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 第60节
李朝歌知道皇帝为什么叫她过来了,这种奇葩的事情,除了她,没人愿意接手。大唐这边的官员低声交谈,其中有人问:“大贡论,这图纸上原本画着什么?”
大贡论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吐蕃语,在场皇帝、宰相包括李朝歌,都不懂吐蕃语,只能集中注意力听鸿胪寺的翻译。但大贡论声音很高,鸿胪寺的翻译断断续续,其中还有许多佛教人名,李朝歌努力听了一大段,但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听懂。
总结一下,就是这幅图非常珍贵,讲述了佛陀宴饮的场景。佛陀普度众生,在宴会中赐火于人间,飞天环绕四周,为诸天作乐。然而现在,佛陀没了,飞天也没了,只剩下一张白纸。
说真的,李朝歌其实怀疑吐蕃人讹他们。说不定这幅图原本就是空白的,吐蕃赞普在边缘上印了国玺,就拿来大唐碰瓷。在场中和李朝歌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礼部尚书不动声色,说:“飞天图出事,老臣非常痛心。老臣对佛法略有研究,不知能否将飞天图递给老臣,让老臣就近一观?”
鸿胪寺转述礼部尚书的话后,大贡论没怎么犹豫,很痛快地就将飞天图递过来。在场所有视线顿时朝礼部尚书那边投去,李朝歌紧紧盯着礼部尚书,只见礼部尚书拿着图仔细观看,又和其他人交谈几句,最终缓慢地朝皇帝点头。
玉玺和印章都是真的,上还有泥婆罗的国印。墀度公主四十年前从泥婆罗嫁到吐蕃,带来了金身佛像和飞天图,就算吐蕃能造假赞普印章,泥婆罗的国印也无法伪造。也就是说,这图是真的,上的人物真的跑没了。
皇帝皱眉,强忍着头疼。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年初频频遭遇妖魔鬼怪,黑熊、罗刹鸟、扶乩鬼一个接一个,都到年末了,竟然还冒出这种异事。皇帝活了这么久,就没听说过画上的人跑没了这种怪谈。
李朝歌放弃了,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不知图上画了什么?我知道是飞天,我的意思是,具体人物是什么样子的?”
鸿胪寺转述,大唐这边众人支棱起耳朵,都准备好了听大贡论长篇大论,结果,大贡论就只吐了一两个词。李朝歌还以为吐蕃语和汉语词汇不一样,短短一句话代表了很多意思,结果,鸿胪寺的人翻译过来后,确实只有两个词:“很多飞天。”
完全字意思上的,很多,飞天。
李朝歌心想这个解释不如不说,那么大一张纸,她难道猜不出来画了很多人吗?但是之后鸿胪寺再问,大贡论也说不出什么。吐蕃和大唐不同,从王室到平民都有信仰,见了飞天图要虔诚地跪拜,五体投地朝圣,不允许直视佛陀和飞天的样貌。让大贡论说佛陀转世的故事他能讲个三天三夜,但如果问他佛陀和乾闼婆长什么样子,他就说不出来了。
大唐这边全体都头疼了,年末本来事情就多,还遇到这种怪状,这叫什么事。
吐蕃好好的国宝在东都出了这种事,大唐确实该给一个说法。皇帝肃容,说道:“大理寺、镇妖司何在。”
李朝歌一凛,顾明恪几乎在同时出列,两人音色高低皆不同,但奇异地重叠在一起:“臣在。”
皇帝满意地看着他们两人,问:“这个案子,你们谁能破解?”
皇帝说完,期待地等着两人抢答。然而,顾明恪和李朝歌谁都没动。场上一时静极,李朝歌头疼,她正打算说些什么圆场,就听到顾明恪说:“臣推荐指挥使盛元公主。”
李朝歌当时就在心里怒骂,顾明恪他不做人!今日轮到裴纪安跟在皇帝身边当值,闻言,他也看向李朝歌。
众目睽睽之下,李朝歌实在不能把皮球踢回去。嘴慢了一步,就只能认栽,李朝歌硬着头皮道:“承蒙顾少卿看得起。臣愿意勉力一试。”
顾明恪点头,仿佛没听出来李朝歌在说反话一样,道:“指挥使不必自谦,选贤举能,是臣应尽之义。”
顾明恪并非推辞,而是因为他发自内心觉得,这是妖异鬼怪之事,确实该归镇妖司管。两机构的职能明明白白写着,大理寺掌刑狱,断诉讼,管的是民刑案件,而镇妖司降妖魔,扫黑恶,管的是妖怪奇谈。如果飞天图丢了,是行窃,归大理寺管。但图上的人没了,这显然不是凡人的能力范畴,自然归镇妖司管。
这个答案和皇帝预想的差不多,皇帝点点头,对李朝歌说:“好,既然你有信心,那就交给你了。破案期间,这幅图也交由镇妖司保管吧。”
李朝歌心里一哂,得,她还得替吐蕃保管国宝。万一磕了碰了脏了烧了,全是她的责任。李朝歌暗暗叹气,但还是大大方方上前,接过图纸道:“臣遵命。”
皇帝精神不好,折腾了这么一出后,头疼的越发厉害。内侍见状,送诸大臣和吐蕃使者出门。众臣遣退之前,皇帝特意留李朝歌下来,说:“朝歌,吐蕃国宝飞天图一事关系两国交好,务必尽快破获。”
李朝歌轻叹,抬手,利落地应下:“是。圣人放心,儿臣绝不会坠大唐颜。”
皇帝又和李朝歌说了什么,打发李朝歌离开。等李朝歌走后,皇帝终于忍不住头痛,露出浓浓的疲态。裴纪安见状,低劝:“圣人,吐蕃乃蛮夷之地,不足为患。您勿要过度劳累,还是以保重身体为要。”
大唐自建国以来,边患非常严重。尤其是吐蕃,两国摩擦许久,边境每年都要起冲突。这次吐蕃赞普遣大相来示好,不光吐蕃看重,连皇帝这边也十分重视。
皇帝头疾日渐严重,太子却始终性情和软,身体病弱。皇帝实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和吐蕃开战。
能和平还是和平为好,至少等皇帝把太子提携起来,不至于让大唐后继无人。
殿内无人,皇帝对着身边近臣,长长叹道:“希望朝歌能将此事圆满解决。今年是个多事之秋,经不得再起风波了。”
提到李朝歌,裴纪安心里既尴尬复杂,又有一种难言的骄傲。裴纪安言之凿凿,笃定道:“她一定会的。”
李朝歌被皇帝留下说话,等出来后,其他人已经走空了。李朝歌沉默地回到镇妖司,她把飞天图挂在正殿侧室,自己站在画前,默不作声地看。
白千鹤见李朝歌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正殿,他十分好奇,滴溜溜跑过来看:“指挥使,圣人叫你去做什么了?”
“你来了。”李朝歌眼睛还钉在图纸上,轻叹一声,说,“把其他人也叫过来吧。”
周劭和莫琳琅很快就到了。他们发觉李朝歌今日沉默的不像样子,他们走上前,见李朝歌专注地盯着一幅白纸,恨不得将上盯出一个洞来。而另一边,白千鹤还在摇头晃脑,嘴里不住赞叹:“好画,真是好画。”
莫琳琅奇怪,她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张纸,表情逐渐开始迟疑:“这上有东西?”
“有啊。”白千鹤一副匪夷所思的语气,问,“你竟然看不到?哦对了,这幅画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到。”
莫琳琅愣住了。她自己是阴阳眼,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鬼魂,所以白千鹤这样说,莫琳琅没怎么怀疑就信了。周劭看不过去,一巴掌甩到白千鹤后脑勺:“你听他胡扯,这就是一张白纸。”
周劭天生神力,白千鹤差点被周劭这一巴掌打成脑瘫。他吃痛地揉着后脑,愤愤道:“什么白纸,没看到旁边盖着章吗?这就是一幅画,你们不会欣赏,不要诬赖我。这叫艺术,艺术!”
周劭回头打量那副图纸,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这就是一张白纸,还是一张有些陈旧、不太干净的白纸。周劭摇摇头,放弃欣赏艺术。
他们三人打闹,李朝歌在一旁抱着臂,默不作声,此刻,她突然开口道:“我之前听说过一个故事。”
白千鹤三人一听,立刻收敛了动作,一脸端正地等着李朝歌接下来的话。李朝歌声音倦怠,语调平淡,充满了智者讲古的气息:“一个有钱人举办绘画比赛,说谁赢了谁就能继承他的全部家产。能者蜂拥而至,有一个书生交了白卷,富人问他,你何故敷衍我。书生说没有,他画的是牛吃草,牛吃完了草,草没了,牛也走了,所以才是一副空白。富人听后觉得很妙,便宣布书生获胜。”
莫琳琅三人听完,一脸冷漠。白千鹤搓了搓胳膊,问:“我们需要笑吗?”
“没有说笑。”李朝歌按住眉心,长长叹气,“这就是圣人交给我们的任务。”
白千鹤习惯了插科打诨,此刻都听懵了:“什么?”
“找到这副画上的牛和草。”
白千鹤三人无表情,缓缓打了个问号:“?”
李朝歌放下手,大步走向外殿,说:“吐蕃使者送来他们国家的国宝——飞天图。这幅图是泥婆罗墀度公主的陪嫁,讲述了佛陀转世的重要故事。佛陀悲天悯人,切指为引,向人间赐火,诸天乾闼婆围绕在佛陀四周,为诸天作乐。乾闼婆是梵语,用汉话说,叫飞天。”
白千鹤看看内殿中挂着的这副白纸,再看看李朝歌的背影,突然产生一种不妙的联想:“莫非……”
“没错。”李朝歌点头,目光如炬道,“这就是那副飞天图。礼部尚书和鸿胪寺一起确认过,上的印章都是真的。画纸尤在,上的飞天却不见了。”
周劭和莫琳琅都皱起眉,白千鹤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嚎叫道:“这叫什么事?为什么连这种事都归我们管?”
李朝歌最开始确实不愿意接,但是她知道,富贵险中求,只有她解决了别人都无法解决的难题,才能真正走入权力核心。这桩飞天丢失案,无论如何,李朝歌管定了。
李朝歌没理会白千鹤的嚎叫,冷静地说:“吐蕃大相说,他们在路上还检查过,他们很确定那时候飞天图还是好好的。但是进入东都后,他们害怕国宝失窃,所以好一段时间没有打开。眼看元日将近,他们打算在朝贺上向皇帝献宝,昨日打开检查,没想到,却只剩下一张空白画卷。大唐当得起万国来朝的荣耀,就撑得起妖魔鬼怪的挑衅。既然吐蕃国宝图在东都出事,那么,我们就一定要在东都把飞天图找回来。献宝一事涉及两国邦交,最晚正月末,吐蕃必须公开献图。所以,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复原丢失的飞天图。”
行吧,东西都拿回来了,白千鹤不愿意接受又有什么用。白千鹤慢慢接受现实,问:“那些飞天有什么特征?东都这么大,马上又是除夕、新年、上元节庆,我们就算找东西,也总得有个方向吧。”
李朝歌叹息:“这就是最难的部分。吐蕃使者不记得飞天模样,他们只知道,飞天很多,很美。”
白千鹤愣住了,良久后,不可置信地反问:“什么?”
李朝歌摊手:“这就是他们的原话。很多,很美。”
白千鹤沉默了,周劭和莫琳琅也说不出话来。他们几人沉思半晌,还是毫无头绪,一团乱麻。
白千鹤看着那副白纸,突然冒出一个点子:“指挥使,你看上的印章都是齐全的,要不我们给他们画一幅,反正这张图也是送给大唐的,不用讲究那么多……”
李朝歌冷冷地看着白千鹤,白千鹤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弭于无音。李朝歌深吸一口气,忍住扒鹤皮抽鹤筋的冲动,说:“飞天是西域佛教中的司乐之神,随逐诸天,是天宫伎人。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飞天会从画中逃脱,但既然她们是伎人,逃离后,八成也离不开舞乐。现在你们带好镇妖司的令牌和佩刀,随我去乐坊搜查。所有美貌之人,皆不能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乾闼婆是诸天伎人,随逐诸天,为诸天作乐。——《大智度论》
第78章 乐坊
李朝歌带着人直奔北里。白千鹤对这里非常熟悉, 一路给李朝歌介绍道:“这是忘尘里,里面有一种他们自酿的忘尘酒,特别好喝。这是芳菲阁, 酒水还可以,歌舞一般般。那是怡春院,那是醉生楼……”
李朝歌冷若冰霜, 毫不留情地打断道:“说点有用的。”
白千鹤叹气:“指挥使,都到这种地方了, 你稍微软和一点, 不要这么不解风情。”
李朝歌心想她有权力就够了,根本不需要风情。只要当上女皇,有的是知情识趣的人讨好她,她为什么要配合男人学这些温柔小意之态?李朝歌冷冷地说:“少废话。这一个月来,北里哪些乐坊来了擅歌舞的人?”
白千鹤服气了,置身这种场合, 李朝歌依然一心只有工作。他放弃和李朝歌谈情趣,回道:“北里是不夜城,每日都有擅歌舞的胡姬来来往往。不过, 若说这段时间动静最大, 最惹人注目的,还属凤来楼。”
“凤来楼?”李朝歌低语,“有凤来仪,口气倒不小。他们是什么来路?”
“凤来楼是北里最出名的乐坊,里面美人如云,许多文人墨客、世家名流都喜欢去凤来楼消遣。因此,凤来楼头牌和头牌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谁都不服谁。”白千鹤说着, 忽然话音一转,神神秘秘道,“不过,这段时间却新来了一位西域舞姬,据传有倾国倾城之貌,洛神姮娥之姿。凤来楼的老板娘像宝贝一样藏着,无论客人出多高的价都不肯让人看到。这样一来,大家越发好奇,观者蜂拥而至。这几日凤来楼天天爆满,大家都想一观西域美人的风采,但老板娘故意卖关子,预热了好几次,就是不肯让美人露面。”
李朝歌听完,如实评价:“好无聊啊。”
“啧。”白千鹤嫌弃了一声,辩解道,“这怎么能叫无聊,这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那个女子当真像老板娘说的一样美艳绝伦,倾国倾城,别说钱财,舍了命都值得。”
李朝歌不是很能理解这群男人的脑回路,她也不想理解,直接问:“然后呢?老板娘故弄玄虚,将胃口吊的这么高,显然所图不小。接下来她打算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白千鹤悠悠晃着令牌,说道,“自然是公平拍卖,价高者得。凤来楼的老板娘已经放出风声,过几日会让西域舞姬公开献舞。这既是舞姬第一次露面,也是舞姬第一次接客。不知道最后,美人的初夜权会花落谁家。”
李朝歌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对这群男人的嫌弃。莫琳琅跟在后面,也不悦地撇了撇嘴。
李朝歌几人穿着黑色的镇妖司服饰,腰佩长刀,身束革带,走在熙熙攘攘、寻欢作乐的北里街巷中,真是格格不入。一路上不断有姑娘对他们娇笑招手,其中还有老鸨想上前拉客,被李朝歌扫了一眼,马上缩回去了。
周劭在这种地方面不改色,一眼都不往旁边瞅,莫琳琅有些不习惯,不住往李朝歌身后缩,唯有白千鹤,简直如鱼得水,左打一个招呼右飞一个媚眼,在百忙中抽空对李朝歌说:“指挥使,入乡随俗,你不要这么紧绷着。你现在根本不像来打探消息,反而像是来捉奸的。”
“闭嘴。”李朝歌冷冰冰道,“别耽误时间。凤来楼那个西域舞姬听起来不对劲,先去凤来楼看看。”
白千鹤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睛,说:“好。指挥使你看,前面那座挂着灯笼的三层花楼就是凤来楼。”
凤来楼是北里最大的乐坊,占地广阔,香音靡靡,声势十分浩大。老鸨站在门口揽客,瞧见一行穿黑衣、配长刀的人直奔凤来楼而来,老鸨愣了一下,媚笑着拦住那行人。
老鸨带着浓重脂粉味的目光扫过为首的女子,捂着嘴,笑道:“娘子,您是来寻人的,还是来寻欢的?您若是来寻欢作乐,我们凤来楼都是姑娘,不做娘子的生意;您若是来寻什么人……那就更抱歉了,凤来楼背后有人撑腰,娘子要是想在这里闹事,恐怕得掂量一二。”
说着,老鸨的目光又扫过李朝歌,自以为了然地笑了。老鸨在风月场这么多年,类似的女子没见过十个也见过八个。大唐民风开放,娘子们不必畏首畏尾,悍妒之风盛行。往常也有烈性子的小娘子闯上青楼,气势汹汹捉丈夫回家,但是,凤来楼和其他欢场不同,不是她们放肆的地方。
老鸨以为这又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小娘子,来凤来楼捉男人回家,还装模作样换上了官衙的衣服,找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壮势。要老鸨说,这个小娘子实在太天真了,她想冒充衙门,好歹也找身像样的衣服啊。哪个衙门衣服是黑色的?而且,哪个衙门里有女人?
老鸨心里嗤笑连连,真是蠢得没救了,装都装不对。
李朝歌极讨厌别人碰她,这个老鸨一上来就贴着李朝歌站,身上香味刺鼻,视线还黏黏腻腻的。李朝歌强忍着不悦,说:“我乃镇妖司指挥使,奉圣人旨意查找吐蕃丢失的国宝。你们楼里有嫌疑人,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把楼中客人遣走,让所有歌姬奴仆聚在大厅里,我要一一检查。”
老鸨一听,笑的花枝乱颤,浑身香粉扑簌落下。好大的口气,竟敢让他们将客人遣走,便是京兆尹过来,也不敢对凤来楼提这种要求。老鸨长长呦了一声,吊稍着眉眼,伸手想掐李朝歌的脸:“娘子是哪里人,开口就让我们把客人赶走。奴家知道娘子找郎君心切,但是,你也不能坏我们的生意。娘子这么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个公主呢!”
白千鹤等人眼睁睁看着老鸨油腻的手往李朝歌脸上伸,一起撇过脸,不忍心再看下去。
凤来楼内,楮茂作寻常男子打扮,悄悄靠近前面的人,轻声道:“少卿,兄弟们盯住了,姓樊的就在一楼。”
顾明恪换下了大理寺官服,此刻穿着一身银灰色锦袍,站在喧闹的青楼中,颇有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意味。他打扮成书生,看似在看前方的歌舞,实则不动声色对楮茂说:“从四周包抄,不要惊动他。”
楮茂点头:“明白。”
大理寺追嫌疑人已经追了好几天了。入冬以来东都接连发生命案,对方手段残忍,手法老道,一看就是个惯犯。大理寺排查很久,慢慢将怀疑目标锁定在一个叫樊勇的人身上。
这个樊勇没有固定职业,居无定所,独来独往,但是出手时却十分大方。樊勇之前似乎在行伍中待过,懂一定的格斗技巧和侦察常识,为人狡诈多疑,滑不溜手。不过,他却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好色。
他只要手里一有钱,就会厮混到青楼,在此醉生梦死一掷千金。凤来楼这段时间给西域美人不断造势,樊勇贪财好色,也被吸引过来了。
大理寺布网许久,今日终于将樊勇包围。顾明恪对藏在暗处的人打手势,示意众人准备。他自己则装作随意经过的样子,从容不迫朝樊勇那边走去。
顾明恪离樊勇越来越近,一个姑娘扭着屁股走过,余光瞥到顾明恪,霎间惊为天人。姑娘立刻缠上来,娇笑着问:“郎君一个人吗?良辰美景,一个人多寂寞,不如奴家陪郎君喝一杯?”
顾明恪在青楼女子接近前,后退一步,远远躲开了她的手。顾明恪眸光如冰,冷冷看了女子一眼:“让开。”
青楼女子被这样的目光吓到了,不由后跌几步,惊恐地扶住栏杆。幸而这只是一段小插曲,樊勇一心盯着跳舞的胡姬,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顾明恪继续往前走,才走了两步,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个肥硕的女人尖叫着被扔到大堂里,砸倒了门口一众人。门口一阵呼爹喊娘,那个胖女人哎呦叫着,气急败坏地大喊:“给我抓住她,敢在凤来楼闹事,不想活了!”
青楼的打手见状,纷纷涌上前来,想要教训闹事的人。然而只过了瞬息,那几个打手就像麻袋一样飞回来,噼里啪啦撞碎了一排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