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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_分卷阅读_120

  这山内如云梦山一般,因为气候温润潮湿,而生长了许多滋补的草药。就连当地的黄鸡也是食着滋补的草籽长大的。
  帮着她们做粗活的婢女,每隔两天就会给她们送来一只当地特有的草籽鸡来给刚刚生产的莘奴滋补身体。宰杀好了的黄鸡再与猪骨放到一起熬顿,撇去了肉末后,再放入一把菜叶,不加盐与佐料,便是最好的催奶汤。
  莘奴初时喝不下去,可是她的奶路一直不畅,眼看着那小猴儿吃不上可口的,便捏了鼻子也要将那一大碗略略发白的浓汤喝进去。
  待得吃得久了,便能体会到没有盐的妙处,再喝那汤,竟然隐约能吃出加入菜叶的甘甜。这么每天三顿变着法儿的喝,莘奴终于产出了充沛的汁水来填饱那嗷嗷待哺的小娃的嘴。
  这几天,小猴儿的脸儿渐渐舒展开来,原本有些微黄的肌肤变得愈加白嫩,一双眼儿消了水肿后,愈加的黑圆明亮,乌溜溜地转来转去,看见娘亲撩起衣襟便忍不住吧嗒着小嘴,露出粉红的小舌头。
  引得姬莹连连赞叹,只说这女娃长大了后定然是个难得的美人,恐怕是要比娘亲还要出众些吧。当下立下了志愿,也要生出如此娇媚的娃娃,于是便整日里来看这小婴儿,只恨不得将她的模样镌刻在自己的心里。
  不过小儿出了娘肚子,便是个小小的烦人精了。一时都短不得大人的关怀爱护。
  小儿刚刚从娘胎里出来,少了许多的安全庇护,多了几分不适,难免会有啼哭吵闹时,虽然听帮忙接生的稳婆说,这小女娃已经是难得的乖巧,可难免也会让初为人母的莘奴有些无所适从,只觉得光是喂奶便疲累得很。一时倒是得了空便狠狠地睡上一觉,一时难以想起其他的杂事。
  这日醒来,她闲极无聊,便把玩着女儿那小小的拳头,顺便摩挲着她手腕上的小银镯。当一点点地摩挲着那上面古朴的花纹时,莘奴却觉得那上面的花纹似乎是文字,可是越看却越加眼熟。
  儿时的记忆依稀还在,那还父亲莘子小时教过她的一种古老的文字。
  这种文字当世在夏时便有的。当初古有莘国,本是姒姓,夏禹的母亲据说便是有莘之女,后来夏启建立了夏朝,又将自己的独子封于莘国。其后代便以“莘”姓作为了自己的姓氏。
  莘国以美女丰饶而著称,有莘之女太姒与后来成为周文王的姬昌偶遇,一见钟情。那诗经里的《国风.关雎》据说描述的就是姬昌与太姒相遇时的情形,那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淑女指的就是这莘姓之女太姒了。由此可见,莘姓女子的貌美真是让人一见倾心,二见失魂。
  后来,姬昌的大儿子伯邑考也恋慕上了自己的表妹,另一位有莘之女,可惜却不能如自己的父母一样成就一番佳话。他为了营救自己的父亲,却被纣王杀害。当时周部落上下愤慨,皆是决心为公子复仇,而周的贤臣闳夭献计用珍宝与二十位有莘之女进献给纣王,消磨他的意志。而其中一人就是伯邑考的心上人,为了复仇她忍辱负重,前去侍奉杀了自己情郎的血海仇人,最后终于以自己的清白换得了纣王最后自焚于鹿台。而她已从鹿台之上纵身跳下,成就自己与情郎凄美的爱情故事。自身从那以后,莘姓一族就留下了一个规矩,莘家女绝不嫁与王侯,成为权力倾轧的祭品,并将这一条族规以上古的莘国文字记录下来。
  而当初父亲教给她的莘国古文字,与手镯这一段如出一辙,莘奴看到这里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腾地坐了起来。引得小女娃挥动着小手,只以为又到了吃娘亲甜美乳汁的美好时间。
  复又查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镯,然后将那字符誊写在竹简之上。平展开来一看,果然与记忆中的图案如出一辙,这样的文字如果不是与莘姓之人极有渊源,怎么可能得到?
  想到这,她准备寻妫姜问个究竟,到底哪座女娲庙能保留这般古老的手镯?
  妫姜面对莘奴的质问,倒是很快吐露了实情,她轻声说道:“原是怕姐姐生产时思虑太盛,损伤了身子便没有与姐姐说。在姐姐生产昏睡时,恩师曾经来看过姐姐,并留下这对手镯。不过恩师没有久待,见你无碍并匆匆离去了。”
  莘奴微微地张了嘴巴,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开口问妫姜他可有说了什么,可是话涌到了嘴边,又拼命地咽回,王诩的态度不已是表明了一切吗?曾经,哪怕自己有些微的感冒,他都会在伫立自己的床头,嘘寒问暖。可是现在却可以漠然地对待自己的生产。
  他此番前来,也不过是看看自己刚刚出生的女儿罢了……只是这一对银镯是莘家祖上对莘家女儿的避祸求吉的祝福,想来这应该是王诩的母亲作为正室得到的莘家的传家之宝。可笑的是自己小时作为莘家之女没有戴上这莘家之宝,而现在已为人母,又与王诩在和离之时,反倒得了这莘家的家物,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没有道理的。
  她闷闷地停了一会,方才问道:“他可是已经离去了?”
  妫姜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才知,他居然与此间的谷主也有交情。现在想来我们能暂居此地,恐怕不是我与谷主的交情多么深厚,还是恩师的暗中示意。”说到这里时,就连妫姜约束有些难得的沮丧。
  缓了缓才道:“恩师似乎请谷主在谷外相聚,却不知到时会不会与谷主人一起回来。”
  ☆、第 157 章
  听到了妫姜的话,莘奴心内未免又是一阵气闷。不是说好了从此以后相忘于江湖吗?而他也是一早打算了要迎娶秦国的贵女,何苦又现在前来,一副天子巡游,临幸四方的架势,总是在她的附近晃荡?
  不过莘奴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个关节,那便是妫姜解药的事情。当初姜云君冒死行刺龙葵夫人为妫姜争得解药的事情,也是姜云君事后才在书信里提及到的,只说解药虽然到手,可是一时出了岔子,不多时便能到手,要妫姜且先忍耐一二。
  可是现在莘奴却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会不会是王诩从中作梗,让姜云君本已经到手的解药有失之交臂呢?
  依着他向来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一点不无可能。想到这,莘奴望向了妫姜问道:“你的解药是否在王诩的手中?”
  见妫姜点了点头,莘奴腾得站起身来,便要人准备车马。妫姜急急拦住问道:“姐姐这是要去哪?”
  莘奴拧眉道:“自然是要替你找他讨要解药。”
  妫姜摇了摇头道:“姐姐若是思念恩师,尽是可以去,可是若为我的缘故,大可不必了。恩师这次这般冷淡,估计也是被我们先前的计策伤了心,冷了情,若是你再因为我的缘故去寻恩师兴师问罪,只怕你们二人便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莘奴吸了一口气道:“他已经立意要迎娶秦国的贵女,我与他有什么余地可言?如今若是他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给了你解药,也不枉我回去再求他一遭。”
  妫姜却依然摇了摇头,有些释然地笑道:“其实姜云君为我求得解药本就无济于事,我因为服用了那假死之药,两厢相冲,早就让毒性更浓烈了几分,恩师拦截下那解药,未必便是冷情,若是服下解药,如今我这残破的身子不能尽解了身上的毒性,说不定还会催动余毒,如同累石抽底一般,全盘塌陷。还不如维持着现状,如今我便是残喘几日,犹自留恋人间罢了。”
  莘奴听得心内一痛,低声道:“你……这是何苦的呢?”
  妫姜取了缠布条,替莘奴将额头孕妇用来挡风的勒额换掉,捋着她柔顺的长发轻声道:“人也只要快要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我最羡慕姐姐的,便是你的果敢,只要是想到的事情,便一定尽全力去做,哪怕是拼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我便是顾忌太多,思虑得太多,以至于最后俱是难以成全周到,落得如今的结局。若是当初我勇敢些,不顾及那么多,也许我今生的结局便大是不同……可是如今一切皆已经成为定局,倒是要好好活着余下的日子。我只希望自己莫要绑住了姜云君,他若能安好,我一切皆是无悔,如今唯一希望的便是,你与恩师不要不告诉姜云君我已经离去的事情,只让姜云君以为我已经得了解药,隐居遁世便好……时间能抚平一切,惟愿姜云君有一日能够彻底地放下我,娶妻生子,过我一直向往而不得的日子。”
  说到这,妫姜又停顿了下来道:“不过姐姐也要想清楚,你真正想要过的日子可是现在这般?”
  只从白圭来了以后,莘奴便一直郁郁寡欢,这一切自然都被妫姜看在眼中。其中的缘由似乎也不难猜。
  当初她迫于龙葵夫人的淫.威被迫做出了许多违心之事,如今看莘奴与恩师闹成这般模样,一直内疚不已,便是适时也要开解莘奴一番。
  可是莘奴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当初之言虽是有心,却不知他未必是无意。他亲口承认那龙葵的确曾是他心仪之人。而我为何与她这般相似?绝不是被人误导几句这般简单,他喜欢的,从来都是一个模样,可真正的我并不是那个样子,每每这般去想,心内总是如同窃得了别人的情爱一般,难受得难以成眠……妹妹,这样的自欺欺人的日子,我不想再过。”
  听到这里,妫姜便没有再说下去,每个人心内都会有难以翻越的沟坎,这是旁人难以劝解逾越的。
  眼看着小女娃便要满月,按着魏地的习俗,婴孩满月时要宴请亲朋喝新谷酒,请祈福。
  谷内清净,没有旁人,可是莘奴却不打算略过了这习俗,所以亲自备下了谷子,打算制酒。
  按照古礼,生下男孩当饮米酒,而生了女儿酿制的大多是果酒。果酒的与米酒相似,只不过是加了果子与米一起捣烂,加入酒曲酿制而已。
  只是制酒之人本应该是孩儿的父亲。如今谷内短少了这么一位,于是母代父职。因为乃是祝酒自然不能假手于人。
  莘奴穿了短小的衣服,洗净了双手备下了木杵。在石臼里放入一盆去了核的李子,然后用木杵捣烂。
  这活计看似简单,可是实际做起来却是甚难。刚开始还算好些,可是捣了几下后,便双手无力。
  最重要的是,莘奴如今的胸围较之以往更加丰满,今日女儿贪玩,奶水食得不多,之不一会的功夫,莘奴便感觉胸前发胀得厉害,在这般晃动着胳膊,真是有些喷涌之势。
  莘奴生产后,体力大不如从前,便只能扶着木杵微微地喘了几口气,寻思着将熟睡的女儿弄醒,让她吃几口,缓解了肿胀,在继续捣果子。
  可是就在她擦了擦汗,转身从屋后绕回到屋内时,却看见一个高大而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女儿的摇篮之前,长臂里抱着的是早已经醒来,正在咿咿呀呀的小猴儿。
  莘奴看得有些发愣,她压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般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他抱着女娃时,望向她的柔情,竟然叫莘奴的鼻腔微微发酸,一时心内竟是生出了万千的感慨。
  “你……什么时候来的?”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话由,便知干巴巴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王诩听见了她的声音,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望向她,只是方才见到婴孩时的那一抹柔情,顿时如同坠入海底的残阳般消逝得无影无终。
  莘奴原本正自懊恼今日如村妇一般的装扮——因为要酿酒的缘故,她身上穿的乃是粗布的短衫,肥大的看不出腰线,蓬乱的头发,因为早起时,给小儿换尿布而忘了梳理,只用一块青布豪迈地裹成了个粽子歪斜在了头顶,方才也不知冒了多少汗,想必是一脸的油光,这等不修边幅的蠢妇模样,莘奴简直不用照铜镜都能想象出来。
  “同谷主回转,顺便来看看孩子。”他瞟了莘奴一眼后,便飞快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用长指逗弄着小猴肉嘟嘟的下巴,语气冷淡地说道。
  看来,向来欣赏惯了美色的鬼谷子,也被这山野里刚刚生产后的妇人模样惊吓了一贯娇宠的眼睛。
  莘奴直觉的自己本就涨得难受的胸口,似乎有被塞进了几颗大个的李子,只堵塞得人喘不过气儿来。
  只恨这眼前的男人竟然这般招呼不打便进来,难道就不能给她留一个沐浴更衣,梳头涂抹脂粉的空隙吗?
  想到这,莘奴冷声道:“我……不想见你。”
  王诩接口得很快:“我只是看看孩子,也不曾想要见你。”那言下之意,竟是责怪莘奴回转得太早了。
  莘奴只觉得如今胸口塞入的不是李子了,而是那大个的西域之瓜,简直是要炸裂开来了。
  可是前夫的话又是让人无从反驳。他甚至不是来看自己的,而是仅仅顺便看一看女儿。就算是夫妻和离,却总不能剥夺王诩想要尽一尽人父之谊的心思。毕竟他还算是有风度的,当初在自己临盆的时候,并没有一声不响地抱走女儿,以报复自己私下休夫的无礼。
  只是心头泛起的酸意也是无从可解。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二人,如今竟然似陌生人一般,只寒暄了一句后,便再无话可说。
  被王诩忽视了干净的莘奴,咬了咬牙,自走进屋内,无意义地拿起一旁的抹布蹭了蹭干净的桌面后,突然找寻到了恰当的撵人的理由,便道:“孩子该吃奶了……还请君回避……”
  本以为要大费唇舌,才能轰撵了这人离开,没想到,他竟然从善如流,将孩儿重新轻轻放回到了摇篮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这样的洒脱,还真是一时不能叫人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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