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真相
夜莺酒吧, 方然和丁玲玲正在拼酒。一开始两人还客客气气地摇骰子, 喝着喝着, 直接正面刚, 其他人根本跟不上她们的节奏。
两位女士都是酒场高手, 平日罕逢敌手, 今天难得相遇, 英雄惜英雄,各个拿出看家本领,喝出了决战紫金巅的酣畅淋漓。
小五在旁边为丁玲玲呐喊助威:“女神加油!”
方然一拍桌子:“你这个叛徒, 有异性没人性,这可是我们黑曼巴蛇队的尊严之战,你居然支持对面?上朕的伏特加!”
赵锦年拉着董俊洋商量剧本, 董俊洋心知剧本已经写的足够好, 只是他压力太大,便一个劲儿地劝酒:“李白斗酒诗百篇, 你也喝, 绝对文思如泉涌。”想要借用酒精, 帮他解压。
任乔拉不住方然, 也劝不了丁玲玲, 只好坐在一边看着。秦奕然站在她身前, 对她伸出手,用绅士礼节邀请她:“shall we dance?”
作为一个学渣,任乔的外语停留在“hello”、“good bye”的水平, 愣愣地看着秦奕然, 不明白他说了什么。秦奕然笑笑,一双桃花眼里温情似水,直接牵起她的手,走到舞池中央。
今晚跳的是摇摆舞,自娱性很强,不必循规蹈矩,只要掌握常用的组合动作,便能自由发挥。几个拍子过去,任乔便能跟得上秦奕然的节奏。
秦奕然穿着一件箱型的白灰色微廓形西装,素色外套,内搭的颜色亮眼。如果身穿商务正装来酒吧,便显得过分沉闷,他这一身打扮却是恰到好处,清雅而不失随性。
两人节奏感很好,一个清俊,一个姝艳,随着音乐摇摆,动作赏心悦目,酒吧里的人视线焦点渐渐放在他们身上。有人认出了秦奕然,拿出手机拍照:“快看,影帝!”
同行的人对她说:“拍还可以,发出去可不行,会被列为夜莺酒吧黑名单的。你千万别拖累我,我还想来这里泡妹子呢。”夜莺酒吧,不论男女,出了名的质量高。
门口,唐绍世指着舞池,大声喊道:“我没说错吧?她就是在这里勾搭男人!”这次任乔被抓个正着,谢承铭还不闹翻天?有好戏看了。
见到他们三个,任乔皱了皱眉头,神情不悦:“你们还没成年,来酒吧干嘛?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
此时的谢承铭,哪里还有一路的怒容?他乖巧地站在任乔身后,指了指唐绍世。那张秀美的面容上,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这副盛世白莲花的婊样,看得唐绍世几欲抓狂,靠,居然被套路了!
谢承铭怎么那么会演?怪不得他肯配合,原来他根本就没想找任乔大闹一场。任乔不许他出门,他又想见任乔,便假意迎合唐绍世,借机来酒吧。现在他是被唐绍世带出来的,当然该唐绍世背锅。
任乔拨出一个电话,管家慈祥的声音响起:“你好,唐氏公馆,请问找哪位?”
“唐绍世在夜莺酒吧,快接他回去,这不是未成年人该来的地方。”
“大小姐,您做得很好。少爷不乖,您是当姐姐的,就该管管他。”他贴心地提醒,“喝酒要适量,贪杯会伤肝的,我吩咐厨房帮您温着解酒汤,玩够了记得回家。”
任乔想,管家大概是唯一一个,把唐氏别墅看作“家”的人了。
这种小事都不必管家出马,只是吩咐一声,跟来的司机和保镖就相继叛变,抓着唐绍世上车。他挥舞着手臂,嘴里骂骂咧咧:“我才是唐氏未来的接班人好吗?敢这样对我,以后有你们好看的!”
保镖心里也很无奈啊,唐家的钱真难赚,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现在唐家做主的是唐天阳,发工资的人是他最信任的管家,他们不敢不听管家的命令。
谢承铭打量了一眼秦奕然,身高上的差距,让他十分挫败。在学校这些天,他已经知道,人类女性喜欢高大的男人,身高会给她们安全感。他比任乔还矮呢,难怪任乔不喜欢他。
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心疼。小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朋友乖,回家写作业吧。等你长大了,小五哥哥再带你来酒吧玩。”
任乔也摸了摸他的脑袋,“阿承,别和唐绍世走那么近,他是个坏孩子,把你也带坏了怎么办?”
只要他不惹她生气,她的声音永远那么温柔,像是春风吹过,轻抚被寒冬冰冻的大地。谢承铭上前,轻轻地抱了抱她,小心翼翼地藏好眸子里的贪恋,转身离开。
顾怀轻笑,向着任乔的方向问:“不必连我也赶吧?我已经十八岁了,可以查身份证。”酒吧里味道明明那么杂乱,他仍旧能够准确地捕捉任乔的位置。
想到他孤零零地坐在紫藤萝花架下的场景,任乔点了点头。这里虽然吵闹,到底比唐家有人味。
车里,唐绍世吹了个口哨:“哟,咱们的大影帝被赶回来了!巴巴地跑来看人家一眼,再灰溜溜地被赶走,有意思吗?”
不想听他阴阳怪气,谢承铭推开车门,便要下车。从夜莺酒吧到唐家别墅的距离,他只用跑也花不了多久。
唐绍世一把拉住他:“生什么气呀,你陪我打游戏,我教你怎么追她!不是我吹,小爷我在学校每天收到的礼物,都是成山堆的。”
谢承铭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是那种东西的话,他也有很多啊,根本没用好不好。
唐绍世语如连珠炮:“女人嘛,不就是喜欢男人温柔、有钱、帅气?你对我姐已经温柔到没边了,钱我们唐家又不缺,说到帅气,你长得也够小白脸的,就是这身高……”
最后这句话总算是说到谢承铭心坎里,他坐回原位,耐心地听着。
一肚子坏水的唐绍世,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继续不遗余力地蛊惑他,暗暗谋划给任乔找麻烦的一百零八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幼稚的小孩子把戏,已经偏离他和唐娅斗法,争夺唐氏继承者的初衷。
其实争唐家有什么意思?那只是爸妈从小灌输给他的思想。他按照他们教的去做,不过是想要一句来自大人的夸奖,可惜从没得到过。就算不是唐家继承人,他这辈子也有花不完的钱,比起那个位置,他想要的是更加有趣的人生。
比如说,和谢承铭做朋友,把这次被阴的份,再阴回去!
拼酒大战的结局,是丁玲玲落败,她趴在桌子上,摆着手说:“不喝了,不喝了,没想到我酒场一霸也有落败的一天,我服气了,你才是爸爸。”
方然还没喝尽兴,摇了摇丁玲玲,见她不动,又去找任乔。她其实不比丁玲玲清醒多少,勾着任乔的脖颈,便吻了下去,把口中的伏特加渡给任乔。
任乔没有防备她的突袭,烈酒入喉,转眼便上头,任乔有些晕晕的,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了。小五用手捂着眼睛,夸张地大喊大叫:“然姐强吻队长啦,谁来救救队长?”
秦奕然连忙把她们两个拉开,任乔不胜酒力,脸色酡红,半醉半醒地靠在沙发上,面如桃花。方然递给秦奕然一杯酒:“敢和我抢女人,问过我手里的酒杯了吗?来喝啊!”活脱脱一个女土匪。
她一只手拿着酒瓶,另一只手举着酒杯,敬了一圈,把大家都喝趴下了。没人注意到,一道黑影,推着顾怀的轮椅向外走。顾怀的手心,紧紧地攥着一张纸片,上面有一行盲文:“想知道车祸的真相,就和我来。”
到达一间僻静的包厢后,顾怀问:“你是谁?关于车祸,你到底知道什么?”他的声音,微微地颤抖,那已经是极力克制的结果。十二年前那场车祸,让他失去了一切,父亲、光明、顾家……
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只有女人的啜泣声,凄厉的哭声,带着如临深渊般的绝望。终于,她开口,讲了一段往事:“我曾经是一位钢琴演奏家,二十岁那年,遇到顾鸿。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们两情相悦,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
忽然有一天,我被抓到一处山庄里。有个女人对我说,我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顾鸿了。顾鸿应该是她的丈夫,他们门当户对,她能帮助顾家的事业,而我什么都不是,我不配和顾鸿在一起。
我被关在那里,一天又一天,怎么也逃不出去。最绝望的时候,甚至想要去死。然而,自杀被救回,我才知道自己怀孕了。为了孩子,我不再寻死。我以为她会害我的孩子,可她没有,反而好好地养着我。
那段时间过得格外平静,平静到让我忘记她有多么恶毒。我怀胎十月,拼尽性命生下孩子后,她把我儿子抢走了。我疯了,又哭又喊,用头撞厚厚的铁墙,想要去找儿子……
失血过多,濒临死亡之际,我就在想,人们常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我从没想过要成为人上人——和顾鸿恋爱前,我甚至不知道他顾氏继承人的身份,我只是爱上了一个男人,想要和他结婚生子,过普普通通的生活而已——为什么世间苦难却不肯放过我?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每天在墙上画正字,数着日子,拖着这条烂命,是因为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起码再看儿子一眼。终于被我等到了,顾鸿找来了!原来他这些年一直在找我,我才知道,医生说那个女人受孕很困难,所以她抱走我儿子,当做自己生的。他说要救我,他说要把儿子带来给我看,他说我们一家三口一起逃亡……
我等啊等,盼啊盼,最后来的还是那个女人,冷酷地对我宣告,顾鸿死了。她说顾鸿是我害死的,要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为顾鸿的死赎罪。那段时间她来得很勤,一见到我就是一顿毒打、谩骂,后来她来的越来越少,听看守的人说,她嫁给别人了。原来她根本不是非顾鸿不可啊,却把我们一家害成这样!”
黑暗中,顾怀伸出双手摸索,那女人身形枯瘦,伤痕累累,“那个女人名叫凌清,对吗?”他只觉得,所有的困惑都有了解答。难怪凌清从来没有疼过他,人家都说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原来凌清根本就不是他的妈妈啊。
房间里,枯瘦女人忽然咳出一口鲜血,越咳越多。黏腻的血液,染在顾怀手上。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很像你爸爸,我得了肺癌,晚期,已经没救了。看守我的人,也是看在我快死的份上,才肯放我出来,让我见你一面。如果你一直在唐家,我也进不去,还好你今天出来了。
冥冥之中,命运在指引,让我临死之前,还能再见儿子最后一面,我心满意足了。怀儿,你要记得,凌清势大,不要让人知道,我来找过你,更不要让她发现,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你不必为我们报仇,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提醒你提防她。”
话音落下,她打开一个小瓶,倒在嘴里,生机快速地流逝,说话变得断断续续:“我不想再受肺癌的折磨……看守我的人,会带我的尸体回去,咳咳……氯化物中毒,凌清不会怀疑的,我……”她的手滑落在地,身体渐渐僵硬、冰凉。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顾怀连一声妈妈都没有叫出来,她就服毒自杀了。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在他有了妈妈之后,又要她死在自己面前,就像当年亲眼看着爸爸死在车祸里。
顾怀摔在地上,轮椅翻了,他不顾疼痛,用双臂支撑着身体挪向她,把她的尸体紧紧地抱在怀里,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