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 第45节
这模样看的沈归荑不由得蹙起了眉,浮上一抹不忍,下意识便看向许若伶,许若伶好似早就习以为常了一般,对着她安抚一笑。
而后靠近了一些,捂着嘴巴凑到沈归荑耳边小声道:“你这表情可不能让阿音瞧见,她骨子里太傲,不愿意让人可怜她。”
闻言,沈归荑点头,自然是表示理解。
见她点头,许若伶好似还不放心一般,便又对沈归荑嘱咐了一句,“你和阿音接触不多,我只简单和你说一些,阿音性格要强,脾气也不好,你也见过她生气,连太子殿下敢训斥的。”
“若是她这些日子说话不好听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她这般直来直去惯了,其实没什么坏心思。”
虽说沈归荑和萧青音接触的确不多,可不过是几次,沈归荑次次都有见她训斥人,也对萧青音有了个浅显的了解。
闻言,她便对着许若伶笑着点头道,“我自然省得。”
繁灵宫分位正殿和偏殿,偏殿有两个,一个在正殿左边,一个在正殿右边,那左边住的是沈归荑,许若伶便提前吩咐好收拾右偏殿,好让萧青音搬进去住。
沈归荑因着今儿一早见了卫怀无,心里挂念着那华嬷嬷,当晚睡觉翻来覆去半晌,她似乎觉得天都快亮了,她才睡下。
一醒来后,她便连忙起身,那华嬷嬷的事卡在心里,让她心里别扭,连早膳都不曾吃,便直接去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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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卫怀无说好的次日出发去南下郡,江宴行天刚蒙蒙亮便起了床,刘平乐见他连朝服都没穿,急匆匆的似乎要出宫,脸色微变,连忙拦住了他。
“殿下,你这是要去哪啊?怎的朝服也不换,陛下不是说今儿要您随同上朝么?”
江宴行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冷笑,“上朝你倒是记得清楚,那太傅今儿出发去南下,你怎的就记不住?”
刘平乐被江宴行讽了个大花脸,当即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语气都跟着弱了下来,也不敢正面回答,只是小声问道:“那殿下回来还去上朝么?”
看刘平乐怂极的模样,江宴行不由得便觉好笑,只是给了他一个神似安抚但又不似安抚,更像是警告的眼神,淡淡道:“有空了便去。”
“唉...”刘平乐应下,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昨儿那永硕帝身边的老太监亲自跟他说,务必让太子殿下明日一早上朝,刘平乐原先是在那老太监跟前做事,因做错了事被罚去掖庭,后才跟着江宴行。
故此,他即便是东宫的总管太监,可看见了那老太监,还是不由得虎躯一震。
只是听江宴行这语气,怕是不准备回去上朝了,不然怎的会连朝服也不穿。他目送江宴行走出院子,却还是没忍住,语气颇有些哀怨,“殿下,有空可一定要去上朝哇。”
江宴行连停顿都没有,兀自出了东宫。
那卫怀无天还未亮,便起了床,他去库房挑了个目前来说质量最好的木桩子穿到腿上,这才收拾了东西,动身要出发。
此次仪仗并不浩大,只是一辆马车将卫怀无送去南下郡,后续所需,江宴行自会安排。
他亲自将卫怀无送出城门,尤其是看到那在周围保持距离暗自守护的护卫,这才终于是放下了心。
这时天已经大亮。
江宴行其实不大愿意去上朝,只是一想到这南下的洪灾,江宴行便不由得觉得棘手,回来时便一路往朝阳殿走。
这个时候早朝基本上已经进行了一半,江宴行进去时,正听那折典客举着玉笏上奏江南的盐商诸事,还说什么影响极为恶略,望陛下查出后定要严惩。
他话一落,殿中便陷入了安静,恰巧江宴行从殿外进来,好似是在刻意静下来等候江宴行一般,他踩踏的脚步声,在这寂静中便极为清晰。
永硕帝在江宴行刚迈上台时便瞧见了他,尤其是在看到江宴行那一身普通的衣袍后,永硕帝的眸色肉眼可见的加深,就连表请都难看了不少。
江宴行还未从大殿走到百官之首的位置上,永硕帝便急不可耐的开口苛责,“太子如今才来,可知已误了朝时?”
这话便有些阴阳怪气,江宴行听了也不答,只等自己走到队列前,他才淡淡开口,“误了朝时是儿臣的罪过,望陛下恕罪。”
说话时语气极为淡薄,丝毫不想是认错的。
只是话是这么说的,可他的那不冷不热的语气似乎压根不在意永硕帝的怒气,更甚根本不等永硕帝开口反应,便又补了一句,“只是早上儿臣送太傅出京,故此耽搁了一会儿。”
永硕帝刚要出口的责备还没从喉中飘出,闻言便听得一愣,表情登时便僵在了脸上,连带着话也被他呛回了肚里。
他说什么?送太傅出京?
他蹙起眉头,神色极快的闪过一丝迫切,却又消失不见,他问:“太傅进京了?”
江宴行看着永硕帝的表情变化,心里只觉得讽刺,便略微勾了勾唇角,扬起了一抹似嘲非嘲的笑,“卫太傅进京已许久了,他昨日亲自来找儿臣请示去南下郡赈灾,儿臣今早便是送他出城。”
这话说的永硕帝心里复杂至极,面色也隐隐有些难看,他没想到,这卫怀无明知道他醒了,竟是进了宫也不愿意见他。
当即有些晃神,心里也随之堵着一口气难以舒缓。
他愣是缓了半柱香的时间,情绪这才抽离了回来,他看着江宴行,只是问了句,“那南下的灾情竟是这般严重么?居然让太傅亲自去?”
话就有些惺惺作态,江宴行只将他当猴子看,敛下眸子隐着满目的鄙夷和讥讽。
虽面色鄙夷,可偏生语气不显,江宴行丝毫不做停顿,拱起手来,淡淡道:“南下灾情恶略,灾民衣食无着,儿臣烦请父皇,下令亲自派人去灾区。”
“哦?”永硕帝语气十分惊讶,那语气倒像是头一回听到这灾情一般,他嘶了一口气,硬是把那矫揉造作的模样给嘶出了棘手的意味。
顿了顿,他才问道:“太子可有什么想法?”
闻言,江宴行这才抬眸,遥遥望定永硕帝,语气郑重,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更显掷地有声。
“南下郡十多个村庄已经被淹没,需得陛下派四十左右人数分四路请查户口,优先救助最困苦地区。还需快速准备粮米十万石,兵卒两万,立刻赶往南下郡赈灾。 ”
第48章 藏雀(二一) 你不许洗了
江宴行这语气听着倒不像是建议, 而是命令一般。
偏生他这般提议有理有据,似乎除了用这方法,再没有更合适一些的了。
永硕帝压根就不想管南下郡洪灾之事, 这灾情无非就是死些人,处理起来又极为虚苦劳神,还要花大量的银子。比之那盐商油水大的差事,他愿意选择后者。
他之所以让江宴行说自己的看法, 单纯就是自己不想处理, 直接去拿江宴行的处理方式来应对。
闻言, 他压根连丝毫停顿都没有, 瞬间便应下, 开始吩咐人去粮仓备粮。
江宴行又哪里不知永硕帝的想法,这洪灾之事只要是交给他了, 永硕帝决计不会再管, 若是出了错他也乐意见道, 若是治理好了,永硕帝也不会觉得可惜。
待永硕帝依照他的提议逐一吩咐下去后, 江宴行还极为虚伪的说了一句陛下圣命。
永硕帝自然是爱听夸赞,甭说是不是真心的,表情都好看了不少。
他笑着应下后, 又拿起了方才说过的密信,他也不解释那是什么,只是看着江宴行道:“太子不妨再来看看这封信。”
说罢,便吩咐身边站着的那老太监, 把信递给江宴行。
江宴行接过,拿出里头的三张信纸,那信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一眼便认出了字迹, 这是江怀拓的来的信。
内容无非就是交代他前几日刚到江南,而后开始着手去清查这件事的进程。
他说江南那些官员对盐商管理打着官督商办的幌子,实则那些官员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从中获取了极大的税收利润。
江怀拓并未并未查到具体的数额,而是举了个例子。说隋州地区是贪官聚集之地,劣迹极为严重,盐政衙门的官员光吃饭都能花费掉一百多两白银,笔墨纸等之外的琐碎也能花掉七八十两银子,开销数目庞大极为奢侈。
如今他已查到了盐商行贿的账本,并已将涉及到此事大到知县知府小到官差衙吏均已扣押,亲自清点所有来历不明的财务。
尤其是江宴行看到那句单单吃饭就能花掉一百多两白银时,眉头不由得蹙起,他能料到这盐商差事油水极大,但却没想到这些贪官竟能奢侈到这般地步。
他看完之后合上信,再抬眸时面色已经恢复了冷淡。永硕帝见势便问道:“太子对此,可有什么其他看法吗?”
江宴行摇头,“四哥处事向来稳妥雷厉风行,这江南只是方到不过三日,便能查到这般地步,儿臣并无歧义。”
永硕帝对江宴行的反应极为满意,他拖长了音调儿“嗯”了一声,开始自顾自的夸赞江怀拓,颇有一种不把江怀拓夸出花来不罢休的意思。
见永硕帝这般模样,江宴行面色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伏动,唇角勾出一抹极为浅淡的弧度,若是不仔细看,几乎都察觉不出来那抹嘲色。
他听着永硕帝硬是花了半盏茶的功夫将江怀拓从头到脚给夸了一遍,才听他又问道:“朕还想另择一人随同下江南辅佐老四,太子可有合适人选?”
这个辅佐用的可谓是极为巧妙,江宴行即刻会意,眸子却并无波澜,他沉吟片刻,似乎是对永硕帝的发问极为深思熟虑,后才开口,“儿臣确有一位合适的人选。”
永硕帝扬调“哦?”了一声,似乎来了兴致,“不妨说来听听。”
江宴行道:“苏丞相家的嫡公子,亦是儿臣钦点的探花,苏若存。”
这方话落,站在一旁的苏丞相当即面色一凛,眉头蹙起,好似对此感到十分困惑和为难。
永硕帝自然是看到了苏丞相的表情,便微微一笑,只觉得江宴行思虑简单,荐人也说的轻巧。
莫说那苏若存在朝中无一实职,即便是探花郎,到底也没有什么真才实干,况且丞相夫人又是出了名的泼辣护犊子,那苏若存如今只能捞得这闲散官职,多半拜丞相夫人所赐。
便笑着看向苏丞相,问道:“苏丞相,你可有歧义?”
苏丞相见被点名,便连忙走出队列,手捧玉笏恭敬道:“微臣自然不敢有歧义,只是犬子下江南一事,贱内许是会有歧义。”
意料之中的回答。
永硕帝便笑,“虽说太子考虑有失周到,不过这人选倒是好的人选。苏爱卿不若今日回府上与夫人商议,若是实在不可行,朕便派折典客再下江南了。”
折典客是折松仁,乃宫中婧贵妃折婧的亲哥哥,亦是江怀拓的亲舅舅。
那折松仁原是侍御史,后被江宴行贬为典客,专管外交和民族事务。
江宴行如何不知永硕帝打的什么算盘,他正是故意荐苏若存,用丞相夫人的反对以此来混淆永硕帝的判断和防备,好看看他打的什么算盘,真正想要派谁下江南。
虽说丞相夫人那里稍有些棘手,不过这苏若存下江南之事,决计是要推进的。
于是在下朝后,江宴行亲自喊了苏丞相过来候话,两人一同去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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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宫道里并无多少人,沈归荑还以为她来得早,兴许江宴行还未醒,却没想到一进寝宫倒叫她扑了个空,莫说江宴行的身影,便是连刘平乐都没见到。
她稍有些遗憾,只是在屋里坐着,坐了会儿又觉得无聊,便进了内室去那妆台前翻看。
昨个儿因为卫怀无来了,她没仔细瞧,只是看到那妆台上多少不少花钿粉黛盒子,好似是江宴行最近刚准备的。
她大致扫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好似有些疑惑,便又去翻看衣橱。
果不其然,她甚至在那衣橱间看到了清一色的裙子,均整整齐齐的挂在里头,与江宴行的衣物中间只隔了一道档板。
之前她还寻思,江宴行哪里能为她准备这么多条新裙子,原是提前在那衣橱里备好了。
看到这副情景,沈归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不过是找个庇荫罢了,她与江宴行都是各取所需,何至于能做到这般地步。
沈归荑抿了抿唇,将衣橱关掉,出了寝宫往书房走。
她依稀还记得,春蒐刚回来,江宴行在书房批阅奏折。她陪同江宴行时,好似拿着干净的宣纸在上头涂抹乱画了,好像还在上头写了江宴行这三字。
若是被扔了倒也还好,若是没被仍,叫江宴行发现了,倒也有些尴尬。
沈归荑进了书房,便直往桌案前走,视线在桌面扫视了一圈,而后又落在了那后头的书架上。除了之前原来放置好的书册以及瓷釉瓶摆,倒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视线收回,扫向桌旁放着的画缸。
沈归荑眸子微微一亮,便瞧见了那混在许多卷画册里头,混着一卷极为显眼的宣纸,上头还印透出横七横八交错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