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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历史]衣被天下 第108节

  作为一个从云南出来的孩子,木白很早之前就想着整理一下罗罗族的文字,并且制出汉文和罗罗族文字的互译对照表了。
  罗罗族作为云南地区主要的构成部族,因为分散广人数多,加上云南地区崇山峻岭的阻隔,语言被分成了若干分支,其严重程度甚至到了只是一水一山相隔的乌蒙部和水东部都存在语言障碍的程度。
  譬如上次木小白在云南的时候遇到了水东部族,大家就只能通过文字沟通和连比带划,不方便之余彼此还都觉得对方的语言不太标准。
  这样下去不用多久,罗罗族就会因为地域和文化的隔断成为完全不同的部落,乃至于不同的文化,对于生在古越国,家乡的文化和气息已经完全找不到的木白来说,这真是太遗憾了。
  因为刚进入这个世界就被罗罗族人收留,并且受到罗罗族善意对待和帮助的木白来说,他很想避免这个糟糕的情况发生。
  所以在他入京后没多久就开始整理罗罗族的文字,这也算是他的业余休息活动之一。
  谁料之后意外重重,这个决定竟意外被搁置至今,直到王老先生入京后才被重新拾起。
  但遗憾的是,王老先生学习的文字和木白一样也是乌蒙山一派的,如此他们理出来的文字也只能作为一家之言,当做是一个汉罗文字的互译,在正式的推广和使用上一定会有问题。
  直到水西部为朋友申冤的刘淑贞入京后,木小白的事业才得到极大程度的推动。
  刘淑贞本身并非是罗罗族人,但她管理水东各部多年,自然也会使用罗罗族的文字,听到皇长孙想要整理罗罗族的语言后,双方自是一拍即合,鏖战了好些个来回。
  刘淑贞还表示等她的朋友奢香抵京之后会将她引荐给小皇孙,“奢香很早以前就想做这件事情了。”
  身着艳丽民族服饰的女人用手一一划过这些时日来他们写下的字字句句,动作轻柔得仿佛不是在触碰纸张,而是最为精美柔软的丝绸,事实上,在此刻她的心中,这些纸张的珍贵性甚至要远远高于丝绸本身。
  由大明帝国的皇长孙主笔编纂的汉罗互译文字,这对于罗罗族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自不言而喻,虽然她不了解小皇孙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个云南的小部族如此上心,但刘淑贞心知这个机会绝不能放过。
  她温柔又坚定得对小皇孙说:“水西族和水东族虽属于同一个谱系,但我们的文字也有些许不同,奢香出身永宁,嫁到水西部,她对于本族文字的熟悉和造诣远胜于臣女,我想,她能提供给殿下更多的意见。”
  边上的几个内侍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对于这个南方蛮女说另一个蛮女能给皇孙殿下提意见的说法有些不满,木白对这种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倒是极为适应,听到她这么说,木白放下笔十分感兴趣得问道:“我听皇祖父说过,你同贵州宣慰使奢香关系很好?”
  “我……臣女同奢香处境相似,管辖之地也颇为靠近,自然比旁人更多几分熟悉。”刘淑贞有些别扭得将自称改了一下,她虽然学习了不少汉家语言,但需要她实际运用的机会并不多,加上这个问题有些微妙,紧张之下难免犯错。
  见她使用官方词汇还有些不适应,木白忙示意她正常说话即可,为了让这个云南的老乡更适应,他甚至改用了罗罗族语言。
  “你给我说说你们那的情况,对了,就从一年多以前说起,我记得那时候还有发生过云南的罗罗族人往你们贵州跑的情况,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云南的罗罗族人是同水西接壤,并未影响到水东部,我对当时的情况并不清楚,不过我听闻奢香后来将那些人都送回去了。”刘淑贞避重就轻得答道:“当时奢香的丈夫,也就是贵州宣慰使蔼翠去世,按照大明的条令,贵州宣慰使应当由蔼翠的长子继承,但是小陇弟年纪太小,所以由奢香代管。”
  顿了顿,刘淑贞有些感叹得说道:“奢香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女子,她非常喜欢汉家文学,在她管理期间,水西部引入了不少汉家的学说,但是她也曾遇到过文字的问题并且苦恼于此……我想,她若是见到您这个互译,一定会非常高兴。”
  喜欢汉家文学的贵州宣慰使吗?
  木白眼神微微闪动,嗅到了完成任务的气息。他想了想,道:“我听说她这次受了好大的委屈……这样吧,到时候我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说做就做,小皇孙很快就找上了他亲爱的奶奶,马皇后和朱元璋在教育儿子上是严父慈母,不过在教育孙子上,那就是颠倒过来的。
  因此,比起能够手拉手一起讨饭的爷爷,面对奶奶的时候木白总是要更拘谨一些。
  不过总体来说,马皇后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儿也是十分宠爱的,在听闻孙子的想法时,大明帝国的国母虽然有些讶异,却也十分好说话得答应了下来。
  木白想要为两位女官设计缝制一套她们的常服。
  在如今的礼仪制度中,女眷的着装品级常跟随自己的丈夫,一般妇人没有特别大的道德过失的话,封爵等级皆从夫之官衔高低,除非有大功劳者,没有自己的独立身份。
  因此,虽然刘淑贞和奢香都是名正言顺的各部宣慰使,但因为她们都是替儿子代行职责,所以并没有相对应的官服,这也是为什么刘淑贞来面圣时穿着的是自己的民族服饰的原因。
  但木白觉得人家都兢兢业业给你打工了,不发工资也就算了,连工作服也没有,这是不是也有点太不公平了?
  马皇后也听过这两个南方女子的故事,因此在孙子提及之后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加上只是缝制常服,并未多做犹豫。
  然而她的举动传到外人耳中却又是另一种解读了。
  奢香夫人一案的加害人都指挥马晔正是马皇后的远方表亲,别误会,马晔的任职和举动都和马皇后没有任何关系,马皇后也对这个一表三千里的家内子弟没有任何感情,这一切只能说是因缘际会。
  马皇后的父亲是个商人,而且是个名声相当不错的商人,他走南闯北,在行商之时积累了大量的人脉和资产。
  不过马公此人性格乐善好施,加上在抗元战争开启后没多久,便给起义军投入了大量资产,战争这东西最是吞金,因此当马皇后出生的时候,家道已经渐衰。
  后老先生为了躲避仇人追杀,将马皇后交给了自己的挚友照顾,远走他乡后亡于异地,马皇后便被这位挚友——也就是朱元璋的老上司郭子兴收为义女,悉心照料。
  之所以长在父亲的朋友这儿,就是因为马皇后家亲缘寡淡,她的父亲虽然似乎有兄弟,但大家都是行商,走的分散,加上战争的拆散,马皇后离家之时年岁尚小,记事不全,以至于到了后来音讯全断。
  马皇后便也当自己是孤女一人,是以当朱元璋做了皇帝后问她要不要找回家人之时,她便拒绝了这一提议。
  因此在后来朱元璋发现马晔此人后也非常惊奇,一调查还真和皇后有点关系,只觉得是缘分,于是对其很是爱屋及乌,相当器重。
  马晔此人也多少有些才华,渐渐有冉冉升起的趋势。
  作为外戚,他的家人深知以何立身,对马皇后一直极其亲近,但马皇后对此仅是保持君臣之礼,还常常劝说洪武帝不要任人唯亲,还是要以才至上,对这个最后的亲戚可谓相当疏远。
  当马晔在贵州搞事的消息一传回来,马皇后就给丈夫送去了消息让他秉公处理,搞得洪武帝很是内疚,自觉自己的一招错棋反而给老婆的名声加了污点,简直是愤怒plus。
  而马皇后给奢香、刘淑贞两个南方“蛮女”做衣服一事更是表达了她的立场,马晔家的女眷当下就坐不住了,递了牌子请求进宫,哪知一贯宽宏的马皇后竟是直接拒绝,其中意味便不用多提。
  就在马家人的煎熬之中和等待中,洪武十七年的新年姗姗而来。
  大明的新年伊始,洪武帝就丢下了惊天大雷。
  他准备迁应天府大姓者入云南。
  第121章
  每个朝代都发生过人口大迁移,但如果撇除因战乱、天灾之故的“逃命式”迁徙,那么在所有朝代中,以平民为主体的迁移记录肯定是由洪武帝创下的。
  洪武帝自建国之初边陆续从山西迁了4000余户于分散到四周因战乱而民生凋敝,人口大面积缩水的地区。
  后为了拉动凤阳的经济和社会生产,他又迁了一大批江南富户和手工艺人到凤阳,整个振兴家乡的活动前前后后挪了14万户。
  如今,洪武帝又要行动了。
  这次,他准备迁移的居民无论是人数之大、路程之远、还是行动之艰巨都是前所未有的。
  洪武帝这次点了名要迁移的几个都是应天府的大姓,按照迁移的规定,被选中者家中需要按照“四家之口留一、六家之口留二、八家之口留三”的规则的话,这次户部粗略一算,要被影响到的约有十万余人。
  除了这些被强制要求迁移的人群外,一般也会有主动要求离开的人,加上护送的人口以及送行的人群,到时候这些人不亚于是一直缓慢行军的大部队。
  不如说,这些人比起部队要更麻烦,因为他们的服从性要远低于军队,沿途的一应照料全靠地方官府以及押送人群,人到了地方官方还要送牛送地,可谓劳民伤财。
  “这么麻烦啊,那为什么还要迁移呢?”没有经历过舟车劳顿之苦,却很有想象力的朱允炆十分的不解,而且“如果只是缺少劳动力的话,调动靠近省份,譬如川、贵、粤这些地方的人不是更好吗?”
  文华殿内,太子的三个儿子围着一张地图一起讨论此次人口大迁移。朱允炆的这个问题虽还带着几份天真,但的确是一个好问题,木白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弟弟,木文思考了下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想不通。
  见状,木白笑道:“因为此次调人,并不仅仅是为了充实云南一地的劳动力,更多的是要以汉人带动当地的人。”
  “云南与大明远隔千山万水,其部族林立,其中和大明有所往来的部族虽有,了解却十分有限,且其文化、经济、种植、乃至于生活都相对质朴,若无人带领,给他们模板学习和照抄,单靠府衙的教授短时间内无法有效改善。”
  “川、贵两地归化不过十年,其经济文化比之云南好得多,但人心尚未完全归顺,至于粤地吗……”木白顿了顿,露出了点惨不忍睹的表情:“那儿归顺的早,各方面也颇为先进,然而他们的官话着实不标准。”
  云南那边人说话本来就带了口音,如果再去学他们那带有巨大感染力和影响力的官话,到时候的结果可能就是谁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那也不应当一定要调动应天府的人吧?”朱允炆还是有些困惑:“江浙一带,苏沪一带的人一样能去。”
  “是呀,所以为什么一定是应天府人呢?”旁听的萝卜头们一起歪头。
  不怪他们抓着这个点疑惑,调动应天府人支援云南,放到现在就是让一群北京户口放弃自己的户口去支边一样奇怪。
  并不是说应天府户口就高人一等,但如今居住在应天府的人要么是官员臣子的家眷亲友,要么是最早投奔大明的一群人,除却部分应天府漂,大部分人都有不想离开的理由。
  居住在首都城市在这个时代的优越性远超于现代。
  旁的不说,大明的几大城市,即便是以富庶冠绝天下的苏杭一带也不像应天府人一样能把红毛洋人看到懒得再看吧?
  也没有哪个地方的人能像应天府人一样能同朝廷官员平静交谈吧?就算不说这儿的风行时尚、也没谁能像应天府的人一样当真能买到大明皇子们做的咸鸭蛋吧?(误)
  居于首都,先不说荣誉感和物产,单单安全感和便捷程度,以及赚钱的难易程度就不是外地能比的。
  不要说是让他们迁到鸟不拉屎的云南了,就算是让他们挪去边上的苏浙他们也是不愿意的啊!
  “像他们这么想的人太多,所以如今应天府的人口已经膨胀到难易承受的程度了。”木白在舆图上的几个位置放了一个小纸团,并且告诉自家可爱的弟弟和叔叔们:“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大门不出的小朋友们当然不知道,木白揭晓答案:“这几处是应天府粪便的集中倾倒处。”
  小皇子们的表情顿时五颜六色,十分的难看,木白见状一笑,摆摆手“我查过书册,应天府在建国早期,是没有这些地方的。”
  粪便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自大一统王朝建立的秦汉开始,民众和朝廷就开始琢磨起了如何肥田的方法。
  他们很快发现了粪便这个好东西。
  小朋友们对此还是比较好接受的,自从养了鸭子和鹅这群造粪机之后……大明皇宫里的小孩们已经成功将自己的下限拉低。
  现在他们甚至可以在木文的带领下,齐齐蹲着研究心爱宠物的便便颜色,以确定它们的健康与否了,但这绝不代表他们可以接受吃下肚子的东西也接受过便便的灌溉!
  木白对小朋友们勃然变色的神态视若无睹,淡定道:“当年的农人觉得城市里的人吃好喝好,排泄物比较有营养,所以经常回来城市里收粪便拿去种田。”
  “但现在应天府的人太多了。”他掀了下眼皮,看向了默不作声淡定喝茶的老父亲:“如今的应天府人口已经是建国之时的四倍,流动人口更是不计其数,收夜香的人根本忙不过来,加上‘货物’多,价格也卖不上去,所以更多的人倾向于自己解决。”
  自己解决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尤其应天府湖河众多,后院门一开……咳。
  但是河水的清洁和消化能力也是有限的,到洪武十年左右,应天府的“享受”到了自由过了火之后的结果,据说那一年吹往皇宫的风,都带着臭味。
  于是洪武帝严格规定整治城市卫生,设立了专门的部门管理街道、河流、下水道的疏浚,同时,也成立了专业的收夜香团队,游走于大街小巷之间,如此一番整顿后大明的应天府街道上才恢复了清洁,秦淮河的河水才又碧波荡漾了起来。
  但如今又是六年过去,城市人口进一步激增,原先的粪便堆叠处从原来的两个增加到了六个,照这个情况继续下去,应天府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作为一国首都而言,这座城市已经在超负荷运转了,所以为了减轻城市的压力,避免可能出现的更糟糕情况,移民迫在眉睫。
  恰巧这时候还驻扎在云南的沐英写来书信,请求朱元璋调拨人口填充云南,一拍即合之下洪武帝便动了手。
  应天府的人口一方面较为富余,多数也有致富经验,另一方面大部分人都接受过一定的教育,文化程度比较高,由他们去给云南的民众打样自是极好的。
  至于这些被抽调的人愿不愿意离开,他们当然是不愿意的!
  为了不让这次迁移活动引起民愤民怒,洪武帝给这些百姓们开出的条件很也不错,只要愿意去云南的,不管原来是什么户籍,全都改成民籍,免税三年,发放铁质农具,每户一头驴,一伍一头牛,如果愿意带着孩子上路的,以后孩子们的束脩由政府支付等等。
  总的来说,这次人口迁移对于那些在应天府没有自己的产业的人家来说,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一些大家族的庶子,或者是平日里没有存在感的次子之类,也算是个光明正大离开家族的机会。
  尤其是在洪武帝明言凡迁移者都能从家里的宗族中独立出去之后,响应者一下子变多了许多。
  “这又是为什么?”看不懂事态变化的朱允炆都有些小暴躁了,“他们为什么要从宗族中离开?”
  这个年代但凡有宗族的家族基本都是家大业大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尤其这地方还是在大明的国都。
  且俗话说得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宰相门前七品官,不脱离宗族,就算事业上可能不能进行得太顺利,但起码不会受人欺负,有些事情上也能背靠家庭资源,总的来说肯定是好处比坏处多。
  而且,比起这些人明显冲着脱离家族而去的行为,自由熟读孔孟之道的朱允炆最不能理解的是——他爷爷为什么要定下这条规定?
  “宗族如同树干,族人如同树枝,此举便是将树枝从树干上锯下,有锥心刺骨之痛,此举着实有伤天和……啊痛。”
  木白伸手用力揉了下弟弟的脑袋瓜,将他rua得嗷嗷直叫,这才将小大人般的小孩放开,“允炆,你没种过树吧?”
  这的确涉及到朱允炆的盲区了,小孩露出了一个有点茫然的表情。
  作为理论上的巨人,木白立刻挺起了小胸脯:“树苗的种植若是从种子起始,便极为的漫长,所以若是要培植树苗,匠人多是将树枝从树干上劈下,将其处理后插入土中,耐心等其生出根须,然后将其迁到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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