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纳珠_分卷阅读_6
所以待萧山出发去了半屏山不久,便让六姑娘也前行去那半屏山。只是姑娘家孤身外出,总是不妥,便叫着自己的贴身婆子柳妈陪着六姑娘一同上路。
当老太太主动开口,叫六姑娘见那温将军时,丫鬟珏儿也发觉出内里的情形不对。
只待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悄悄地对六姑娘说道:“六姑娘,老祖宗是不是急得没了章法。大少爷拜见温将军,何苦叫您也一同前往?”
有些话,一旦问出便是让人有醒腔之感,珏儿说着说着,忽然明白了老祖宗的意思。
想当初那温疾才入府时,第一眼看中是实在是六姑娘,可是六姑娘却一味地避让,加之大少爷不知跟温将军说了什么,他才移情了萧府二姑娘。此番老祖宗几次三番地示意着让六姑娘去见温将军,岂不是有替六姑娘拉线之意?
若是别的男子,珏儿只会替六姑娘高兴。王府那一页翻过,日子总是要往前过的。可是那温疾才如今的后宅那般糜烂,府外的相好也是无数,加之如今的地位,怎么会真心实意地迎娶六姑娘呢?多半是穆王西母的瑶池绮梦一场,三四天的露水姻缘罢了!
这等听了名字耳朵都会怀孕的浪荡男子,正经好人家的姑娘有哪个会没有父母相陪,便与之相会?就算是君子相见,过后只怕也会坏了名头的。而老祖宗却这般就让六姑娘孤零零上路了……
萧老太太内里的用意让珏儿不敢往下猜了,只是有些发急地说:“六姑娘,您还是装病不去吧!那温将军再好,实在不是良人!姑爷不是给您买了天地宅院吗?待得这一节过了,您寻了由头出府去吧,总好过在这府宅里让人拿捏……
六姑娘正用笔画好了一副玉把件的雕刻样图,此时自在地舒展着脖子,听着珏儿的这一问,便用长指敲着砚台上雕琢的玉蝉儿,微微笑着道:“我的珏儿也是会想得多了。倒不是从前的鲁莽丫头了呢!”
说完这一节后,她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随口轻轻地哼唱着小曲。那曲调珏儿听来甚是熟悉,正是她们以前在王府听到的“貂蝉月下酬义父”的桥段。那貂蝉为答谢义父的养育之恩,主动向王允建议□□吕布。
那一句“义重难相酬,玉石焚身成灰又何妨”温婉低吟,竟是唱出了几许弱女子决心赴汤蹈火的大度超然……
只是往常听得惬意的曲子,到了这般光景,竟是让人心内堵得难受。
六姑娘哼唱了几句后,便慢慢停了下来,只是没头没脑地说道:“若不是因为府里出了事,还真不知陶逸老先生隐居在半屏山,人都说他妙手回春,只是不轻易替人医病,此番若是能见到他,也是算是不虚此行。”
珏儿眨了眨眼,隐约地感觉到六姑娘要酬谢的王允,似乎并不是她以为的萧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尧少表示昨日有菇凉妄议在下裤裆,实属胆大!难道本少要告诉尔等小妮子,那里是满满的一大兜?
☆、第 6 章
说是第二日出发,可是六姑娘并没有早睡的架势,而是不声不响地去了萧府后院的玉作坊。
这作坊还是萧家老太爷时留下的。萧家老爷子爱玉成痴,加之本身也是雕玉的高手,是以就算家业有成时,也从来没有让自己手上的功夫荒废过。这件小小的作坊便是他打理店铺生意之余消遣解闷之处。
玉珠小时刚入萧府,因为年龄太小,初进萧府总是会有些认生之感,有事没事喜欢亲近在萧老爷子的身旁。萧老爷子平时是个严肃一丝不苟之人,只有对待玉珠如沐春风,只将她小小的身子抱起,放在案子旁的一个软垫上,让她看自己雕琢玉器。
可如今,老太爷过世已经有六年,而府内再无人痴爱雕玉,这件小玉作坊已经蒙尘很久了。若不是老祖宗为了留个念想,这里只怕早就移作它用了。
今天就在晚饭时,玉珠的乖顺,让萧老夫人再次舒展了笑颜。得了老祖宗的首肯,从管事那得了钥匙,她才得以再入这间作坊。
待得进来,玉珠亲自点亮了桌案前的烛灯,环顾四周,因为久无人进来,案面竟然已经覆盖了满满一层的灰尘。
纤长的手指轻巧地点过揩拭起一抹尘埃,露出了乌木该有的光泽。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消散在屋内的昏沉浊气,发现自己竟如六岁时一般,只有在这斗室里才能找寻到那份不易的自在。
她并没有让珏儿进入到屋内,自己轻轻地挽起了衣袖,干净利索地收拾了案面,再将自己在衣箱里找寻到的那包裹打开,逐一排布而上。然后在一旁的展柜之上取下了一块开了一小半的玉料。
这块玉料是她曾经屡次尝试,也未及打开的……
犹记得十岁那年,萧老爷终于让描画图样足有两年的自己拿起刻刀,学习雕刻印章。
看着她初次开刀便有模有样的架势,冷硬的老爷子竟然湿润了眼眶,似乎是在她的身上追慕到了故人的踪影,可是感慨之余,也下了断言:“珠儿,拿雕玉怡情便可,切莫太过沉迷其中,女子存在着先天的不足,在雕刻一行上终难闯出名堂……”
这话,她原先是不懂,觉得祖父难免有些小瞧了女子,可是待得登堂而入室之际便明白了缘由。
玉是有灵性之物,每一块玉料都有自己的短长瑕疵之处,高明的玉匠,应该从剥离玉料开始便亲力亲为,熟悉粗料的每一脉纹理起伏,这样才能心中有勾勒,初步想出玉料的处置之法,“挖脏去络”,去掉玉料的瑕疵,留下玉本身的纯净。
那些买来处理好的玉料再凭着他人画纸再行雕刻的工匠,一辈子便也只能是个匠而已,难以企及匠师的精髓。
萧家之所以能在玉石镇独占鳌头,凭借的不光是雕工,更多是凭借独到处理玉料的法子,
可是玉料最初的剥离,却是既费时又费力的粗工,需要用特制的弓弦加水慢慢地研磨开来。这道工序中,力气便是最大的考验,这也是祖父说女子先天不足的缘由所在……
回想到祖父的话,玉珠惬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转动几下手腕后,又从屋子一旁的工具木架上拿下了一件特制的弓弦,这弓弦是她十四岁那年自己琢磨出来的省力工具,又用积攒了足有一年的月钱,央求镇里的铁匠师傅萃取精铁打造而成。
可惜还未及使用,便遭遇了逼婚。当时她心情烦乱,只顾着央求祖母改变心意,竟然未及带走父亲遗留给自己的琢玉工具,还有这玉室里自己积攒下来的器具,便混沌匆忙地被塞入了花轿中。
而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尝试一下自己的工具是否应手了。
当弓弦固定,一旁的水漏开始滴水,玉珠纤长的胳膊顿时绷紧,紧贴着玉料的薄皮开始研磨切割……
看似纤细的胳膊却是力道十足,浑然不是后宅小姐的娇软无力。
当然对这力道很有体会的,除了平日里六姑娘摆弄的玉料外,当是王家公子王云亭的那条差点被贯穿的大腿感触最深。
这便是日积月累不辍刻功的力量,加上有趁手的工具,那顽固的石料外皮,这次如橘皮一般被轻巧剥落,露出里面起伏美丽的纹理……
玉珠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审视玉料开始了粗雕勾勒最初的纹理。
珏儿在这斗室外一等便是一夜,当她终于熬度得耐不住,倚靠着门板坐在小凳上酣睡了一阵子后,那门终于发出了声响。
珏儿揉着眼,看见自己的小姐带着疲惫,微笑地看着她:“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真像个小儿一般……”
珏儿半睡半醒,望着玉珠映在晨辉里的脸儿,呆呆地说:“六姑娘,你……真好看……”
玉珠是一早习惯了自己丫鬟色迷迷的模样,可是连夜的倦意也让她顾不得多调侃这丫头几句。
虽然一夜未眠,可是去半屏山的行程却单点耽搁不成。所以天刚放亮,老夫人命人备下的车马早在府门外准备妥帖了。
送行的人也颇为隆重,除了五姐和四哥外,因为头痛一病不起的王夫人带着不明的冷笑也亲自前来送行。而五姑娘则尤不死心哭哭啼啼地悄悄扯着她娘的衣袖,指望着母亲能临时更改注意,替她跟祖母说话,好让她也能坐上即将出发的马车。
最后惹得王夫人不耐地瞪着萧珍儿,若不是碍着一旁的仆人,真想扯着女儿的脸儿骂她是个短缺了心眼的傻货!
不过这一切玉珠都不曾在意。上了马车后,她再也抵不住疲惫,只倚靠着车厢,用喷香的手帕轻轻地蒙住了脸儿,在同行柳妈一句句的叮咛里酣然入睡了。
柳妈说了几句,也不见玉珠回答,过一会听着悠长的脉息便知六姑娘已经睡得实在了。
柳妈不由得错愕的闭了嘴,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这次被休离回来的六姑娘似乎是有什么地方改变了,以前那个温顺而爱笑的小姑娘,现在却不知为何,变得不那么叫人能看懂了。
放松地睡了一路,略有些颠簸的路途倒是变得浑然不觉了。快要入夜时,马车便已经赶到了半屏山。
老祖宗拿捏人心的功夫和积攒下来的人脉,到底是比萧山强了些。只几天的功夫便使了大把银子,终于是收买了温疾才身边的一个贴身小厮。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萧府六姑娘已经和离,且随着家兄刚到半屏山的消息。
温将军这几日陪伴在尧家二公子的左右,往日里消磨营生的快活收敛了大半,生怕自己的放□□这位通身贵气,又阴晴不定的高门子弟厌弃,所以连一个侍妾都没有带。
当听闻六姑娘萧玉珠时,昔日的爱慕如浙江的海潮,钱塘的巨浪席涌而来。记忆力那略显青涩的小姑娘可真是不多见的俏丽佳人。
当下寻了由头,看似无意地路过了半屏山下的驿站,赶巧便碰上了六姑娘的马车。
再说那六姑娘,安睡了一路,自然饱足。待珏儿轻声呼唤声,便慢慢地起身,顺手揭开了盖在自己脸上的绢帕。只是揭开绢帕的一刹那,身旁的柳妈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掩着嘴问道:“六……六姑娘,你这脸可是怎么了?”
玉珠被问得有些茫然,待得揽了随身的小铜镜这么一照,才发现半边的俏脸上竟是起了红红的疹子,当下她也不由得愕然,轻声道:“这……可是得了什么病不成?”
柳妈这下子也变得有些心急火燎,此番她得了老太太的授意,是要借六姑娘打开温将军的门路。可是,只一路的功夫,六姑娘的脸便成了这模样,这叫她老婆子可怎么行事啊?
就在这当口,便听到外面有男人高声道:“听闻驿站的驿官通报,萧府的六姑娘到了此地。温某不才,可否请故人下车一叙?”
相比于柳妈的无措,丽珠倒是更镇定一些,一边抓起一旁带兜帽的斗篷,一边柔声道:“车外说话的可是温将军?”
对于美人,温将军自有一套赏鉴之法,除了皮肉妩媚之外,这身音的娇软才算难得。若是两者兼备,该是怎样的天生尤物?
可马车里的这位佳人,明显是两者兼备,光是听一听声音,便叫温大将军耳朵酥软了一半。待得马车帘掀起,先是一位小丫鬟跳了下来,然后一位老婆子搀着一位披着深黑色斗篷的小姐,施施然从马车上下来。
那佳人身着斗篷的帽兜太大,堪堪遮住了凝脂的半边玉颜。可是这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就已经叫花间游走的高手看得有些恍神了。记忆里略显青涩的佳人如今已经是悄然绽放,眉目间不经意的眼波流转,直叫人指尖都略觉酥麻。拥这等佳人在怀,可是人间何等惬意之事?不知她究竟犯了何事,竟叫王家小子舍得写下休书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