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研香2

  凤叙看着她的脸颊,又伸手将她肩上的乱发梳到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掌,笑如春风拂面,叫人心安。
  她的一双眼眸清澈如潭,叫人一望也会心情平静。
  如今她已是仙后之尊,虽锦衣华服在身,钗环作衬,但她举手投足间却不见半点冷傲之态,一如往常平易近人。
  她虽非出身名门,原也是从城主坐上了大将军之位,统领仙界众军士的,但摇身一变之后,亦是端庄贤淑识理识大体的仙后娘娘。
  她虽是做了战场上叱咤风云、指染鲜血的将军,但换下戎装,却看着仍也如此善良单纯,如个大家闺秀,一笑便叫人心神舒畅。
  她自然生得极好看,仅是浅施粉黛,亦将旁人比了下去。
  华衣在身,平添雍容气质,淡淡然超脱凡尘,亦叫人可望而不可及。
  花苡也同她笑笑,缓缓道:“劳姐姐挂心,芙安城一战虽身陷险境,但好在捡回一命,无甚大碍。此后又入白庭城,叫白无伤算计受了些伤,前几日才刚苏醒过来,调养几日也基本伤愈,刚刚好些,便来向姐姐报个平安,也叫姐姐放心些,不必挂牵于我。”
  凤叙脸上浮显几分忧色,将她手掌握紧了些,“你在外头受了不少罪吧?怪我如今的身份不可随意离开仙宫,不然必要前去护你,叫他们不敢伤害你。
  你不在我眼前,总叫我悬心,受苦受难宁肯自己扛着,也不见你回来寻我帮忙,傻阿苡,自己有多少能耐还不知道啊?不用怕麻烦我的,姐姐更怕看见你受伤啊。
  我瞧着你近日消瘦许多,想是大伤初愈身子还弱,你既来了,便在仙宫小住几日,我命医仙配些调养的药物,你也能恢复快些,如何?”
  花苡道:“姐姐好意阿苡心领,只是我还有事在身,且来时也未同折月说声,若是几日不见我,他会担心的。此番来见姐姐,也并非是为冰龙之事,实则是有疑问困扰我多时,想同姐姐说说,看看是否可解。”
  凤叙道:“阿苡但说无妨,姐姐知道的定会告知于你。”
  花苡便道:”姐姐上回在湖岸将我救起之时,我已昏迷过去,醒来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姐姐便与我说是战场受伤致使我坠入湖中,连带着失去记忆了。
  可我近日有些疑惑,在西境与白孑和白决初遇时,他们唤我殊姑娘,道是早先便于东境云城见过的,我却不记得了。
  先前于梦里,亦有人同我道我失忆之事非受伤所致,原是因为我原本便没有记忆。听她所言,现在的‘我’于湖岸苏醒前一直是沉睡状态,我的身体于那两百年间也一直是由她掌控的,我便糊涂了,不知她与姐姐所言孰真孰假。
  姐姐可否为我解疑,将坠湖之前的事一并告知于我?也莫叫我晕头转向弄不明白。”
  凤叙表情微微一滞,神色稍稍不定,复又笑笑缓了口气,温声道:“阿苡是觉得我有意欺瞒你么?姐姐那日如此说,也是想让你安心,既然已经不记得了,之前的种种便与你无关,莫再去纠缠前事,沾惹不快。
  那日之事我确实说了谎话,你受伤不假,但也并非是在战场上受的伤,乃是被人所伤之后自己沉入湖中的。
  至于占身之说我亦不清楚,白孑兄弟二人见你那回,我也在云城见过你,但当日救你之时,你已不记得我了,确有疑点。
  那时我还是东境一城的城主,得诏入霰安城为将才途经那座湖,见你浮于湖面便将你救了。你醒来之时问我是谁,我提了几句先前之事试探,才确定你真的失忆了,我才现编的谎话,带你一起随我入霰安城……”
  花苡脑中一片乱响,叫她意识混沌,理不出思绪。
  听她所言,却与殊儿之说不谋而合,所以她失忆之事,确实如她所言,是因为她的魂魄沉睡在身体里,并未有过记忆么?
  若真是如此,白孑与白决见到的便是她了,凤叙先前见过的也是她,她果真以殊姑娘的身份存在于他们的记忆里,她果真占据过这具身体……
  花苡有些不敢置信,怔怔愣在原地。
  殊儿先前与她道,她们原是一母双胎的双生姐妹,她们之间果真可能有此亲缘关系么?
  她果真是因为母亲遭遇雷劫而死于腹中,偶借冥灵珠之力得以生还于她体内,阴差阳错用她身子活了两百年么?
  凤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花苡才突然回过神来,凤叙微微凝眉,捧起她的脸颊。
  看着她道:“怎么了阿苡?你是在怪我欺瞒你么?对不起啊,我之所以那样做,原意只是想让你和过去一刀两断,毕竟那段过往锥心得很,我不想让你再陷入悲怨之中,脱离不出来。所幸这一年多的时间,你也未想起他来,我也心安了。
  至于你说的梦中人,我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但他既然知晓我说了谎,需得小心他些。占据身体一说亦未必可信,或许是你真的失忆了也未可知。阿苡,姐姐希望你无忧自在,这些事让它过去就好了,不要执着于此。”
  花苡木讷地点了点头,她的大脑还是很乱。
  她不知道是该相信殊儿所言,还是继续怀疑她。
  但她也实在找不到理由,去推翻她两次救她的事实。
  明明救她一千,她也自损八百甚至更多,明明她可以不用求她的,却肯与她协定,非要她自愿帮她,叫她弄不明白。
  “姐姐可知道繇蛇一族的事么?步遥出自北境,我亦是繇蛇之身,梦中人道我与他之间关系匪浅,亦使我迷顿。白庭城一战,我叫白无伤重伤得只剩口气,此番能够活命,也全仰仗步遥以转生术相救之恩。
  只是我不知道他是否也觉察了些什么,他肯豁出命去救我,不可能单单是看在折乐的份上,一定也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关,他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了,故意瞒我呢?”
  自上回殊儿告诉她步遥与她同是繇蛇之身,又点明她与步遥关系非同一般之后,她便日日记挂此事,悬在心上。
  殊儿叫她不可伤步遥,可见步遥应是她重要的人,她与她之间又存在着姐妹的可能,所以她才笃定,在自己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愿意帮她的么?
  所以此事破解之道,要么确定自己与殊儿的关系,要么确定自己与步遥的关系,方可明朗。
  凤叙道:“据我所知,步遥原名殊啸,本是北境境君之子,二百年前北境被屠,他才入鬼界改名步遥的。繇蛇一族在那场劫难中几乎全族被灭,我知道的就只有他一人活命,他也重伤险些死在王宫内。
  至于你,或许是被人所救,又或许是侥幸逃过了一劫,事情久远,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
  至于你们之间的关系……繇蛇一族繁衍万年,总也沾亲带故,但你又说他肯用转生术救你,一般的同族之谊应该不足以叫他以命相搏,除非是至亲之人才有可能。
  我听闻北境被屠的前一年,北境王妃曾诞育一女,殊啸该是有个妹妹的。只是当时那场浩劫似是针对王宫来的,境君殊轶尚不能敌,她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小女孩,如何能在劫难中生还?
  这也是最不可能的关系。此间密情,你若想知道,不妨亲自去问他,这世上也只有他知道了。”
  花苡傻傻站在原地,兀自六神无主,大脑空白。
  同族之谊,亦或是兄妹之情?
  未与步遥确认那小女孩已死,她与步遥便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兄妹。
  未听他亲口推翻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他便还有可能是她的哥哥。
  殊儿说她们是姐妹,她又那么在意步遥的安危,是否有这样一种可能,真相如她所言,她们两个同与步遥是至亲的兄妹?
  所以她才坚信,自己会愿意帮她的么?
  殊啸、殊儿,连姓氏都一样,花苡心中彻底没了底,越发偏向相信兄妹一说。
  也只有这样,才有完美的理由解释殊儿的相救与步遥的拼命啊。
  这一切如此荒谬,可似乎又如此无懈可击……
  花苡突然站不稳脚下,幸好凤叙扶她一把,才没向后一摔。
  “阿苡,你是在害怕么?其实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吧?放松一些,也许结果出乎意料,但你要相信自己的心啊,它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我们活在这个世上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个人的命运如何,冥冥之中便埋下种子,我们要有勇气去面对它啊。
  有什么难的呢?只不过世界上多了一个对你好的人而已,不管今后是怎样的,他都不会丢下你而已。傻阿苡,你在这世上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上天对你的眷顾与考验,既然知道他是眷顾的那一半,又何须去害怕他呢?”
  凤叙拍了拍她的肩膀,花苡看着她的眼睛,迷茫中似乎找见点光亮。
  她不该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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