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狗屁道理
绿色的萤火飘飘摇摇,好像传说中的那样。
“杨老师,是不是……鬼火?”周大山的嘴唇都哆嗦起来,周来娣也紧张地抓住了杨桐的衣角,只有杨桐一动不动地看着,还扶了扶鼻子上的金丝框眼镜。
一声凄厉的叫声突然响起,小树林里扑簌簌地惊起许多夜鸟,绿色的萤火呼啦啦一下子变大了,渐渐却凝成一个骷髅骨架的摸样,莹绿色的骷髅骨架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两只支楞着枯骨的手掌钝钝地拍在一起,仿佛是在鼓掌一般。
莹绿色的枯骨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双掌不停地相击,喉咙中溢出一阵似笑非笑的嘎嘎声,盈盈这绿火的鬼眼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似乎已是囊中之物。
周大山怪叫一声,晕了过去,周来娣也好不到哪里,她整个人瑟瑟发抖几乎要瘫成一团,若不是杨桐从旁边扶了她一把,她差点就要摔到牛车下面去了。但奇怪的是,本该对于鬼怪特别敏感的动物老黄牛,却悠闲地站在原地甩着尾巴,抖着耳朵,毫无异状。
“嘎嘎嘎,嘎嘎嘎,”骷髅发出一阵阵的怪声,声音越来越尖利高亢,仿佛特别愤怒一般。杨桐一把将周来娣拉到身前,将她的头按到了怀里,周来娣只听到老师的口中发出一声怒喝,脑后好像刮了很大的一阵风,一时间耳畔充斥满了各种杂音,仿佛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又好像有很多虫子密密麻麻地爬上落叶,又似乎是山林里有纤细尖锐的风绕过一颗一颗伶仃的树,呼啸成一种难以理解的语言。
周来娣心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她将头深深地埋在杨桐的怀里,眼前乌黑乌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紧紧地抓住杨桐的衣襟,一时间不知道该叫一声老师还是该叫一声爸,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
然后是一声接一声猫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高昂,好像他们已经落入了一个猫窝里,周围都是一个个昂首挺胸、怒目露齿的山猫一般,也许下一刻这些平素看起来柔弱的小动物就会扑上来将他们狠狠地撕成碎片。
周来娣瑟瑟发抖,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她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在家里的厢屋里了。家里的孩子多,她和她的姐姐自小就卷缩在这四面透风的厢屋里面,姐姐们更是早早就被爸爸拉出去换了彩礼,若不是杨老师,她现在只怕也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妈了。
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屋顶的一角漏下来的点点星光,还是山里的天空清新啊,城市里的天空,总也看不到星星。她感叹了一句,猛然想起乘坐牛车回家时候的遭遇,连忙一骨碌爬了起来。
走出土墙堆垒的厢屋,她看到正屋里点着蜡烛。村里虽然有通电,也有自来水,但很少有人舍得用电,除非有客人来了或者有什么大事,一般情况下,大家还是点着蜡烛的。村里的自来水也是定时开关的,所以村里人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是一口一口的大水缸用来蓄水的。
周来娣走出厢屋,绕过几口大水缸,就看到正屋的门开着,自己的老师杨桐正坐在桌子旁边,神色晦暗不明,似乎心情很不好。
“老师——”她叫了一句,就哽咽起来,对于林绍峰,她不是没有怨,没有委屈,毕竟,她不是在大都市长大的思想开放的女孩,可是,她还是放任自己被林绍峰得了逞,如今,林绍峰还在大都市里花天酒地,她却怀着孩子回到了这个除了老师所有人都会敌视她的贫瘠的山村。
“老师,我该怎么办?”她哽咽出声,慢慢地走了进去,跪下,伏在杨桐的膝盖上哭了起来。
“老师不是告诉过你吗?欺负你的人,就得死。”杨桐的声音低低的,甚至有一丝颤抖,也不知道是太过气愤,还是太过失望。
“就得死?”周来娣仿佛梦呓一般念了一句,猛然打了一个哆嗦,是的,老师曾经说过这句话。那还是在她只有十四岁的时候,刚刚发育的她由于杨桐的保护和天天在屋子里学习不经历风雨,呈现出白皙红润的花朵一般的脸蛋,这让村里几个老光棍天天看得流口水,甚至经常有意无意地跟在她的身后,让她很害怕。
全村人都重男轻女,她的爸爸更不用提。爸爸,这个词还是老师交给她的,村里的人,都管爸爸叫做“大大”。大家都知道她大大不重视她,那么,只要攒够了彩礼谁也能娶到她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攒彩礼将她换作媳妇的,就在一个夏日的晚上,她穿着老师从城里给她带回来的花布裙子,走在村里的小径上,身后就暗暗地跟上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这个老光棍人称赖子,最是喜欢游手好闲的,家里穷得叮当响,根本就没有人家愿意将闺女嫁给他。
看着周来娣一撅一撅的小裙子,赖子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瞅着天黑了,没人经过,一把将周来娣逮进了一个破屋子里,一手狠狠地勒住她的脖子,一只手就向她身上摸去。
十四岁的小姑娘,怕得了不得,她狠狠地一口咬上了赖子的手,大声呼救起来,破屋外响起了脚步声,赖子到底顾忌她大大在家呢,一撒手跑了出去。她才捏着衣服一边哭一边跑,奔向了老师住的地方。
那个时候,老师就说了,谁欺负她,谁就得死。
她本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几天以后,赖子就真的死了。死在村头村委会前的那片空地上,听说那个摸样还特别吓人。赖子本来是个很高很壮的人,可听说他死了之后,除了头还是那么大个,他整个肚子都被抛开了,五脏六腑一个都不剩,却根本就不像被野狼野狗啃食过的,只留下一个豁大的伤口,黑洞洞得像什么兽张开的大口。
村里人吓得什么似的,都说赖子是遇了鬼,当天烧了一把火,直接将赖子的尸体就烧死了,一村人还凑了钱,从外乡请了个懂得神神鬼鬼的来做了一天所谓的法事,很长一段时间,村里人都不敢往哪里走。
“谁欺负你谁就得死,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林绍峰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跳起脚来,“是不是你那个老师搞的鬼,什么东西!你那个狗屁老师呢,爷要跟他拼了!”
“老师他,”二姑娘低下头,牙齿开合轻轻吐出两个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