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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来妆 第101节

  和善地叫三人起来,韦氏与许融是女眷,他没有多看,主要看了一下萧信,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是你的儿子?倒有些面善。”
  萧信微微低头。
  能不面善嘛,他见英国公的次数虽极少,到底也是见过两三回的,只是他长大后的这几年里,英国公一直在外打仗,才没了接触。
  林定不卖关子:“义父,他本来是您的外孙,现在是我的儿子,您的义孙了。”
  “噗!”
  这一声是张二爷喷了茶,因英国公年事已高,跟出来的两个儿子总有一个随侍在旁,眼下张大爷回城外营地去了,张二爷便跟来了这里。
  “怎么就是你的儿子了?你这是从哪里算起?”张二爷抹了下嘴,不得其解地问他,又看向萧信,“这是——大妹家的二郎吧?”
  他对萧信的印象也不深,但已经被点明了,再来认,就依稀认了出来。
  他又看韦氏,林定说是他的妻子儿子,这岂不是说——?
  韦氏胆小,叫他有点凌厉起来的目光看得生怯,不由缩了缩,林定不满:“张二哥,你吓唬我妻子做什么?”
  张二爷伸手指点:“不是——这是你妻子吗?你这是拐带良妾吧?而且,你怎么冲自家人下手呢?回去叫家里跟妹夫怎么交代?”
  “是他应该给我交代!”林定冷笑一声,“义父,长兴侯萧原宏抢占我的妻子多年,还派杀手千里追杀我妻儿,求义父替我做主!”
  咚一声,他跪下了。
  “……”
  英国公沉默着,好一会后,他目中因行军带来的疲倦消失,透出神光湛然,开口道:“你,仔细说清楚了。”
  林定一五一十地就说起来,他嘴皮子本来利索,又早打好了腹稿,前因后果熟极而流,种种沉痛发乎于心,整个过程里没把再萧原宏是老王八蛋的词挂在嘴边,惟其如此,愈显出他与韦氏生离之痛。
  张二爷在一旁听得嘴巴渐渐合不拢。
  “大妹夫,还怪不是个东西的。”他忍不住喃喃道。
  英国公坐着,没有接他的话,却也没喝止他。
  林定终于说完了,狭长目中隐隐泛红:“——事情就是这样,义父倘若为难,不便为我做主,那我就自己去与萧原宏理论,只是倘若不慎,失手砍死了他,害大妹妹守了寡,还求义父体谅。”
  张二爷插嘴:“大妹妹成天和他斗气,你真砍死了他,说不定大妹妹的日子还舒心些。”
  “老二,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张口胡说。”英国公这回阻止了他,皱眉道,“定儿心绪不佳,难免口不择言,难道你也是么。”
  张二爷躬身请罪,老实闭嘴。
  英国公再向林定:“回了京,就不是战场上了,不要再把那些打打杀杀挂在嘴边,叫人捉了短处,你有理也变没理了。”
  林定抹了把眼睛:“是,义父。”
  他三十好几的人了,这副形容,英国公看了也觉心软,道:“好了,别哭了,你能重得妻儿,总是件喜事。”
  只是里面偏偏瓜葛上了自家女婿,英国公一时也觉得有几分棘手,若是纯粹的外人,便如林定所说,一顿打上门去,闹大了官司打到金銮殿也有的说,可自家人就变得难办,不论萧夫人与萧侯爷的感情怎样,她嫁到萧家,就是萧家的人了,英国公不能不顾虑一下长女。
  想着拿不定主意,英国公的目光在屋中徘徊,再看见萧信,见他身世经了如此翻覆,他站在那里,眉目清冷,竟无甚波动的模样,生了点讶异与兴趣,道:“你近前来。”
  萧信依言上前去。
  “此事与你也有切身的关联,你心中是何想法?”英国公问。
  “侯爷强纳我娘,致我生父母分离,是失德不义之举,但我终究在萧家长大,受了萧家粥饭之恩,若侯爷能就此放下,允我恢复本姓,与生父母相聚,则恩怨相抵,我无所求。”萧信躬身拱手。
  英国公不由点头:“你这孩子,倒是自有成算,善心善行。”
  “若只求如此,应当不难。”英国公又沉吟。
  事情揭破之后,这本来就是最基本该做的,萧信既不可能再回萧家做萧家子,萧侯爷也不可能认他。
  “定儿,你看呢?”他问林定。
  林定表情正奇特,又喜又怒,喜的是萧信承认了他是生父,还说要恢复本姓,可见到底是他的儿子,不管嘴上多跟他别扭,心里还是向着他的,怒的则是,就这么放过萧侯爷他不甘心。
  “义父,他还派人追杀呢,那两个笨瓜杀手现在就捆在旁边屋里。”
  “那他也替你养了二十年儿子。”英国公轻斥,不过语气里的指责并不是冲着林定去的,而是指向萧侯爷。
  “大妹夫够蠢的。”张二爷替他把未尽之意说了出来,“子嗣大事,他也这样糊涂,真是活该。”
  砰。
  却是英国公终于控制不住心中隐怒,拍了一下身侧桌面。
  萧侯爷这个女婿,算是他生平败笔,长女从嫁过去就与他口角不断,他起初都动过叫萧夫人和离的心思,可是萧夫人是京中第一等的贵女,身份越是高,越是接受不了自己居然婚姻失败的现实,硬要与萧侯爷纠缠,这一较劲,半辈子就过去了,再要分开,也不可能了。
  “义父,你老人家别生气,”林定倒过来安慰他,“真要气,不如回京去揍萧原宏。”
  许融一直不语,她看出来了,林定在英国公跟前确实很有面子,说话都不大有顾忌,这样的话,倒不必着急把萧珊的事说出来了,如果能不动用萧珊那层关系就从萧家脱离,其实更为平安。
  至于萧家以后会因为萧珊产生什么变数,那与他们就不相干了。
  “罢了。”英国公收敛了怒意,下了决定,“那些无用的话,就不要说了,既是你的妻儿,自当还与你。回京后,我与原宏去议。”
  “只怕妹夫不一定愿意。”张二爷在旁提醒,“此事虽是他不义在先,但到今天这个地步,闹出来,毕竟也太损他颜面。”
  英国公考虑片刻:“那叫孩子先出京避几年,待京中流言少了,再回来,如此也算全了些他的——”
  “义父,不行,小宝要会试呢,怎么能走?”林定急了,打断他。
  英国公惊讶,因此都不及怪罪他的无礼,道:“什么会试?你是说明年的春闱?”
  林定连忙点头:“小宝才中了解元,不然我来求义父做主呢。”
  要依他的性情,进京以后就直接打上门去了,闹翻天就闹翻天,他不在乎名声也不在乎后果,但因萧信科考,需要一个清白无疑问的身份,而这个身份绕不过萧侯爷,必须要压着他同意,才只得求英国公出面。
  英国公眉目一舒,态度则整个慎重起来了,冲林定道:“这么要紧的事,你这么不早说?”
  林定抓抓头:“我正要说,还没来得及么。”
  “我看你是分不清个轻重缓急。”英国公伸手点他,“孩子的前程重要还是打人出气重要?那些话你倒说个没完。”
  林定陪笑道:“义父,我错了,那不叫小宝走了?”
  英国公稳重地点了一下头。
  张二爷砸吧了一下嘴,叹道:“我说义弟,我是你,就不怪罪妹夫了,白白还你一个解元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会儿该吐血的,是我那妹夫啊。”
  第96章 我没想到,你对二郎用情……
  隔天, 许融萧信等随英国公的大军踏上了归程。
  出来的时候是仓皇奔逃,回去时就轻松了许多,跟着大军走, 什么宵小也不用怕,只管安心前行。
  不过许融见到萧信的次数变少了,不知英国公是因林定对萧信爱屋及乌, 还是对萧信本人就有兴趣,行军途中歇下无事时, 常常把他叫到中军帐里呆着。
  “国公爷问我在萧家时的事。”萧信回来告诉她, “又问了侯爷。”
  许融点头:“国公爷是为了方便回去与侯爷谈判吧。”
  英国公既然决定伸手管下这件事, 那当然要将情况了解得更清楚些,见到萧侯爷时, 才有成算开口。
  萧信默认了, 出来这一遭对他也有好处,那就是不用马上直面萧侯爷,有足够的空间与时间去接受身世上的变故。
  他跟林定的关系则在缓和,虽然仍旧叫不出那一声“爹”, 但血缘大约确实是个很玄妙的事, 他跟萧侯爷做了二十年父子, 直到最后一年, 他中了解元后, 父子关系才算有所升温, 那也不过是比陌路好一些的程度。
  跟林定不过同行了一路, 就吵架冷战样样来, 但闹得再凶,隔天起来一切如常,林定既不会记恨他, 他也不会觉得与林定疏远了。
  如此愈北上,天气愈寒,京城也愈近了起来。
  这时他又不是很想搭理林定了,连英国公叫他,他也不愿去了,以温书为由,只是窝在许融身边。
  他的不安说不出口,他也不想说,只有呆在许融身边时,才令他有一些安定。
  “小宝,别怕。”许融察觉到了,安慰他。
  萧信板起了脸:“……别这么叫我。”
  可是他这个样子就很‘小宝’,并不‘玄诚’。
  许融心里想着,嘴上忍笑:“哦。”
  答应是答应了,但回过头去,她仍会时不时地漏出两声“小宝”。
  萧信拿她没有办法,只好瞪她一眼了事。
  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时,大军终于抵京,还赶得上赏一赏花灯,吃一碗元宵。
  张老夫人接了信,早已派人等在城门口了,不过英国公作为主帅,需要先进宫觐见,于是只有张大爷与张二爷能归家。
  宫里也特派了使者在城门口迎接英国公,英国公随使者走前,命令林定:“你们一家也一起,去府里吃元宵。”
  林定犹豫:“义父,这不太好吧?”
  认亲宴还没摆呢,就拖家带口地上门去了,多不慎重么。
  张二爷把他一扯:“得了吧,从前没见你这样要脸,怎么,捡个解元儿子你也斯文起来了?”
  如此各分两头,进宫的进宫,回家的回家。
  遥遥地,英国公府巍然的府邸已在望,梁柱朱门年前才例行粉刷过,又挂上了崭新的宫灯,门前小厮都换了过年的吉庆衣裳,这些小厮已接了新信,知道英国公认的义子随着一道来了,于是拥下台阶,轰然叫道:“恭迎大爷、二爷、定爷回府!”
  林定虽被英国公收为义子,但因他是林家独苗,英国公便不令他改姓,他也不入张家排行,是以下人只以“定爷”称呼。
  以英国公府的底蕴,这些都早已在私下安排妥了,绝不会等林定上门时才忙乱去议。
  朱红正门大开,鬓发半白的张老夫人拄着拐杖,由张大夫人与张二夫人搀扶着,满眶是泪地走了出来。后面又跟着些张家的小辈。
  “母亲!”
  “母亲,儿子不孝,叫母亲担心了!”
  张大爷和张二爷抢上前去,双双跪下,咚咚磕头。
  “快起来,快起来。”张老夫人连声道,又叫两个媳妇,“还不把你们老爷扶起来。”
  二位夫人眼眶也都泛着红,张大夫人道:“老太太,由着老爷吧,他常年不在老太太身边尽孝,现在叫他多磕两个头,他心里还舒服些。”
  张大爷应道:“夫人知我。”
  到底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才起来。
  张老夫人又心疼又安慰:“媳妇们在我身边,不是一样尽孝了?你们在外面为国尽忠,才是正经的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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