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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犹在耳

  回到身躯的那刹那,一种熟悉而久违的感觉让苏灵郡仿佛置身湖中,迅速且猛烈的下坠感让已经快要凝固住的血液如同沸腾了般,直冲四肢百骸。
  “咚——”忽然间,他清晰地听见了从心口处传来的那声轻响,是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犹如石子坠入湖心。
  他发出短促的痛呼,猛然弹起身,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发痛,像是上百根根冰锥同时砸进伤口,他禁不住低低嘶了一声。
  一旁的薛景阳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苏灵郡正准备扶住那棵槐树站起来。
  “别动。”他轻声吩咐。
  苏灵郡看了看他,忽然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里寒气好重。”
  “嗯。”薛景阳站起身,一把将他抱起,“让顾云泽过来守阵法的,现在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苏灵郡:“我可以自己走的。”
  “能倒确实能,”薛景阳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但本道怕你会疼。”
  “噗。”苏灵郡忍俊不禁,“你现在说话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奇怪吗?本道怎么没觉得。”薛景阳挑了挑眉头。
  苏灵郡:“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些话的。何况,你这些话,我觉得不太像朋友之间的话,倒更像是……”
  “是什么?”薛景阳追问。
  苏灵郡:“亲人。”
  薛景阳:“…………”
  “对了,你刚刚说顾公子来守阵法的,但我刚刚醒来,似乎没有看见他。”苏灵郡转开了话题。
  “不知道,”薛景阳蹙眉,“他来之前说过要等我们回来的。本道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楚公子来了吗?”苏灵郡问道。
  “都来了……”薛景阳已是走了一段距离,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本道的浮生剑不见了。”
  他转头,天边已经泛起了朦胧的金色,没有了黑夜的诡秘,丰天镇内一派祥宁之色,阵法已经消失,招魂幡也回到了自己手上,只是,作为控制阵眼的浮生剑,此时居然没了踪影。
  “怎么回事?”薛景阳走到了布阵的位置,仔细观察了一番。
  坚硬的冻土上还残留着与剑身一样宽窄的豁口,深入几寸,可见当时那人插入阵眼时所用的功力,应是极为深厚的。
  “怎么会这样?”苏灵郡从薛景阳的怀里挣了下来,慢慢蹲到地上,“用了这么深的功法把它插在这里,应该不会是受阵法影响自己出来的。”
  “本道就是怕阵法力量太大,才用了几成功力把它伫在这里。”薛景阳扭过头,细细思量着:难道会是顾云泽?
  “不会是顾公子的。”苏灵郡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能拿得起避寒剑的人,是不可能拿得起浮生剑的,这两把剑生性相克。”
  “我知道。”薛景阳拧起眉头,“只是这浮生剑会去哪里?而且,他们两个人又去了哪里?”
  苏灵郡:“再在周围仔细看看吧,说不定会找到什么线索。”
  “不了。”薛景阳的回答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我先把你送回去找个大夫看看,然后本道再回来找找,要是找不到,就算了。”
  “算了?”苏灵郡有些哭笑不得,“那可是你花了很大代价换到的东西,怎么现在说弃就弃了?”
  “哦,确实是这样,”薛景阳佯装深思的点点头,“但区区浮生剑不过身外之物,怎能跟你相提并论?剑没了可以再找,你没了可不行。”
  “……”苏灵郡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楞了一下,薛景阳态度的转变着实让他叹为惊人,从几天前的把他送给高稷再到现在的体贴,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薛景阳已经换了个灵魂。
  难道……去一趟地府能够把人的性格转换了?苏灵郡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思考了一下,也没觉得自己和死去之前有什么太多的变化。
  罢了,毕竟他生性多变。想及此,他也就不再深究了。
  薛景阳把他一路抱到了一家驿站,刚进门时,他清楚的看见了老板震惊又感叹的样子,便强撑着自己走进了房间休息。
  薛景阳也不难为他,看着他躺下后便去让驿站的老板给他找个大夫来,自己则坐在床边,有模有样的给他把起了脉。
  “道长是懂些医术吗?”苏灵郡微笑道。
  薛景阳斜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回道:“略懂皮毛。”
  苏灵郡见此便不再说话了,安安心心的把自己的手腕交到了薛景阳手里,十分配合的给他把脉。
  兴许是累极了,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苏灵郡不过一会便阖上了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的鼻息均匀,脸色没有了之前的苍白,再加上调整了内息后,已经泛起了微微的红润,薛景阳看着他睡着后的模样,心满意足的揉了揉他的手心,再摸了摸他的脸,这才老老实实的松开手,走了出去。
  他哪会什么医术,不过就是想握着人家的手睡觉而已。
  ***
  此刻初阳斜照,浅淡的阳光穿窗而入,映照在屋内。
  避寒剑在浅色的金光下绽放出冰蓝的光华,犀利的划过剑刃,让本就冰冷的锋芒更加凛冽,耀眼的令人几乎不能直视。
  顾云泽站在窗口,细细的凝视着这把长剑,沉默。
  他的一生,命运早就被安排好了,不能违抗,也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不知道母爱是什么,也没有尝到过来自父爱的关怀,亲情于他来说,是近乎陌生的,他的童年,不过是活在一群人的安排下。
  离上次看见阿姐,已经过去了六年之久,他跪在她的坟前,没有哭,也没有悲伤,就只是怔怔的跪在那里,感受着清尘月色中,有什么感情已经彻底从他的灵魂中抽离。
  那唯一的火光,是那么的微弱、渺小,以至于风一吹,便灭了。
  所有的大风大浪之后,物是人非,唯有自己的心,还是一片沉寂,似乎和十几年前没有什么两样,多少年了,对于孤独,他早已麻木。
  这颗心,本身就不是为了自己而跳动的。
  然而自从上次与楚蓝对饮过后,他冥冥中已经感受到了身体的一丝轻微变化,迭起的心跳声,是如此清晰的传进他的耳膜,仿佛唤醒了他孤寂已久的心,又好像是场梦,在梦里,他第一次听见有人那么认真的对他说,我喜欢你。
  这份感情来的实在太过突然,且太重了……
  重的他没有力气再去想多余的事情,也只想这样,默默的守护就好。恍惚间,九华山长老们的话言犹在耳,在他从昆仑学成归来的第二年,他所有的情感便都被长老们合力封住。
  ——避寒剑的主人,是不能够被感情所牵绊的。
  ——这是命,泽儿,这是你的命。
  于是,他遗忘了阿姐的爱,遗忘了苏灵郡的情,遗忘了风尘往事中,点点滴滴的光芒。且在接下来的每一日,他的心皆是空洞与沉寂的……
  顾云泽叹了口气,坐到了床边,床上的楚蓝还在沉沉的睡着,索性受的伤不算严重,还没有震伤五脏六腑,休息一段时日便好了。
  只是不知道苏灵郡的伤怎么样。这些天的施法,已经让他有了从未有过的乏力,再加上几个时辰前和浮生剑的那一战,他的元气伤了很多,楚蓝的伤势当时又迫在眉睫,他来不及多想,只好先带着受伤的楚蓝独自离开丰天镇。
  真是奇怪。六道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如此神秘,自己孤身调查了这么久,居然只有一点点头绪,还理不清,而用心叵测的高稷自从上次消失在风雨阁后,就仿佛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到他的一点消息,就连薛锦铖亲自前往追查,也是音信杳然。
  恐怕……现在的敌人正在暗中虎视眈眈的盯着所有仙门。顾云泽深索,他不知道六道盟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再不铲除这个祸端,不久将来,将会有场殃及黎民的恶战。
  竭尽所能,必欲除之而后快,哪怕以命相赴,也自是在所不辞。
  避寒剑仿佛听懂了他的心声,在微微的鸣动。雪亮犀利的剑锋远远的折射出天边的一片艳阳,带着莫测的冷意,贯彻了整间屋子。
  楚蓝做了个梦,一个让他不言而喻的梦。
  他梦见漆黑的屋中,有人躺在床上,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走了过去——是顾云泽。
  “你怎么睡在这里?”他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顾云泽没有回答他,而是忽然坐起了身子,满是酒气的凑到了他面前。
  楚蓝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冲出胸腔了。
  “这、这不太好吧。”他双手紧紧的捏住自己的袖口,平视着他,努力的想把要那种龌龊的思想赶出脑子里。
  但他越是看着顾云泽略泛红霞的脸,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乱七八糟的思想,不过一会,他便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处位置,已经彻底脱离他的掌控了。
  顾云泽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不经意间的变化,垂头往下看去。
  “它、它它它自己起来的,跟我可没有关系啊。”楚蓝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没有回答,冰凉而柔软的唇瓣附在了他的唇上。顾云泽一手抚着他的脸颊,一手环住了他的腰,手劲大到近乎失控。
  “你你你不要勾引我啊。”混乱中,楚蓝只觉得自己的手无处可放,他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但他克制不住,也压抑不住那份埋藏起来的感情。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自己也不清楚,兴许是顾云泽一次又一次的让步他,也或许是他在他最危难的时候的出手相救。
  又或者是那天喝酒时候的微微一笑?活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过那么好看的笑容。
  管不了那么多了,正事要紧。楚蓝想到。
  潮湿而暧昧的气息在他们的唇间弥漫而出,他把顾云泽半推半就的按到了床上,紧紧的抱着他,就像他在脑海里练习了无数次的那样。
  昏暗的房间里,有一丝微弱的光晕摇晃,他把顾云泽翻来覆去的捯饬了好一会,连喘息的几乎都不给,只想着把对方榨的一滴不剩才好。
  正当他做的起兴的时候,顾云泽的身体仿佛恢复了寒冷,他感受到一双冰凉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移,像是一块冰,刺激的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颠/鸾/倒/凤的画面戛然而止,有刺眼的光芒引入了他的视线。
  “身体感觉好些了吗?”他听见有人这么问他。
  楚蓝好一会才适应了强烈的光线,他磨蹭了一会,睁开眼,却徒然一惊,“顾云泽?!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在……”
  “什么?”顾云泽坐在床边奇怪的看着他。
  “哦……没,没事。”楚蓝恍然回神,这才意识到刚刚做的是场梦。
  啊啊啊!疯了!他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顾云泽被消遣殆尽的脸色呢,怎么就醒了呢!
  都怪那个房间的光线太暗了,让他光顾着做事,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
  “你在想什么?”顾云泽说话间已经解开了楚蓝胸前的衣襟。
  楚蓝愕然的看着把自己衣服解开的顾云泽,心下又是一惊,小声道:“这、这恐怕不行吧,我还没准备好呢,进展有必要这么快吗?”
  “怎么了?”顾云泽终于把目光看向他,“我先前也是给你这么检查伤口的,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没,”楚蓝连忙甩头,“没什么不妥。”
  龌龊!龌龊!楚蓝在心里骂道,你最近怎么越来越龌龊了!
  眼见楚蓝的脸越来越红,顾云泽终是忍不住说道:“你要是觉得不妥,可以说出来。”
  “没有啊,没有!”楚蓝讪讪一笑。
  顾云泽大致观察了一下他的身上,然后给他重新穿好了衣服,“没什么事,你好好休息吧。”
  “可我才刚睡醒。”楚蓝嘀咕道。
  顾云泽点点头,关切的问:“饿了吗?”
  “嗯嗯。”
  “想吃点什么?”顾云泽又问。
  楚蓝:“想吃龙井竹笋,还有佛跳墙!”
  “嗯,你先休息,我一会就回来。”顾云泽言罢,替他盖好了被子,转身离开了屋子。
  等他再回来之时,已是薄暮了。楚蓝撑着下巴,站在窗口左顾右盼了好一会,才终于寻到了他的身影。
  月上梢,淡淡的月光笼罩在那单薄的白衣上,在静谧的古道上显得如此翩然,他的手上拎着一只饭盒,步伐轻快的走进了客栈。
  楚蓝见状,连忙脱鞋又躺回了床上,用手捂住口鼻,直至憋的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才肯松手。
  顾云泽撩袍而入时,楚蓝正虚弱的躺在床上,掩唇用力咳嗽了几声。
  他把饭盒放在桌上,关了门,走过去,担忧的问道:“伤口还痛吗?”
  “嗯。”楚蓝一遍掩唇微微的咳嗽,一边回道,“疼。”
  顾云泽有些担心的看了看他的脸,“脸色又变白了,不然我先帮你疗伤再吃饭吧。”
  “可是饿。”楚蓝瞟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然后又看了一眼顾云泽。
  顾云泽没有说话,忽然起身去把饭盒打开,把菜肴都拿了出来。
  菜肴的香味霎时间弥漫在整间屋子里,馋的楚蓝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饭盒里都是些什么。
  顾云泽把每道菜都夹了一些在饭碗里,然后拿着筷子走到了床边,楚蓝吓得赶紧扭头把快要滴下来的口水随手擦掉。
  “点了你说的菜,还有一些其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顾云泽说着,坐到了床边,“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喂你吧。”
  楚蓝猛地转头,虚弱而坚定的回道:“那真是太……太麻烦你了。”那个好字,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那顿饭,是楚蓝有生之年吃过最慢的一次饭,为了多赖着顾云泽一会,他硬撑着吃光了所有的饭菜,甚至就差没把盘子给吃了,他不断的打着嗝,揉了揉自己撑得鼓起来的肚皮,暗自叹息——为了主子的幸福,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你了。
  酒足饭饱之后,顾云泽把碗筷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帮他疗伤。
  “以后吃不掉就不要吃了。”他掀起楚蓝的袖子,先是替他揉了揉关节,再调整内息,把内力缓缓的顺着他的穴位推到各个脉络。
  “因为太好吃了,所以忍不住多吃了一些。”楚蓝感受着一股温暖的气流在体内缓缓流转,舒服的他直哼哼。
  “嗯,那也要少吃,”顾云泽淡淡道,“等回到姑苏,你该学一些自保的武功了,就不用再像这段时间一样,遇到危险束手无策了。”
  “啊?”楚蓝有些诧异,随后又笑了笑,“我不是还有你呢嘛。”
  “把你送回姑苏,我也就该走了。”顾云泽却是沉声。
  “走?”楚蓝惊道,“你去哪?”
  顾云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每天都陪着你这样瞎闹。”
  “瞎闹?!”楚蓝微微皱眉,忽然扭头,不说话了。
  顾云泽是个心思敏锐的人,他对所有的一切都心下了然,但从来都是藏于心底,不露声色,是以,他也只是淡淡叹了口气,继续替他疗伤,对于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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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菜鸡白(简称白斩鸡):做了什么好梦是我们不能看的?
  楚蓝:自己脑补。
  白斩鸡:|??w?` )想象力不好,麻烦给我们现场演示一遍。
  顾云泽:什么梦?
  楚蓝: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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