你当官不是为了挣钱养家了?那为了什么?光宗耀祖?治国平天下?”李桑柔高扬着眉毛,一脸虚假惊讶。
  “瞧你这话说的,我养什么家?
  我读书没天份,二十大几,又是成了家的人了,总不能天天游手好闲吧,这话是我阿爹说的,唉!”
  潘定邦一声长叹。“我真羡慕你们这样的,无拘无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管人家怎么看,别人怎么想,多好!”
  “那你们工部,像你这样的从五品官儿,有没有穷家出身,光靠俸禄就能过日子?能养得起家吗?”李桑柔拧眉问道。
  “怎么养不起!
  河道司的蔡郎中,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媳妇家,比他就好那么一丁点儿,他媳妇的陪嫁,除了一身衣服,就是两只银簪子一对银镯子。现如今,在咱们建乐城,宅子都买下了,还是座三进的宅子!
  咱们大齐,可不像他们南梁那么抠搜,咱们俸禄给得多,养家肯定是能养家的!”
  潘定邦骄傲的翘起二郎腿。
  “河道司?管河道的?这个是肥差吧?是靠俸禄买的,还是?”李桑柔上身前倾,冲潘定邦搓着手指。
  潘定邦也伸头往前,几乎和李桑柔头抵头,压低声音嘿笑道:
  “肥是真肥,可蔡郎中是个真正朝中没人的,他又是个聪明人,再肥,他也只敢干看着,他要是敢伸手……嘿!多少人盯着这块肥差呢!
  要说起来,我们薛尚书是个聪明人,真聪明!工部里的肥差,不是在蔡郎中这样的人手里,就是我这样的人管着。
  啧!聪明哪!”
  “那你这样的人,伸不伸手?”李桑柔眉梢高扬,问道。
  “别人我不知道,我肯定不伸手。我家不缺这点儿银子。”潘定邦坐直回去,抬着下巴,颇有几分傲然。
  “那倒是,就算要挣钱,也该挣大钱,这点儿小钱没意思。”李桑柔冲潘定邦竖着大拇指,笑眯眯。
  从五品的京官靠俸禄,能在建乐城买三进的宅子,这可不是一般的能养家!
  他们北齐这俸禄,可正经不少。
  这就好!非常好!非常利好她的生意!
  李桑柔和潘定邦东扯西拉,一眨眼就到中午了,潘定邦热情无比、愉快无比、坚定无比的请李桑柔吃了顿他们六部供应的御厨餐食。
  饭后,就这份餐食是好吃还是不好吃,俩人又探讨了半个时辰。
  潘定邦再次坚定无比的邀请李桑柔,隔天一定要再去找他,他要请李桑柔尝尝他家送来的餐饭,以便证明他的观点:御厨的厨艺就是一坨屎!
  隔天,李桑柔应邀而至,吃了顿相府盒饭,拿着潘定邦送给她的十来饼茶,七八种香料,四五匣子裁好的纸,一只豪华大鸟笼子,以及一本金玉新书,拎着抱着出了东华门。
  李桑柔找潘定邦头一趟,顾晞就知道了,再到隔天,李桑柔刚走,如意就禀报到了顾晞面前:
  几时去的工部,几时走的,出东华门的时候,李姑娘一只手拎着只玉竹嵌象牙馒头大鸟笼,鸟笼里塞的满满的,像是茶饼,笼钩上挂着一串儿像是香料包儿,走过去一阵香风儿。
  另一只手抱着四五个花梨木匣子,他去找潘定邦的小厮打听了,说都是裁好的宣纸,生宣熟宣都有。
  顾晞听的瞪大了眼,对面的文诚也是一脸稀奇。
  “她要干嘛?”顾晞瞪着文诚问道,
  文诚摊手,他哪知道啊!
  ……………………
  李桑柔回到炒米巷,挂好鸟笼子,坐在廊下,仔细看那本金玉新书。
  从前朝就有了关于邮驿的律法,就是这本金玉新书,到本朝,据潘定邦说,这律法已经十分的详细完善。
  她得好好看看,看懂看透,牢记在心。
  黑马和金毛一前一后回来,两个人先围着鸟笼子看了一圈,再一左一右蹲到李桑柔旁边。
  “老大要养鸟儿了?我去买,咱们养什么?八哥?黄莺?画眉?”黑马问道。
  “养鸟儿太麻烦了,挂个鸟笼子看看就行了。家里还有什么菜?”李桑柔合上书问道。
  “笋,芹菜,还有,后院那棵香椿树能吃了,上好的黑油椿!”金毛急忙答道。
  “黑马烧锅开水,去把那只腊猪头洗洗,金毛去掰点儿香椿。”李桑柔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大常不在,黑马和金毛炒的菜难以下咽,只好她老人家亲自动手了。
  李桑柔刚把腊猪头用黄酒蒸上,外面脚步声重,大常回来了。
  金毛正烧火,赶紧把旁边一个灶也烧上,黑马拎起大铜壶,赶紧舀满了水放到灶上。
  李桑柔看着赶的嘴唇爆皮的大常,一手拿杯子,一手提茶壶递给他,“喝点水,先洗洗,吃了饭再说话。”
  “嗯。”大常一口气喝光了一壶茶,摸摸大铜壶外面有些温热了,提起来去洗澡。
  黑马和了面,金毛支起鏊子,一边烧火一边翻饼,两个人很快烙了一大摞饼。
  李桑柔煮了咸肉丁芹菜叶粥,炒了香椿笋丝、香椿鸡蛋,猪头肉蒸得差不多,拆开切大片,和芹菜一起炒出来。
  大常看起来饿坏了,拿了两张饼,卷上芹菜猪头肉,几口就咬完了,端起碗喝了几口菜粥,再拿两张饼卷上香椿笋丝香椿鸡蛋。
  一连吃了五六张饼,大常才长舒了口气,放慢了速度。
  “我先去了旧宋门,驿马场在那里。
  我寻思着,不管是南来还是北往,只要用马,都得往那儿去,得先去那儿打听打听。
  到驿马场门口的小饭铺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听那些驿卒说,这几年往北的信儿最多,北边不怎么太平,一年到头大小仗不断,还有就是往江宁城那条线最忙。
  我想着,这两条线忙,都是因为军务,咱们最好避开,我就去了淮南。
  这一路上,能搭车我就搭车,往南走了二百来里路,看了十一个递铺,回来绕到另一条路,又看了十二家。”
  大常端起碗喝了几口菜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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