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 第22节
羽林军都要走到李朝歌身前了,忽然听到龟符,齐齐吓了一跳。李朝歌右臂挺直,手心握着一块沉重古朴的令牌,铸成乌龟模样,中间用古篆刻着“唐”字。
羽林军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妄动,回头看向霍景州。霍景州没料到李朝歌竟然拿出兵符,他沉着脸下马,快步走到前方,随着距离渐近,他看清了李朝歌手里的令牌,也看清了这位公主的长相。
年纪轻轻,容貌姝美,可是眼睛却透着一股子野气,和京城的公主贵女们截然不同。霍景州视线下移,聚焦在李朝歌手心的令牌上,花纹没错,上面的字迹也没错。
这确实是龟符。霍景州大为吃惊,见兵符如见皇帝本人,执兵符者,有权力调兵遣将,纠集兵马。皇帝竟如此儿戏,把兵符赐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小丫头?
简直荒唐!可是龟符就在眼前,霍景州不敢不敬,他抱着拳下跪,行军礼道:“卑职冒犯,罪该万死。”
李朝歌反手收起龟符,在手心掂了掂,心想这只乌龟丑归丑,用起来倒当真痛快。南衙府兵和北衙禁军交错宿卫京师,是天子身边最重要的武装力量,但是说白了,南衙和北衙的将军只有练兵权,却没有调兵权。
唯有持兵符者,才有资格指挥军队。历代皇帝就是靠这种办法牵制内外,换言之,现在李朝歌是他们的上司,南衙北衙所有人,都要听从李朝歌的号令。
不过,李朝歌知道自己的斤两。兵符说到底只是一个象征物,真正调兵靠的是号召力和威望。以她现在的实力,想指挥禁军和十六卫太难了,但是吓唬吓唬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朝歌收起龟符,回头看向后面那两人,微微挑眉道:“走吧。”
周劭和白千鹤暗暗提着劲,跟着李朝歌往外走。羽林军退到两边,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安安静静地供李朝歌通过。两边矛尖寒光凛凛,羽林军的刀距离周劭和白千鹤不过一臂,周劭从他们面前经过,他手臂紧绷,两边的羽林军也各个蓄着力。
可是最终,谁都没有出手。周劭走出官兵行阵后,感觉颇为奇妙,他和官府打过那么多交道,但是像现在这样被官兵目送着远去的,还是头一遭。
白千鹤也觉得很稀奇。这是他头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么多官兵面前,官兵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好几次白千鹤都习惯性想逃跑,又生生忍住。
等出来后,白千鹤摸了摸下巴,啧声道:“被这么多官兵开道护送,我这个贼当得可真有排面。”
“闭嘴吧。”李朝歌凉凉扫了白千鹤一眼,“你还觉得你死得不够快吗?要不是你,我们本来不会惊动羽林军的。”
白千鹤自知理亏,耸耸肩表示自己闭嘴。李朝歌三人走了一会,没过多久,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霍景州骑着马靠近,他脸色依然不善,但是面对李朝歌的时,多少会收敛一二,下马行礼:“安定公主,那个妖物极其凶险,您只带着两个护卫,恐怕不妥。不知公主打算去哪里,卑职愿意保护公主。”
“不用。”李朝歌说完,嫌弃地皱眉,“而且,他们也不是我的护卫,我保护他们还差不多。”
周劭没什么表情,仿佛没听到李朝歌的话。白千鹤捧住心脏,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霍景州眉头越拧越紧,他看看纤纤细细的李朝歌,再看看浑身充满恶人气息的白千鹤、周劭,越来越觉得他们这个组合不靠谱极了。
三人里一个弱,一个贼,一个悍,看着就不像好人。事实上,确实也不是好人。
那个流里流气的小白脸不认识,可是另一位,霍景州还是有印象的。
周劭的大名,如雷贯耳,禁军中少有不知道他的。当初捉他进牢费了多少力气,结果现在,李朝歌轻飘飘就将人放出来了。
霍景州非常窝火,但谁让这是公主,手里还有圣人的令牌。霍景州忍着气,说:“公主,您千金贵体,不可以身犯险。请公主三思。”
李朝歌不耐烦地活动手指,她重生后脾气实在好太多了,前世要是有人敢这样叽叽歪歪,她早一拳打过去了。李朝歌急着去捉妖,不想和他们歪缠,便说道:“好。前方开路,带我去妖怪最常出没的地方。你带上你的人手,加强巡逻,稍有风吹草动,立刻来禀报我。”
霍景州听到李朝歌的语气,不适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忍下了,抱拳道:“是。公主请这边走。”
有羽林军打头,接下来一路没人敢拦他们,李朝歌几人顺顺当当到了前几次案发的地段。
洛阳如长安一样,街道横平竖直,坊市星罗棋布,功能相似的区域都集中在一起,外有坊墙隔离,住宅称为坊,商区称为市。这一带是平民住宅区,处处青砖土瓦,食肆林立,虽然比不上皇城富丽,但是生活气息非常浓厚。
虽然洛阳执行宵禁,但禁止的是坊市外面的主街,住宅坊内部的巷道是不禁的。人生在世难免有急事,一晚上不让人出家门,本身也不现实。
也正是因此,前几天才频频发生命案。甚至有人出门买了个胡饼,就被妖怪盯上了。
李朝歌站在街上,环顾四望,说:“周劭,你埋伏在阴影里,远远跟着白千鹤,不要打草惊蛇。霍景州,你带着羽林军散开,照常巡逻,不要被妖怪发现端倪。白千鹤,你过来,今日最重要的便是你。一会我们散开后,你用轻功换个地方,然后装作喝醉酒的样子走出来。记住,尽量往人少僻静的地方走。”
白千鹤越听脸色越胯,长得白净俊秀怪他吗?在场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要他去做诱饵?
白千鹤一百个不乐意。人都怕死,别管嘴上说得豪气,等真的上阵时,一个个都退缩了。
那毕竟吃人脑子的妖怪,命只有一条,可容不得闹着玩。而且,其他人都是结队埋伏,唯独他,深入虎穴,单打独斗。
李朝歌看白千鹤脸色不好,安慰道:“你放心,我就在高处看着你。你要是出事的话算为国捐躯,我会给你申请抚恤金的。”
白千鹤沉默半晌,幽幽道:“我谢谢你。”
李朝歌安排好后,挥挥手,示意众人各就各位。霍景州依然不信任李朝歌,但是她这几句话像模像样,看起来并不是一无所知。李朝歌一连串安排人手、布置任务,话语井井有条,霍景州甚至找不到插话的机会。等李朝歌说散开后,众人自然而然地按着她的吩咐办。
白千鹤轻功过人,一溜烟就走了,周劭二话不说,也很快消失在阴影里。
霍景州抱拳,他身上穿着铠甲,做动作时铿锵有力,金戈阵阵:“天罗地网已经步好,接下来交给卑职,请公主回宫歇息。”
李朝歌轻轻瞟了他一眼,嫌弃道:“废话真多。”
李朝歌随口说了一句,霍景州没听清,不由俯耳:“公主您说什么?”
他没有等到回答,只感觉鼻尖掠过一阵风,将他头盔上的穗子吹得动了动。霍景州抬头,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从房檐上一掠而过,很快就找不到了。
霍景州怔松良久,他一直以为这位莫名走丢又莫名回来的公主在胡闹,可是现在,他突然有些相信她的话了。
可能,真的是她保护周劭和白千鹤,而不是那两个恶徒保护她。
李朝歌身形轻巧,很快占据制高点,这一带房屋街巷尽收眼底。李朝歌仔细盯着四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白千鹤换了个地方,装作普通人的样子,踉踉跄跄走在巷道里。李朝歌远远盯着他,黑暗里,也有不少双眼睛屏气凝神,暗暗注视着白千鹤一举一动。
然而这次不知道是走露了风声还是白千鹤不够吸引妖,他们等了许久,地方换了好几个,都不见妖物的踪迹。白千鹤沉不住气了,在交接的时候,悄悄问李朝歌:“公主,你确定今夜妖怪会出来?它昨天吃了两个人,今日估计还不饿,恐怕今夜不会出来了。”
其他人也有类似的想法。李朝歌皱着眉,沉思良久,依然摇头:“不会。以我对付妖怪的经验,越是顺利,它们越会猖狂。见好就收、适可为止是人类的道理,妖怪没神志,不会懂这些的。它今夜一定会行动,但为什么没出来呢?难道,它的灵智已经进化到类人的地步,足以看穿我们的陷阱了?”
李朝歌拧着眉,颇为苦恼。按她以前的捉妖经验,妖魅进化的速度不会这么快。这是她首次亮相,她总不至于这么衰,第一次就碰上一只万里挑一的变异妖怪吧?
李朝歌环顾四周,东都屋舍整齐,鳞次栉比,佛塔高低错落分布在洛阳城中,散发着一股无声的悲悯。平日整齐威严的东都此刻静悄悄的,大街小巷一眼就能望到头。
食人妖的流言闹得沸沸扬扬,甚嚣尘上,如今,谁还敢在晚上出来走动?
等等,李朝歌想到什么,突然惊醒。她眼睛倏地瞪大,用力抚掌道:“不好。”
·
最近人心惶惶,一入夜,家家户户都不敢出门。只要不是红白大事,大家都尽量忍到天亮。
洛阳街上空空荡荡,府邸里,却人来人往,人气前所未有的充裕。一团黑影掠过树梢,降落在阴影里,过了一会,墙根下走出来一个女子。她穿着绿色的丫鬟衣服,身形纤细,四肢修长,可是颅骨很高,嘴也尖的不同寻常。她四处看了看,跟在一队女子身后,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中。
她跟着侍女们走了一会,慢慢靠近前面的人,低声问:“姐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婢女没留意自己后面有人,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她都被吓了一跳。她一回头,见来人穿着裴府的衣服,脸有点生,可是身上腰牌、标志一应俱全。婢女没多想,回道:“我们要去给老夫人送茶水。”
绿衣女子应了一声,又问:“姐姐,我刚来府上,不明白府中情形。不知,我们府中最文弱、最有才华的人是谁?”
婢女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奇怪,但是听到她说她刚刚进府,又觉得可以理解。裴府中最有才华的人不好说,但同时还体弱的,就只剩表公子一个人选了。
婢女指了下西苑,低声道:“当属表公子,顾明恪。”
第31章 西苑
夜色微凉, 月隐星稀,竹帘悬在高大的排窗上,细碎的穗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晃。风吹进窗宇, 灯芯被吹的左右晃动, 桌案上的光影也剧烈变化起来。一跳一跃的光线中,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放下笔, 拿起灯罩, 轻轻放在灯架上。
烛光瞬间稳定。那双手骨节分明,干净漂亮, 在灯光下白的近乎发光,宛如上好的羊脂玉。顾明恪重新拿起笔,润了润笔尖, 轻声说:“久不见母亲, 今日母亲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顾裴氏坐在一旁的坐塌上, 她已喝了一盏茶,而顾明恪始终稳稳当当坐在书案后,毫无上前陪着她的意思。顾裴氏有些不悦,她将茶盏放在矮几上,故意用上了力气, 瓷器在案几上磕碰出刺耳的声音。
顾裴氏以为她将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 顾明恪但凡有些孝心,现在就该诚惶诚恐地过来请罪了。然而顾明恪就像没听到一般, 依然低头写着卷轴, 毫无过问的意思。
仿佛顾裴氏不高兴,和他做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关联。
顾裴氏脸色越发难看, 她忍着怒,问:“听说,你要去参加科举?”
“是。”
顾明恪简简单单说了个“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解释、说明。顾裴氏等了一会,发现顾明恪就只是回答她的问题,多余的话一句没有。顾裴氏越发窝火,皱眉道:“荒谬!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和家里人商量,就敢自作主张?”
“我已成人,自身之事本就该自己拿主意,谈何自作主张?”顾明恪眉目淡漠,他没有抬眼,静静说道,“何况,祖父、父亲俱亡,母亲未曾跟去围猎,我便是顾家唯一主事的人。”
顾裴氏噎了一下,脱口而出道:“顾家虽然没人,但裴家还有许多长辈在,这种大事你一个晚辈懂什么,自然该请教你的舅父舅母,让他们帮你回话。”
连回话都要托别人帮忙,这种人生,可实在太废物了。依顾明恪的性子,他根本不想搭理无关之人,但顾裴氏毕竟是这个身份的母亲,赶母亲出门不太符合病弱公子的人设,于是顾明恪想了想,按照顾明恪的设定,温顺地认错道:“好。”
顾明恪说完好,又没下话了。顾裴氏气了个倒仰,他这是认错吗?他这分明在故意气她!
顾裴氏重重拍了下桌案,胸膛不断起伏,怒斥道:“我看你当真是被不知所谓的人勾坏了心,记不清自己的身份了。这几日东都接连死人,死者全是参加科考的学子,可见科举根本为上天所不容,参与者无一善终。顾家人丁寥落,到你这里已经是三代单传,你父亲死的早,这些年是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为了你的身体四处奔波,饱受折磨。你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可对得起顾家的列祖列宗?可对得起我?”
顾裴氏声音激动,说到最后已然带上了哭腔。而顾明恪侧脸依然冷冷清清,疏离淡漠,丝毫不为所动。正好一页纸写完,顾明恪放下笔,趁着等墨干的功夫,抬头很认真地纠正顾裴氏:“你的逻辑有误。妖魅食用的是青年男子,只不过最近时节特殊,年轻识字且深夜还游荡在街上的,多半是科举学子罢了。此妖并非专挑科举之人,不参加科举,也不能保证不被吃。你颠倒了因果,至于上天降罚于科举一事,更是毫无根据。你既然不知道真假,就不要乱说,最后若造成谣言,引发恐慌,你亦有责任。”
顾裴氏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大怒:“放肆,你胆敢教训我?”
“我在提醒你。”
顾裴氏捂住心口,越发觉得心绞痛。顾明恪没有顶撞她,也没有故意说伤人的话,甚至他语气礼貌,神情平静,看起来谦和极了。偏偏这样的表现最气人,顾裴氏甚至觉得他眼里压根没有她,他说这些话,只是实事求是、陈述因果,其中没有任何感情。
仿佛无论顾裴氏说什么,都无法影响到顾明恪的心绪。
顾裴氏如同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她恼恨顾明恪不孝,也恼恨顾明恪不将她放在心上。顾裴氏冷着脸,问:“你执意要参加这次春闱了?”
“是。我既然答应了,自然要做到。”
“为什么?”顾裴氏紧紧盯着顾明恪的眼睛,恨不得透过他平静的表象,一直看到他心里去,“因为安定公主?”
顾明恪微微一怔,真心实意地发问:“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顾裴氏唇边冷冷一勾,自觉已经看穿了顾明恪的心思。顾裴氏变得从容起来,她靠在凭几上呷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没想到,你竟还有这等心思。大郎要和广宁公主订婚,你便盯上了安定公主。安定公主若是在宫里长大的也就罢了,但她被田舍人收养,学了一身粗野习气,听说还时常和男人厮混,毫无高门贵女的风范。圣人和天后现在是对她心存愧疚,但愧疚和怜惜都是一时的,等时间长了,圣人迟早会对她失去耐心。娶妻应当如大郎那样,娶一个门当户对、温柔贤惠的女子,安定公主不通礼数,举止粗野,不能进我们顾家的门。”
顾明恪听到这番话静默了片刻,开口道:“我确实无意与她成婚,但这是我的决定,和她没有关系。夫人尚未见过李朝歌,凭什么敢说她不通礼数,举止粗野?何况,她为人如何都是她的自由,容不得别人评判。”
顾裴氏意外地挑眉,道:“你竟为了一个女子,顶撞我?”
“夫人是我的母亲不假,但是,这和你的所作所为没有关系。”顾明恪同样平静冷淡地看着她,不疾不徐道,“你做错了事情,合该道歉。”
“好,好!”顾裴氏怒而拂袖,从坐塌上站起来,怒视着顾明恪说道,“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还没当上驸马呢,心思就已经完全偏了。你舅父本为你准备了大好前程,好好的清贵郎官不当,非要接天后的招揽,去大理寺任职。你为了讨好天后和安定公主,竟然置世家的名声和风骨于不顾,那我倒要看看,没有裴家给你保驾护航,没有我给你疏通走动,你能不能在官场上混出名堂来!”
顾明恪无动于衷,点点头道:“我自己做的事情,自然一力承担。若没有其他问题,您可以回了。”
顾裴氏本是吓唬顾明恪,没想到顾明恪毫无悔改之意,还公然赶她走!顾裴氏气的不轻,心底当真生出一股狠劲来。她本来已经和裴家说好了,等科举结束后,将顾明恪安排到修史馆、崇文馆之类的地方,但是现在顾裴氏改主意了,明日她就去找裴思廉和裴思则,让他们不必管顾明恪授官一事。既然顾明恪执迷不悟,那就让他狠狠撞一撞南墙,顾裴氏倒要看看,没有她,顾明恪在大理寺能不能撑过一个月!
顾裴氏冷笑一声,拂袖道:“好,这是你说的,日后勿要后悔。你好自为之!”
终于要走了,顾明恪站起身,秉持着一个儿子的礼仪,目送顾裴氏道:“母亲慢走。”
顾明恪站在灯下,长身玉立,衣冠胜雪。他背着手而来,衣角扫过地面,上面的暗纹流光溢彩,他的脸庞映衬在灯光下,清冷疏离,宛如美玉。偏偏他黑发如墨,眉眼深致,唇红齿白,冷中又透着一股艳。
一个人身上,竟然能同时集中威严与貌美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他长得好看,偏偏行为举止无情无欲,两种矛盾的气质糅合在一起,越发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顾裴氏暗暗心惊,她知道自己儿子长得好看,但是世家养尊处优,代代掌权,只要不是底子太差,儿孙基本不会有丑人。年轻的世家郎君们长相都不差,曾经顾裴氏以为顾明恪和裴纪安长得差不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明恪变化越来越大,到现在,顾裴氏几乎要不敢认了。
顾明恪以前,长这个样子吗?顾裴氏恍惚片刻,回过神后,发现她竟然对着自己的儿子恍神了。顾裴氏拉下脸,用力甩了下袖子,推门而去。
绿绮进来送水,她刚刚靠近,正要开门,没想到门突然从里面摔开。绿绮吓了一跳,她见顾裴氏阴沉着脸,表情极其难看,再一抬眼,郎君冷冷清清地跟在顾裴氏身后。
绿绮便知道,夫人和郎君又发生争执了。或许也不能叫争执,因为每次都是夫人气得大骂,而郎君一言不发,最后,夫人越骂越气,怒而离去。绿绮微微叹气,夫人和郎君先前母子情分便淡淡的,但是自从郎君病了一场,醒来后,他们母子上人相处越发艰难,几乎每次都要闹得不欢而散。绿绮不敢多话,连忙笑着迎上去,跟在顾裴氏身后,问:“夫人,您和郎君谈完了?奴婢送您回去。”
“不用。”顾裴氏脸色冷的几乎结冰,讥诮道,“你们顾家的人,我支使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