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海上仙乡3
莫小稚反应过来,此时天气还冷,哪有什么虫子,但百里濯缨已经远远逃到了船头。
待要追去,忽然腰间一凉,裤子已经掉了下去。
“该死的流氓——”她低声骂道,赶紧一把把裤子抓起来,把剑插在甲板上,背靠着船舷慢慢地坐了下去。
百里濯缨远远地见莫小稚埋着头,倚着船舷坐着,一动不动,便慢慢凑了过去。
“哎——莫帮主,我说这胜败乃是兵家常论之事,输赢不必过于认真啊!”
见没有反应,他接着说,“再说,我也没看见你屁股,就那么白晃晃的一下子,谁看得清楚啊,你不要难过。”
依然没有反应。
百里濯缨往回走了几步,边走边说,“要不,我把裤子解开,让你也看看我的屁股,咱们就两清了……”
百里濯缨叹了口气,心说这女人还是少惹的好。
打输了,她笑话你,打赢了,她委屈,输赢之间都不好过。
正在叹息,忽然见莫小稚抬起头来,哈哈大笑。
百里濯缨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莫小稚冷笑道,“我们海边长大的孩子,小时候不管男女都光着屁股在海里面泡着,谁像你们陆地上的旱鸭子,见到个屁股都激动得睡不着?”
她瞅着百里濯缨,似笑非笑,“刚才看仔细了没有?要不本姑娘把裤子脱下来,让你看个够,以后就不会有这么恶心的念头了!”
百里濯缨赶紧摆手,“足矣,足矣!窥一斑而及全豹,老夫三生有幸,能数次瞻仰莫帮主的鬼臀……但我的量小,多看一会儿,就醉了!”
“再说,俗话说,小姨子有半边屁股是姐夫的,”百里濯缨腆着脸,挨近莫小稚,“你口口声声说要把小雅嫁给我,那咱们的关系也差不多,是妹夫和大姨子的关系,你也该有半边屁股是我的吧!”
莫小稚用剑割下一段布条当作裤腰带,把裤子系着了,然后从身后摸出一个酒壶来。
她饮了一口,把酒葫芦抛给百里濯缨,“我们渔民喝的酒,都是烈酒,就怕你这小白脸喝不下去!”
“你才是小白脸!”百里濯缨一仰脖子,咕嘟咕嘟灌了两口,那酒果然很辣,喉咙里有一种火烧的感觉。
不过,他也是饮酒无数,知道这至少是三蒸三酿的高纯度的烈酒。
然后,他在离莫小稚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莫小稚结果酒葫芦,又小饮了一口,“我讲个故事你听罢。”
她看着远处的大海,海水起伏,碧波荡漾,远处水天交接。
“我们是在去永年的路上相遇的,呃……你一定以为我是接到李湘流的信函才去永年的,对吧?其实,你错了!”
她的语气坚定,“岳麓书院固然一直在谋求反元,但四海帮谋求反元也非一日。当年四海帮第一任帮主莫问弦便是大宋朝廷的水师千户,曾经先后在汉水和海上和鞑子作战,后来在崖山一役中兵败。”
百里濯缨心中一震,原来四海帮还有这样的历史,不由多了几分敬仰之心。
莫小稚晃了晃酒葫芦,“你喝酒还不如个女人!”
说罢把酒葫芦递给百里濯缨,接着慢慢地讲述。
原来,莫问弦兵败之后,受重伤晕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浮在海上,身下是一块木板。
原来,忠诚的部属见战船将沉,冒死把他搬到一块大木板之上,又以绳子简单固定,使他不致于落到海中。
刚刚做完这些,那名部属便中箭身亡。
莫问弦在海上飘荡,没有清水,没有食物。
但他以顽强的毅力坚持,一直坚持到第三日,才有渔船路过,把他救了上去。
从那以后,他改名易姓。
后来,他遇到司马牧云,两人神交已久,在亡国之后相见相识,一时感慨万千。
司马牧云知道他曾是大宋水师将领,也不隐瞒,当下把文天祥文丞相从狱中传出的密令相告,要他不要心灰意冷,当励精求治,为故国积蓄力量,以图将来东山再起,领兵北伐驱逐鞑子。
莫问弦于是浪迹海上,寻找适合的地方。
几经周折,他带着自己的兄弟十余人,来到这个被当地人称为“蓬莱”的荒岛上,并一举灭掉岛上的海盗,正式成为海岛上的主人。
莫问弦一方面暗地里招纳人马,组建“四海帮”,一方面私下和司马牧云等人联络,随时准备东山再起。
但事与愿违,司马牧云绘制定河图未毕,建议莫问弦等待。
这一等,便是二十多年。
但莫问弦终于没有等到起事的机会,他年岁本来就比司马牧云要长许多,加之年年奔波,身体日渐衰老,且病魔缠身。
在定河图绘制完成的前一年,莫问弦终于怅然而逝。
临死前夕,莫问弦回光返照,他让人把自己从床上扶起来,穿上多年未曾穿过的战甲,配上昔日的战刀,然后让人搀扶着来到屋外。
他面对着北方的天空,久久凝望。
然后,他推开众人,拔出战刀,把凛冽的刀锋指向北方,大吼一声,“北伐——”
他仰天长笑,仿佛看到了水师的战船风帆高悬,乘风破浪,冲向敌阵。
“北伐!北伐!北伐!”
他一连说了三声。
然后,刀锋骤然垂下,莫问弦轰然倒下。
他去了,带着那个未能实现的北伐的梦想。
莫问弦去世之后,莫问弦的儿子莫百舸接任四海帮帮主。
莫百舸担任帮主七年,之后病故。
莫百舸的侄子莫西范接任帮主。
莫西范便是莫小稚的父亲。
莫西范担任帮主时间比较长,但前年突然发病辞世,享年五十五岁。
莫西范之后,莫家没有男丁,只好让长女莫小稚接任帮主。
四海帮经过数十年的经营,已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但这些财富都依照莫问弦的遗命,建成大船,待命于海上。
为了生计,四海帮也拿出些船只在海上运输货物,借以赚取银钱维持其运转,并对外掩盖其建造打量船只的真实目的。
数十年间,四海帮耗费巨资,建了无数船只,这些船只有的已经腐烂,被拆掉当柴烧了。
但后续依然不断建造。
他们生活简朴,节约每一个铜钱,但在建造船只上却从不吝啬,建了烂,烂了拆,拆了再建,周而复始。
在这样一个纵横不过几十里的海岛上,港口便有三个,停靠的船只数百艘。
这些船只高高地桅杆傲然挺立,仿佛是一支等待出征的武士,目光炯炯,眺望着广阔的海洋——那是它们的战场。
但是它们又像是壮志难酬,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就这样眺望着战场,却从来没有机会奔赴沙场。
他们的桅杆被风雨侵蚀,渐渐腐朽,当海风再起的时候,发出“吱吱”的声音,仿佛是年迈的士兵只能用惺忪的老眼看着远处的沙场,却再也没有力气举起战刀。
但是,在这些船只腐朽的同时,新的桅杆又在竖起。
某一条船会朽烂,但这一支等待奔向战场的船队却从来不会因此而凋零。